我攔著他的胳膊,破涕為笑。
他摸摸我滿是汗水的短發,眼裡充滿了心疼。
許久以後他才告訴我,每一天中午他都在樓梯間,不過在上頭一層,一低頭就能看到我坐在那兒叼著煙撐著下巴發呆,我的每一次等待,他都看在眼裡。
他像一個沉穩的獵人,安靜蟄伏在那裡,等待著獵物的上鉤。
他調查我的男朋友,調查我的家庭,調查我的住處,務求一切真實,他要的,是一舉拿下我。
他順勢抱住了我,「跟我走吧,叔叔保護你。」
我緊緊拽著他昂貴的襯衣,哭得像個找到了家的孩子。
叔叔叫陸濯民,今年五十二歲,比我爸大三歲,身家百億的上市公司老板,也就是我實習的那家公司。
見面的第一天,我就認出了他,低調的衣著全是價格不菲的名牌,手上那隻表抵得上房東一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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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三那年選修了一門奢侈品鑑賞課,沒有大 LOGO 全靠剪裁面料取勝適合低調成功人士的男裝,全球也就那幾家,剛好我記住了。
叔叔看似無所不知,但他卻不曉得等待他的每一天,我都知道他在樓上,因為樓梯間有他指尖若有似無的雪茄味。方偉曾笑過我,鼻子比狗都靈。
我的狗鼻子終於派上了用場。
不用抬頭,我那幾百塊錢的手表鏡面就能模糊映出樓上的人影。
從知道方偉背叛我的那一刻,對於愛情的信仰就消失了。
我不想再住城中村!不想再被人侮辱偷拍!不想再為了一點點的錢把腰折斷!不想再提心吊膽自己的男朋友是否和別人在床上翻雲覆雨!
既然軟弱和服從換不回真心,那我也要搏一搏,沒有愛,我就要錢!
從頭到尾,我就不是陸濯民的獵物,我才是獵人。
陸濯民的車直接把我載到了一個豪華的小區,他提著我廉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我慌張地拉著他的衣角嗫嚅道:
「叔叔,我已經找好房子了,合同籤了,押金都給了。這麼好的房子,我租不起。」
陸濯民牽起我的手,「說什麼傻話,我就是房東。你安心住這兒,工作慢慢找。」
我立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條訊息,我沒過試用期很可能也是陸濯民的安排,如果我和他在一起,同一個公司肯定不行。
陸濯民那樣的男人,什麼類型的女人沒有見過,公司裡前臺都能去選美的那種等級。
我有的,隻是小男孩一般的短發,微卷,小小的臉龐,瘦瘦的身體。
方偉曾經說過,我讓人有種憐愛感,像男人童年時想要保護的那種小女孩。
男人的控制欲和保護欲,不分年齡。
這夜,我如一隻安靜的貓,蜷縮在沙發角落。
陸濯民打開電腦工作,時而接個電話,仿佛我是個透明人。這樣大的客廳,像電影中真正的 oldmoney 住宅一樣簡約精致。
一幅齊白石的畫不動聲色掛在玄關處,見我看得入神,陸濯民說:「喜歡齊白石?」
「嗯,我愛吃蝦。」我點點頭,笑得很天真,我看到了自己那盆小松樹擺在齊白石的畫下,倒也相得益彰。
陸濯民哈哈大笑,「行,明兒帶你吃蝦去!」
「喜歡齊白石,還因為他的告示,『賣畫不論交情,君子有恥,請照潤格出錢』。」
陸濯民的眼睛更亮了,他衝我招手,「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我垂著頭走過去,他又笑,「放心吧,我又不會吃人。」
