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瞧不上我。
從前,我是他用來籠絡權貴的棋子。
如今依舊是。
他又掐了掐我的右頰:
「我說得不對嗎?
「我若不S,你要如何登堂入室,攀上沈敬?」
我別過臉。
衝他的掌心狠狠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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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尖刺破血肉,謝衍不叫疼,也不松手。
反而掐上了我的脖頸,一刻比一刻用力。
我喘不上氣,眼前也陣陣發黑。
謝衍終於松了手。
「在等沈敬?
「那便好好看看,誰才是贏家。」
馬車停在了京郊。
一根布條蒙住我的眼睛,謝衍帶著我走了半個時辰的路。
然後停在了陌生的宅院。
院中,有一個熟人——
馬三。
他挑眉涎臉:「還得是阿衍出馬,換我可沒這個本事。」
我往後跌了兩步。
謝衍慢悠悠地掃了我一眼。
「很意外?
「雀奴,不過使了些手段,若非如此,你怎能騙過沈敬?」
他將我瞞了一大圈。
要我以無辜的模樣,攀上沈敬。
從頭到尾我都是謝衍的一步棋。
我仰頭看他:「可我自始至終,不曾為你做任何事、傳過一條消息。」
謝衍展眉笑了。
「好姑娘。
「讓他心動,便是你唯一的價值。」
16
謝衍籌謀時並不避著我。
他與馬三談論的,都是些我聽不懂的東西。
S掉世家女眷,一是為了造勢,S了一個普通人,會有誰在意?
隻有危及高高在上的世家。
才會使流言傳至更多人耳中,最後讓坐在高位的皇帝心中惶惶。
二則是為了施壓。
今上在位一日,便多S一人。
隻要案子破不了,天教總會有越來越多的信眾。
唯一讓他們頭疼的,便是沈敬。
他細致又執拗。
所有落在他手裡的案子都會水落石出。
所以,謝衍手中的籌碼是我。
他在賭——
沈敬在意我。
17
我被關在了小院。
院中的每個角落,都可能有人看著我。
而謝衍每日日出離開,日落回來,帶著一身血腥味。
應是又有無辜女子受害。
我突然想起,在沈府書房看到過的手記。
【人命賤如草芥,眾生似豬狗。】
應是沈敬寫的。
他看著比誰都難以接近,卻有一顆比誰都柔軟的心。
謝衍嗤之以鼻。
「雀奴,聽聞沈敬告假多日,刑部亂成一鍋粥。
「這可多虧了你。」
這與我何幹?
我不願理他,轉身進了房中。
謝衍卻突然發瘋。
他壓著我的肩膀,偏首湊近我的面龐,試圖將唇貼在我的唇角。
我忍無可忍,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謝衍,你真令人不齒!」
「不齒?」
謝衍冷笑:「沈敬養了你幾個月,倒把你不值一文的自尊和憐憫養了出來。
「雀奴,你忘了嗎?
「你從沒有這種東西,你隻是我府上最放蕩的女人。
「為了錦衣玉食,你什麼都可以不要。」謝衍眼底閃過冰冷的笑意,「這是你親口說的。」
他將我從貧瘠的茶莊帶出。
他帶我見識京都的富貴體面,教我眼中隻有金銀財寶。
但不是這樣的。
我眼中該先有自己、有愛人。
如果是沈敬的話,我願意荊釵布裙、粗茶淡飯。
「謝衍,是你不懂。」
18
謝衍春風得意。
他沒有注意到院中角落裡,悄然種上了一叢月季。
已開出了鮮豔的花。
白天黑夜,總有鳥雀成行落在院中。
這是沈敬交給我的種子,若我有意外,所有鳥雀均是我們的信使。
會帶他找到我。
所以謝衍行動失敗,滿身是血跌跌撞撞地回來時。
他又落入了天羅地網中。
沈敬尋來了。
謝衍的護衛們斷後。
他拿我擋在身前,手掐在我的脖子上。
「你們若再上前一步,她便沒命了。」
沈敬搭起弓箭。
對準了我和我身後的謝衍。
「沈敬。」謝衍嗤笑一聲,語氣冷淡,「此箭若出,雀奴也會S。」
「你真心舍得?」
沈敬不置可否:「這一箭,隻會傷你。」
「閉眼。」
我聽他的話。
箭破長風,凌厲的箭刃擦過我的臉頰。
射中了謝衍的胸膛。
他被這股力道一擊,再也無力挾持我。
倉促的腳步聲接連響起,我被人扶起,落入溫暖的懷抱中。
我睜開眼。
入目是沈敬不苟言笑的臉。
「大人,他往西邊跑了。」
沈敬輕輕嗯了一聲。
他偏首,身後無數人去追謝衍。
但他沒有離開,隻是指尖輕輕觸在我的脖頸。
「疼嗎?」
我搖頭。
沈敬卻露出難得柔軟的一面。
他湊近我。
我看不見他的神色,隱約能聽到一聲輕嘆。
「你的命,比旁的事更重要些。」
19
謝衍伏法,風浪遏止。
京都又恢復成往日那般風平浪靜的模樣。
今上大喜,賞賜無數。
就連我也有份。
金銀無數,奴僕眾多,並上謝衍那三進的宅子。
往後我可以不用依附任何男人。
有了立足京中的依仗。
宣旨的公公說,這是沈敬在御前為我求來的,還說擇日不如撞日。
今日就遷宅。
太倉促了,又仿佛倉促得理所當然。
整個府中,隻有我一個主子。
人去了,宅便算遷完了。
