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護住身體,無力反擊。
她又甩過來一巴掌。
「好一個天生的狐媚子,你到底給陸含卿下了什麼迷魂藥?
「如果他知道你跟別的男人在床上纏綿,該會是什麼表情?」
洛繾綣尖著嗓子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忍不住哀怨地哭。
陰毒的目光SS烙在我的身上。
「為什麼……明明我才是真正的公主,為什麼所有男人都想要你?
「陸含卿天天念著你,不肯為我寫半句詩,讓我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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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就連北厭離都寵幸了你?
「你是不是很得意,覺得你要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了?」
她發瘋一樣撕扯我的衣衫,我隻能S命捂緊。
「你想如意,我偏不叫你如意。」
等北厭離過來的時候,洛繾綣趁機後仰,假裝摔倒。
然而她的一片衣衫不小心被我緊攥住,哗啦一聲撕碎了。
她狼狽地跌坐在地,右臂露出的朱砂痣明晃晃的,與弓箭上的紅綢帶,一模一樣。
22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龐,一個是朱砂痣,一個卻是醜陋的傷疤。
北厭離原本下意識就衝到了我的面前,解下外袍將我護住。
可在回頭的一瞬間,我瞧見他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那顆朱砂痣上。
緊握著的手突然就松開了。
他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震動,隻能看到微微顫抖的肩膀。
「你……你是綣綣?你肯回來?」
洛繾綣自然也沒想到北厭離會是這樣的反應,立刻噘起了嘴巴,臉上也適時落下了幾顆晶瑩的淚珠。
「厭離,是我。」
北厭離再也不猶豫,立刻將洛繾綣扶了起來。
一雙眼睛牢牢焊在她的身上,短短幾秒竟好似歷經了數個季節輪換。
多麼諷刺啊。
昨天還在我耳畔呢喃的人,今日便站在了他人身側。
「厭離,她是我的替身。
「我不想看到有人長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臉了,你能讓她消失嗎?」
「好。」
他竟那樣溫柔,不經思索就給出了寵溺的應允。
「把她賞給北溪的猛將吧,好嗎?」
她露出了明豔豔的微笑,笑著將我打入地獄。
北厭離微皺了一下眉頭:「她的臉和你一樣。」
「可以先毀掉她的臉啊。」洛繾綣的眼神熱切。
她似乎並不關心北厭離為什麼這樣寵她,一心隻想徹底毀掉我。
「一模一樣的臉,孤不忍動手。
「況且她已經是孤的人了,賞給別人也不合禮數。
「不如就貶去北境吧。」
23
不如就貶去北境吧。
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安排了我的命運。
甚至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再看我一眼。
這麼絕情,才是真正的他嗎?
難道這三個多月以來的同床共枕,都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嗎?
早在阿桃跟我描述陸含卿和洛繾綣成親之事時,我就莫名感到不安。
洛繾綣向來不是低調行事的人。
如此盛大的景象,很難不引人注意。
若北厭離的耳目就此追查,未必不會查到公主的真實身份。
所以昨天他醉得那樣失態,是否就是因為得到了明確答案,心悅之人嫁作他人婦,叫他如何不傷心?
所以,我,隻是他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對嗎?
他的衣袍還裹在我的身上,熟悉的青草香環繞著我。
衣袍還是暖的,可主人的心已經冷到了骨子裡。
我想哭,卻無淚可落。
隻能S命笑著,笑得那樣蒼涼。
24
北境是北溪最偏遠苦寒的地方。
不過十一月份,北境已然好似隆冬了。
天上飄起了雪白飛絮,這一定就是雪了。
在南棠,我還從未見過這等景象。
白色的花。白色的糖。
原來真的這麼美。
是誰曾經對我說過這些?
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記憶,到底是從何而來?