見我眼中含淚,他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我坐在地板上,把臉枕在他腿上,輕聲道:「叔叔,我喜歡你。」
他一動不動,我抬起頭,笑出了兩個酒窩,「我小時候困了,就這樣枕我爸腿上,他就輕輕晃呀晃,我就睡著了。」
陸濯民的手緩緩貼在我臉上,「傻孩子。」
「我爸後來有了一個兒子,我就再也沒有機會這樣了。我才明白,原來爸爸也是會離開的。長大了,又知道男朋友也會離開的。我留不住任何人。」
「叔叔,我就是再傻,也大概知道你的身份了,我隻是不太清楚如今的我是什麼身份。」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你……是一個可憐巴巴的小姑娘,好看,但也沒有好看到讓我犯罪的地步。那天我一看到你哭,心裡就不舒服了,年紀大了,心髒不好。」
「我結過婚,有三個孩子,都在國外,也有過一些女朋友。」
「我不要做你的女朋友。」我哽咽。
「我的女朋友可沒有那麼醜,這麼愛哭的。」
他捏我哭紅的鼻子,「我隻是看你可憐,你在這兒安心住,想考研想工作都可以,我習慣在家裡放一下現金,要用自己拿。」
「既然與過去告別,那就開開心心逛街吧,買包去,你們女孩子不都愛買包嗎?包治百病。」
「叔叔,如果這就是你可憐我的方式,那我寧願不要。花你的錢,買衣服包包裝扮自己,我和你的女朋友有什麼區別?」
「那你要什麼?」
「要走。」
我立刻起身,卻被他一把拉進了懷裡。
我伏在他寬闊的胸膛,抽泣道:「今天你拿錢留下我,改天就能用錢打發我,我不想做你的金絲雀。我要你愛我,關心我,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想要的就是愛。」
陸濯民沉默了,我靠在他懷裡,昏昏欲睡,模糊中,他把我抱到了床上。
在舒適到不可思議的床褥中,我緊緊抓著他的手睡了過去。
5
醒來時,陸濯民已經離開了,洗漱用品全是新的,連我尺碼的拖鞋都配好了。打開衣櫃,皆是文藝風的 Lemaire,不算貴,但適合我。
桌上滿滿一桌蝦,白灼,清蒸,滷,炸,還有醉蝦……都是小分量,還冒著熱氣。粥,香氣撲鼻。
我湊到桌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笑了。這就是幸福的感覺。
陸濯民很晚才回來,他一摸我的頭發,我就醒了,瞬間抓住了他的手,衝著他咧嘴一笑。
「以後別等了,我不定什麼時候來,你該幹嘛就幹嘛。」
「交男朋友呢?」我摟著他的脖子,像樹懶一樣掛在他身上。
「你有這個權利,但不能在我的房子裡。」陸濯民的笑意瞬間匿去。
我貼在他胸前,聽著他陡然加快的心跳,微微一笑,「叔叔就是我的男朋友。」
他的心跳緩緩平靜了下去。
「這麼晚了,肚子餓沒?」我揉揉他微凸的肚子,男人年紀大了,無論怎麼保養都不會再有年輕人平坦的腰腹。
他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不餓。」
「那你快去洗漱一下,我們睡覺吧。」我把睡覺兩個字說得輕輕巧巧,陸濯民淺笑。
房間永遠是恆溫,外面的冷熱與這座城堡全然無關,不過才短短兩夜,我覺得自己已經像個真正的公主了,睡過了好床,床墊下有一顆豌豆也能感覺到。
頭埋在枕頭中,我睡得像隻瘦巴巴的小鳥。陸濯民的手在我肌膚上方一寸之處停頓住,然後沿著我的輪廓遊走了下去。從始至終,他的手都沒有落在我的身體上。
我深知,肉欲之上,皆是厭倦,我要陸濯民憐惜我,我才會是那個不可替代的人。
