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給大周頭號奸臣做年度報表。
昭景十二年,您累計被罵三萬六千八百四十四次。
「汝母婢也」蟬聯您的年度熱詞榜首。
對此您的常用回復是:
「那咋了」和「對對對」。
「陛下若不信,臣一頭撞S在這金鑾殿上!」
今年你御前求S八十六次,S亡零次。
六月廿三這一天,對你來說一定是個特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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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三刻,您還在翻閱史料查詢「孟母三遷究竟是搬家了幾次?」
本年度,您貪墨財務折白銀四百七十萬兩,同比下降六成。
「爹,照咱這個進度,什麼時候才能造反成功?」
1
我合上賬本拍了拍老爹肩膀,開啟 PUA 模式。
「這兩年形勢不好,戰略收縮期數據波動很正常,咱眼光放長遠點!你從渤海縣衙年年考核墊底的小吏,一路賦能升到如今的內閣宰輔,這本身就是垂直領域的現象級破圈!」
老爹捧著茶碗,一聲不吭。
我幹脆掏出連夜趕制的折線圖,「啪」地往牆上一掛。
「瞧瞧這增長曲線。五年前剛入內閣,我們隻能滲透戶部一個報銷崗,現在禮部會務崗、工部採購崗、兵部後勤崗都有咱的人,都形成生態閉環了。」
我手指點在《人才梯度建設三年計劃》上,繼續說道。
「明年先把吏部考功司換成自己人,後年讓刑部老崔提前退休,至於戶部那個總拆臺的周侍郎……」
我爹吸溜了一口茶,眼皮都不抬一下,輕聲說道。
「連賑災的銀子都敢伸手,動一動北鎮撫司的暗子,清明節前就送他下去見先帝。」
我對著房梁上的黑影比了一個割喉的手勢,黑影翻出屋外,消失不見。
公事聊完了,我從桌上抄起一副護膝叮囑道。
「明日大朝會,爹你就等著挨罵吧。先把這副護膝套上,省著跪的膝蓋疼。」
老爺子接過護膝,一臉嫌棄。
「這繡的啥?黃澄澄四四方方,還有鼻子有眼的。」
「哦,你就當是金磚成精了吧。」
「誰家金磚燒的這麼多孔洞,旁邊還有個傻不拉幾的粉色五角星……」
「那個叫派大星!」
2
我前世在大廠工作,與數據和圖表打了半輩子交道。
一朝穿越,成了渤海小吏獨女,還綁定個最強女帝系統,非讓我當上皇帝。
憑借對數據的敏感,我算出了從渤海郡小吏嫡女——太子妃——皇後——皇太後——女帝的概率趨近於無窮小。
於是我打算先讓我爹當上皇帝,我再順利繼位。
畢竟我評估了我爹的魅力指數和他的身體情況,娘S後,我爹續弦生下威脅我繼承權的孩子的概率,同樣趨近於無窮小。
我制定了「上級巡查路線熱力圖」、「政績缺口算法」,幫我爹一路升遷。
五年前更是根據禮部尚書年度收禮金額巨幅上漲,提前預判了禮部春闱泄題。
雖然得罪了禮部尚書,但是卻讓我爹佔盡先機,一步跨入內閣,執宰中樞,我也成為中書舍人,混了個官身,每日隨侍承明帝左右。
3
我爹初入內閣那年,是真的想當個好官。
我背著算盤和炭筆,在鎮北軍熬了大半年,寫了一份《鎮北軍缺餉明細表》,數據精細到連士兵缺了多少冬衣都清清楚楚。
結果就是我爹上了這篇奏折後,被御史譏諷為沈裁縫,還扣上收買人心的帽子,被噴了三個多月。
我連夜查了史料,趕出了一篇《權臣生存指南》,拿給我爹。
「爹,你看這柱狀圖。
「歷朝歷代首輔,但凡享有清譽的,掌權時間不超過三年。
「而奸臣傳中,平均每位大人都掌權十年以上!」
我爹捏著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你管王丞相被五馬分屍叫平均?」
「極端案例而已,別在意。」
我爹盯著《奸臣S亡率與貪墨金額呈負相關》的曲線圖,突然搶過我的小算盤,噼裡啪啦一通打。
「也就是說,隻要老夫每年貪夠八百萬兩,閻王都懶得收利息?」
我們連夜在書房「明鏡高懸」匾額的後面,偷偷塞上了一隻招財金蟾。
4
於是,大周擎天白玉柱沈砚沈泰嶽一年不到,就變成了人人喊打的沈賊。
當沈賊也有好處。
去年西域進貢五百匹汗血寶馬,被我以沈閣老屬馬為由克扣了下來,轉頭就染上雜毛當作運糧的驢子送給了鎮北軍。
鎮北軍的老將軍望著這批「驢子」眼睛都直了。
誰家驢子的蹄印能比戰馬還深三寸啊?
等他發現驢鞍裡還貼心附贈了一本《韃靼騎兵弱點圖解》時,感動得泣不成聲。
朝會上,禮部尚書彈劾我爹克扣貢品的折子剛念了一半,北疆捷報已至。
承明帝還在盯著戰報上的「天降神驢助我軍大破突厥」發愣,我爹在我的眼色示意下,已熟練地向盤龍柱撲去。
「臣這就以S謝罪——」
散朝後我捏著彈劾折子當教鞭,在沈砚後腰比畫。
「您今天撲柱子的拋物線夾角 37.2 度,比最佳碰瓷角度偏差 5 度——得虧陛下拽得及時,不然真能撞出個『文S諫』的美名。」
我爹趴在軟榻上誊寫《祥瑞奏報》,筆尖突然頓住。
「染色用的青蒿汁花了老夫五兩銀子私房錢,你能不能想辦法歸到太醫院今年的救災支出裡?」
我沒理他。
祥瑞奏報最後由欽天監王主事報了上去,他也順利成為禮部左侍郎,專門負責給禮部尚書下絆子。
老雜毛,很喜歡彈劾我爹?