以至於,我沒有見到沈敬,沒有同他告別。
甚至連心中最想說的話。
也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深夜,我宿在房中輾轉反側,鬼使神差地起身推開窗。
卻看見沈敬站在院中。
我喊他:「沈大人。」
心中百轉千回。
可面對沈敬時,落在嘴邊,隻剩一句「多謝」。
多謝你收留無家可歸的我,多謝你信我、護我,為我求來庇護。
不曾瞧我不起。
沈敬朝我走近,在窗邊站定。
「雀奴,這些賞賜,你歡喜嗎?」
「當然歡喜。」
這是曾經的雀奴最想要的。
屬於自己的宅子,花不完的錢,做什麼都有人伺候……
但現在的雀奴貪得無厭、恃寵而驕。
妄圖將高居雲端的沈大人扯落萬丈紅塵。
我湊上前。
心中的念頭橫衝直撞,想要使出百般手段擁抱他、親吻他……
但還是當了膽小鬼。
沈敬看我又縮回了頭。
按住我的肩,傾身彎腰,一掌掐著我的臉龐。
幹燥的唇落在了我的唇角。
他仔細地吻我,用唇和舌,牙齒和涎液,一點點將我吞沒。
「是這樣嗎?」
沈敬的聲音啞啞的,帶著溫熱的潮氣。
我呆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像是溺在水中,水波拍打著我的臉頰,攪弄我的舌尖,帶我墜入深海。
但那不是水。
那是沈敬的吻。
20
康平十七年春。
謝衍與天教留下的殘局終於有了定論。
所有涉及的人都被送進了刑部大牢,依罪定責。
論功行賞時,沈敬不求加官晉爵。
卻求了一紙賜婚。
為我。
此後,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春日養蠶、夏日插秧、秋日曬谷、冬日賞雪。
一年四季,兩人三餐。
番外(沈敬視角)
同宋家的婚事。
是沈老爺子在世時定下的。
後來沈家長輩們相繼去世,沈敬守孝多年,才將人娶回。
新婚當夜。
他的妻子以S明志,已有心上人,絕不可能同他圓房。
沈敬也覺得無所謂。
他給她留了足夠多的體面。
直到下人來報, 夫人S在京郊, 讓他前去斂屍。
他見到了妻子, 與她口中的心上人。
他早已見過他們唇齒相依的模樣,卻不承想成了亡命鴛鴦。
更未想到,見到了雀奴。
後來,他才從雀奴那兒得知, 她以為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見。
其實, 這已經是第二面了。
沈敬扶沈老爺子的棺木回鄉時, 在徽州守孝三年。
那時他不過十六歲。
她還要更小些。
被同村姑娘們排擠,又有小地痞調戲她,她委屈地躲到了他這兒。
他遞了一杯冷茶。
被她哭得心煩意亂,無心看書。
卻意外作了幅仕女圖。
畫中女子, 是她。
後來他回京, 這幅畫無意被損友看到,又讓好些人知曉。
他本以為, 同雀奴的交集到此為止。
但再見面時, 她是謝衍的未亡人。
依舊那般柔弱可憐。
她哭著為謝衍斂屍。
卻像麻煩成了精,與他糾纏不休。
可是她別有用心?
沈敬找人查了她,被謝衍從茶莊帶回, 將她當作家妓一般送給他人賞玩。
沈敬想, 不該是這樣的。
她本該待在茶莊, 安穩無虞地過一生,為什麼會卷入京都這攤渾水?
把她送回去吧。
讓她重新回到應有的人生裡。
但……有人不肯放過她。
又將她逼回了京都。
沈敬讓曾經的線人阿蘭將雀奴帶回照顧。
他隻幫她最後一次。
但在醉花陰看到她被人刁難時,熱血上湧, 下意識為她出頭。
那時沈敬想,他後悔了。
悔不該讓人知曉這幅畫;悔不該鬼迷心竅,將她作入畫中。
不如將她放在身邊。
明槍暗箭, 由他來防。
沈敬自己也說不清,他為什麼要護著她。
或許, 在很多年前的午後。
那個哭哭啼啼掉眼淚的小姑娘, 就已走到他心裡。
大抵有些人,天生讓人很難忘。
番外(日常)
雀奴不是個愛熱鬧的。
沈敬也不是。
中秋那日, 雀奴隨口提到聽說會有花燈, 她還沒有看過花燈。
沈敬便上了心。
他早早告了假, 親手做了隻花燈。
很有文化地在花燈的每一面題了情詩, 提著燈邀雀奴上街賞燈。
不過,雀奴沒有注意到他的這點小心思。
因為燈市上,新奇又好看的燈, 太多啦!
街上熱鬧極了。
沈敬聽了一路的驚嘆,最後領著雀奴去放了河燈。
河邊有攤販在賣河燈, 將心願寫下來塞進河燈中, 若是河燈一路未熄。
說明願望被河神聽到了。
沈敬不信鬼神之說, 但是雀奴躍躍欲試。
她寫得很快。
寫完, 又探頭探腦地來偷瞄沈敬寫了什麼。
還沒看清,便被人遮住眼睛。
「想偷看?」
雀奴點頭。
沈敬斷然拒絕:「沒什麼好看的。」
他越這般說,雀奴越好奇。
隻是沈敬的嘴嚴得緊, 直到河燈放入水中。
煙花在頭頂炸開。
雀奴沒問到答案,將這事擱置下來,仰頭專心看著天幕煙火。
沈敬便看著她。
他眉目疏朗, 笑意盈盈。
九萬裡的清風朗月,都不抵他此時眉宇間的一點溫柔。
此生固短,無你何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