可惜秋雨花已經全部枯萎了。
否則我肯定會亂嚼一通,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勝過此刻心裡的一片迷茫。
有些雪花落進嘴裡,涼涼的,滑過喉舌蔓延進心底。
不香,也不甜。
不是花,也不是糖。
遠處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在雪花紛飛的景象裡,看得格外清晰。
我孤身一人前往北境,又冷又困,陡然見到這樣的篝火,實在忍不住湊了過去。
一個面容和善的姑娘看我年紀和她一般大,忙拉過我的手,示意我挨著她的身側坐下。
都說北溪男子生性淫靡,幸好我所行之路偏僻,並未遇到什麼不軌之人。
這北境裡的百姓倒也淳樸。
數不清的年輕男女手挽著手圍繞著篝火跳舞,嘴裡哼唱著我聽不懂的歌謠。
但音調是快活的,人人臉上也都染著笑意。
一個男子突然半跪下來,將女子的手背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那少女紅著臉頰,將手掌翻轉過來,輕輕印在他的額間。
那男子像是受到了什麼鼓舞,將女子環抱起來,快活地連連轉圈。
圍觀的人也都吹哨子歡呼,我旁邊的姑娘也露出了羞澀的笑。
隻有我一個人不明所以。
這個動作,北厭離曾對我做過兩次,難道還有什麼特別的含義?
她十分驚詫: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怕不是我們北溪人吧?」
我斂了斂神色,那姑娘看我不願意多說,也沒有繼續追問。
「我們北溪男子地位尊貴,從不會輕易低頭。
「若一個男子願意將額頭暴露給一個女子,那便是最真摯的求愛了。
「表明此生,隻中意她一人。」
火光映紅了她的臉,也許是想起了什麼甜蜜的過往。
她頓了頓,繼續說:
「倘若那女子久不反應,那就相當於婉拒。
「若女子翻過手來,以手心面向他,便意味著接受了男子的心意。
「君心我心。」
她說這話的聲音很飄渺。
北厭離曾兩次將我的手背貼在他的額間,可兩次都喝醉了酒。
他是不是錯把我當成了真正的公主?
我當初翻過手來,倒像是自作多情了。
篝火燒得旺盛,先前的寒意已被驅逐得一幹二淨。
「哎,姑娘,你怎麼哭了?」
我用力搖了搖頭。
我才沒哭呢。
一定是火勢太大,燻得我落了淚。
25
那位叫作阿黛的姑娘見我孤苦無依,便收留了我。
北境的日子越來越難熬了,整個人像是浸入了冰窟裡。
沒了引南弦,我夜夜受噩夢煎熬。
如果有生之年還可以離開,我再也不要回來了。
北厭離終於實現了他心中的抱負。
他如今是不僅是北溪的王,更是天下的王。
南棠,滅了。
阿黛慶祝這個好消息的時候,我的心猛地被扎了一下。
好疼。
我隻是一個卑微如草芥的伊人,對南棠並無太深的感情,可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我卻還是感到了錐心之痛?
就好像所有的歡騰都被抽絲剝繭般從我身上抽離了。
為什麼?
他心心念念的人,不正是洛繾綣嗎?
難道公主惹怒了他?
太多的疑問,太多的痛苦,我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26
天色稍一放晴,我就去天山上挖冬菜了。
阿黛願意給我一個容身之處,已屬恩賜,我不能叨擾太多。
在半山腰處往下看,大地一片潔白。
可我的心卻已不再純淨。
忽然幾個黑點向上奔襲。
速度極快,待我看清人臉的時候,北厭離已經站在我面前了。
我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一場重逢。
我穿著粗制棉衣,形容枯槁,憔悴不堪。
臉上被風割出細小的血絲,手上也生滿了凍瘡。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就不用擔心他會把我錯認成公主了。
他還是那樣意氣風發,甚至更添了幾分S伐果決。
不愧是吞並天下的北溪少皇。
北厭離看著我,一雙眸子裡似乎是有千言萬語,但更多的是無窮盡的懊悔與……
惶恐。
他再次將鬥篷摘下來,企圖罩在我的身上。
我一松手,風就將它吹向了莫名的遠方。
他衝了上來,伸出手,想要撫摸我臉龐。
我不著痕跡地躲開。
「可否勞駕汗王讓一讓?奴婢正在採挖冬菜。」
北厭離的胸膛劇烈起伏,他使勁甩過來一個人。
那人翻滾幾下,跌落在我面前。
衣衫凌亂,狀若癲狂,竟然是洛繾綣。
「她才是冒充的!
「她不知道秋雨花,她不記得引南弦,她甚至不知道嗚哥兒……
「明明你知道所有的一切,而我卻……
「綣綣……對不起,是我錯了……
「我早該認出你來,我本該認出你的!」
北厭離的眼淚流下,但我的心卻沒有任何波動。
他的眼裡,一分一分地浸入了絕望。
他掏出那條紅綢帶。
「這是你束發的絲帶,記得嗎?