陸濯民沒有給我他的手機號碼,我也知趣地沒有問。房門的密碼設置成了我的生日,即使內心不願承認,我也是成了陸濯民的籠中鳥金絲雀。
名分?我沒那麼傻,也沒有美到能讓陸濯民帶我出去炫耀的地步。依稀記得幾年前的新聞,他與選美小姐冠軍有過一段情。他女朋友的標準,我自然是達不到的。
老婆?陸濯民的妻子早年就去了國外陪讀兒女,夫婦倆一直分隔兩地,至少新聞上是。
為數不多的低像素合照中,也是兩人年輕時肩並肩站著,不知是在佛羅倫薩還是巴黎,卡其色的風衣與秋天,襯得如此郎才女貌。
看到她模樣的瞬間,我松了一口氣,小小的臉龐,短短的頭發,好看,但不夠好看。
怪不得他在我哭泣的時候遞來了手帕,我一定是讓他想起了年輕時候的太太,他喜歡的不是我,是他與她逝去的歲月。
陸濯民是個紳士,這三個月來了二十天,從來不碰我,隻睡在我身邊,頂多摸摸我毛茸茸的短發,或者牽著我的手,一臉的清心寡欲。
周五,他破天荒來得早,我正靠在沙發上看書,幾乎是蹦著跳進了他懷裡,緊緊摟著他的腰,什麼甜言蜜語也沒說,隻是那樣不依不饒地抱著他。
鍋裡燉了湯,他喝了兩大碗,誇我廚藝不錯。
他工作時,我除了時不時輕手輕腳給他茶杯裡續熱水,完全不打擾他。
等他忙完,浴缸裡已經放好了滿滿的熱水,一切準備就緒。
他什麼也沒說,隻摸摸我的頭發,眼睛亮亮的。
五分鍾後,我穿著白色的真絲睡裙跨進了浴缸中,像一條心懷叵測的魚,輕輕遊到了陸濯民懷中,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緩緩加速的心跳聲。
他不動,我也不動,一直到他呼吸急促了起來,我才仰著頭,用湿漉漉的小手溫柔地捧著他微微發燙的臉龐。
我望著他細微的魚尾紋,兩鬢微霜的短發,那雙深沉而明亮的眼睛,我要望進他的靈魂裡,才能住進他的心裡。
你不能指望一個五十二歲的男人能像二十五歲的男人一樣在床上生龍活虎。陸濯民像幽深的海水,緩慢,沉穩,卻並沒有驚濤駭浪,事畢後,他滿身是汗疲憊不堪。
我用並不誇張的精湛演技回應著他年邁的身軀,透過他身上的雪茄味古龍水味,我依舊聞到了獨屬於老年人腐朽的味道,那是五髒六腑衰敗的氣息。
我抱著他的背,一邊笑,一邊撓他痒痒。
「調皮。」他捉住我的手,終歸是笑了,「說好不做我的女朋友,卻還卯足了勁兒地勾引我。」
「叔叔……我愛你。」我貼著他暖烘烘的背,呢喃著睡著了。
不要清醒地告訴一個男人你愛他,要睡得迷迷糊糊,仿佛無意脫口而出的真心話,男人才會感動。
這是小區裡一個卷發姐姐告訴我的,她被一個香港男人B養兩年了,再熬一年,這套房子就是她的了。
卷發姐姐看不出年紀,但肯定也是三十來歲了,身材火辣,長相嫵媚。她說自己的鼻子和眼睛是在日本做的,日本的面部整容特別厲害,胸和屁股是泰國做的。
她笑起來一臉風情,一開口卻是個知心大姐。她對付男人的手段,比古時候青樓的花魁知道得還要多。
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就得留住他們的胃。
欲蓋彌彰,欲拒還迎,比赤誠相見更為誘惑。
老男人床上力不從心,女人就不能欲求不滿。
有錢男人包括暴發戶,都希望女朋友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還能花樣百出會上床。
……
卷發姐毫無保留地教我這個新手,沒錯,她一眼就看出了我是個新手。
「這個小區裡住的都是二奶,三奶,四奶……反正沒一個大老婆,這裡叫二奶村,的士司機都知道。」
卷發姐說完後哈哈大笑,我也想笑,卻笑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