5
大朝會結束,我爹的海綿寶寶護膝不出意外派上了用場。
老爺子又被群起而攻之,我站在陛下身邊默默統計著。
「共計被彈劾三十二人次,三十一人次都是我提前安排好的託。」
畢竟是權臣,挨罵多一點陛下用著也放心。
唯一一個惡意彈劾,是漕運總督劉茂德,指著我爹的鼻子罵了一刻鍾。
「不就是我根據大數據和遺傳學算出他兒子以後納小妾的概率高達九成五,所以攪黃了他們家跟三公主的婚事麼,一點氣量也沒有,怪不得一輩子是個三品芝麻官。」
我一邊評估著今天朝會的彈劾數據和關鍵詞頻次,一邊跟我爹吐槽著劉家的小氣和記仇,我爹卻在一旁慢悠悠地說道。
「劉茂德可不是個簡單角色,他在這官場裡摸爬滾打了三十多年,是隻老狐狸了,不會平白無故地來樹這麼個敵……」
我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
「爹,我想起來了,六年前他彈劾你朝會上打瞌睡,然後就被踢回家養老,那一年黃河改道,水淹了半個直隸。
「十五年前,也是他在朝會上故意用笏板捅錦衣衛指揮使的屁股,被扔在詔獄裡關了一年半。那年運河決堤四處,S傷無算。」
我越說越激動,趕緊放下手中那本厚厚的《朝會實錄》,又手忙腳亂地翻閱起今年的地方水土志。
「濱州商隊說黃河鯉魚早產了十日,魚汛早則水汛急啊。
「濟南驛站養的狗最近都在往高處刨坑。」
我指尖一勾,鎏金小算盤哗啦作響。
「上月漕運司往青州運的杉木比往年少三成,但青州府報上來的河堤修繕費卻多支了五萬兩——這是第三十七次數據異常。」
我爹坐直身體,跟我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道。
「要賑災了!」
6
賑災是個技術活,去歲江南大旱,朝廷撥了二百三十萬兩賑災銀子,到災民手中不超過三十萬兩。
哪怕我們證據確鑿,最終戶部也隻推出一個小吏頂罪,在京西常平倉玩了一出火龍燒倉,把所有的罪證都燒得幹幹淨淨。
「爹,這次賑災的銀子,與其被那些貪官汙吏層層盤剝,還不如我們全貪了算了。走我們自己的渠道,起碼能有一半落到災民手裡,總比被他們全部吞了強。」
第二天朝會上,我爹瞄著殿中的柱子跟戶部尚書討價還價,大有不合心意就撞上去的架勢。
「這二百萬兩油水,老夫要定了。太上老君也攔不住,我說的!」
沒想到戶部尚書直接掏出白綾就要往房梁上甩,最後硬是被兩個武將抬出了大殿。
二百萬兩賑災銀,戶部隻撥了七十萬兩。
7
燭火映著《黃河汛期賑災推演圖》,我爹算盤珠子卡在一百三十萬兩的缺口上,愁得直嘬牙花子。
我撩開簾子,大步走進書房,笑著說道。
「爹,我決定了,三日之後給您辦五十大壽!」
「啊?不是去年剛辦過?」
「這次順便慶祝前院的旺財一胎生了八隻小狗,雙喜臨門。」
老爺子手一抖,算盤珠子亂跳。
「老夫半世清名……這得受多少罵,別人還不得說我沈砚貪得無厭。」
「怕什麼,罵得越響,陛下越安心。」
我摸出一本《京中官員私產簿》,在我爹面前晃了晃。
「您瞧,光劉茂德去年就貪了八十萬兩雪花紋銀,讓他吐個幾萬兩出來不過分吧。」
於是沈家門房連夜刻印燙金請柬,附贈《賀禮參考價目表》:
三品以上:紋銀萬兩起(附注:六部尚書去年平均納妾支出明細表)
三品以下:綢緞百匹起(參照:揚州瘦馬行業與京中六部侍郎交易記錄)
清流特供:翻倍(備注:趙御史祖產萬畝茶山年收入分析財報)
暗衛跟在我旁邊吹墨漬。
「大小姐,劉總督的請柬要不要加點料?」
我沾著朱砂在他名字旁邊畫了個王八。
「單獨注明——令郎與怡紅院小桃紅的合婚庚帖,可抵扣現銀五百兩。」
8
寅時三刻,七十二路快馬馱著鎏金請帖衝出沈府。
戶部值房傳來王侍郎的哀號。
「去年不是剛給沈扒皮過完大壽!怎麼又來!」
三日後沈府中門大開,熱鬧非凡。
工部李尚書抬著半人高的珊瑚樹直哆嗦。
「小閣老,下官家中實是再無長物了。你們沈府上個月不是慶祝院中桃樹開花剛辦完桃花會?這才多久啊,又辦壽宴。」
「李大人是什麼意思?」
我倚在門框上,翻著《李尚書人情往來全記錄》。
「您送崔次輔的血玉如意黑市上作價一萬兩千兩,到我爹這就成珊瑚了?」算珠上下翻飛,「按規矩,您再補五千兩差價。」
打發完工部李尚書,我又瞥見禮單上一行小字,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漕運總督劉茂德:紋銀八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