「那天風很大,風扯掉了你的發帶,我卻偷偷藏了起來。
「你散著頭發回去,被管事嬤嬤好一頓罵。
「你說以後要讓我親自給你束發,你還記得嗎?
「綣綣……求求你。
「不要忘了我。」
他竟然這樣卑微。
全天下最驕傲尊貴的王,在我面前低頭落淚。
祈求我的原諒。
27
可北風來回吹,在這樣的磨礪下,我的心,比天山最高處的石頭還硬。
「汗王,你認錯人了。我從未記得你,又談何忘卻?」
北厭離再次拉過我的手,想將我的手背貼緊他的額頭,卻不小心扯到了凍瘡傷口,我「嘶」的一聲呼痛。
他低頭,看到我手上密密麻麻的凍瘡和傷口,一時呆住了。
然後慌亂地低頭,輕輕地吻,眼淚砸了上去,好疼。
北厭離滿臉心疼,慢慢對我張開雙臂。
「綣綣……你曾經回應過我的,對嗎?」
我腳下的位置很是陡峭, 站在風口等了好久,腿幾乎快要凍僵了。
眼前的一切都讓我感到迷茫。
我隻想逃離。
我明明隻是個伊人, 為什麼要承受這麼多?
我不理解。
正猶豫該如何回應時,洛繾綣卻忽然撲了過來。
抱著我一起滾落下去。
「公主,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28
耳邊是颯颯的風聲, 天地間倒映出他眼眸裡的驚恐。
然而我的記憶卻是一片混沌。
我好像, 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 我才是南棠國的公主。
公主不能淘氣,我很不開心, 就經常換了伊人的丫鬟服出去玩。
反正她和我長得一樣,從未被發現過。
有一天,後宮裡來了一個隻會哭鼻子的小哥哥。
他生得可真俊!
聽說他姓北, 是北溪的王子。
看起來比我還大幾歲, 怎麼這麼沒骨氣?
我笑他隻會哭鼻子, 還不如叫「嗚哥兒」。
嗚哥兒哭得更厲害了。
這裡到底不是他的家, 皇兄也總是來欺負他。
我覺得他好可憐。
因此常常來和他說話, 給他送些好吃的。
他跟我講了好多有趣的草原故事。
還說有朝一日若我去了草原, 他定會讓我成為全天下最受寵的人。
我嗤笑:
「你是不是個呆子啊,我現在就是天下最受寵愛的公主呀。」
他愣了一會, 還是紅著臉犟嘴。
「我說的那種寵愛,跟現在不一樣啊……」
「等你回了草原, 可千萬別忘了我。」
嗚哥兒盯著我的臉:
「你放心, 我記住你的樣貌了。」
不知怎的, 我突然想到了伊人。
「不要看我的臉,你得看我的胳膊,我的右臂上,有一顆朱砂痣。
「別的都可能是假的, 有這顆痣的人才是我。
「記住了嗎?」
「倘若本公主要你嫁去北溪,嫁給那群野蠻人呢?據說他們妻妾共享,女人的地位賤如草芥,你又當怎樣?」
「就他」他說晚上總是做噩夢,所以我親手做了一個引南弦。
我說下次見面送給他,這樣他就再也不會做噩夢啦。
可沒想到,那天回來,伊人突然纏著想和我爬樹玩。
我拜託她假扮我那麼多次,她隻能一個人孤零零待在深宮裡。
看到她可憐兮兮的眼神,我實在不忍拒絕。
可她卻把我從樹上推了下來。
我摔破了腦袋, 臂上的朱砂痣,也被人剜掉了。
再醒來時,我就失憶了。
我穿著伊人的裝束, 她穿著公主的服裝。
自然, 我就變成了伊人。
她成了真正的公主。
這一切, 都是一場夢嗎?
如果是真的,我祈求讓它變成一場夢境。
一定是因為引南柯不在身邊, 所以我才做了這麼苦澀的夢。
夢裡太痛,我不願醒來了。
29
他血屠南棠, 我不可能原諒他的。
等我再次睜開眼時, 看到的是一臉憔悴的北厭離。
他竟瘦了這麼多。
我悄聲說:
「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裡, 有一個小男孩。」
他的眼裡燃起希冀,將我的手背再次貼緊他的額頭。
「他叫陸含卿,是我的阿栀哥哥。
「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若他S了, 我絕不獨活。」
他眼裡的光亮,一分分地熄了下去。
就像我的手,還一直靜靜地背在他的額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