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我送你的見面禮。」
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怎麼想起來練劍了?你從前不是不喜歡舞刀弄槍嗎?
「記得小時候我和別的世子拿棍子假裝打仗,你還嫌棄我們不斯文。」
他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時間是會改變一些東西的。」
從前,我倚靠梧隱保護我。所以當他背刺我時,我才會無力反擊。
「人還是得靠自己,自己變強才是最要緊的。」
裴願盯著我,良久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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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重重拍了拍我的頭,笑著說:「沈鳶鳶長大了啊,有長公主殿下的風範了。」
我笑著白他一眼,這才想起正事:「對了,你怎麼會突然回來?可是邊疆有異?」
說到這,他眉頭輕蹙,搖了搖頭。
「邊境的探子給我送了個密報,這事有些蹊蹺,事關朝局,我不放心交予他人,所以自己趕回來了。」
「這麼嚴重?」
裴願咬著唇:「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要如何同陛下說起此事才不會觸怒龍顏,但一直沒想出好法子。」
聽他這麼說,我心中騰然而生一種預感。
「你若是信得過我,不妨告訴我,我幫你想。」
裴願看著我,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被我瞬間捕捉到了。
「當然,我沒有強求你,我隻是想幫你……」
「我信。」
他輕聲打斷我,薄薄的唇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當然信你。」
風卷起地上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裴願的話讓我瞪大瞳孔。
原來,竟是這樣。
努力平復情緒後,我對他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此事先不要和母帝匯報,等我消息吧。」
5
裴願走後,我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等闊月回來。
突然有腳步聲靠近。
我抬頭一看,來人竟是梧隱。
他洗去了臉上的髒汙,又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恢復了俊逸出挑的樣貌。
「你怎麼在這?」
我下意識就要拔劍。
他卻置若罔聞,隻是問我:「殿下,剛剛那人是誰?」
我眯眼,戒備地後退一步:「與你何幹?」
梧隱眼底墨色翻湧。
「殿下,您若缺一個保護您的人,我可以。
「那種不知根知底的人,我怕他會傷到您。」
聞言,我忍不住笑出聲。
這是為了沈杳杳,迫不及待來和我表忠心了。
「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和你很熟一樣。」
我瞥了一眼他綁著紗布的腿,「你現在的樣子,估計連我都打不過吧,還談什麼保護我?
「也不問問自己配不配。」
他面色一凝,嘴唇微微顫抖:「我隻是……不希望公主殿下受傷。」
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若是旁人,必定要被他這副單純無辜的面孔給騙了。
隻可惜在我看來,他虛偽得叫我惡心。
「好端端地,我怎麼會受傷呢?」
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在確定現在的他沒能力S掉我後,我湊過去捏住他的下巴。
他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耳尖迅速蒙上一層粉紅。
「殿下……」
我勾著唇角,附在他耳邊輕聲道:
「你不會以為我救你,是因為喜歡你吧?」
梧隱身子一僵,喉頭滾動,半晌才吐出一句:「臣不敢。」
見他這副難堪的樣子,我哈哈大笑。
上一世,他親口對我說。
「沈鳶,你不會以為我留在你身邊是因為喜歡你吧?」
他那充滿厭棄和嫌惡的眸子,我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從前不明白,到底什麼樣的人可以隨意把別人的真心踩在腳底下。
現在我懂了,那不能稱之為人。
擦掉笑出的淚花,我對他說:「想留在我身邊也行,你去幫我做件事。」
他眼眸一亮,迫不及待就要應下。
「你到三公主那去,想辦法讓她留下你,再把她的一舉一動全都告訴我。」
聞言,梧隱呆住了。
看來讓他去背刺沈杳杳,對他來說實在困難。
但我就是要讓他這樣做。
他越痛苦,我就越開心。
我已經做好了逼迫他的準備。
誰料,他竟垂著眸,毫不猶豫地跪在我面前:「臣領命。」
說罷,利落地轉身離開,身影消失在視線裡。
幹脆得讓我起疑。
這時,闊月回來了。
她見我一個人站在院子裡,有些擔心地問我怎麼了。
我搖搖頭,她才低聲道:
「我查清楚了,事情和殿下預想的一樣。」
果然,那個觀天師是沈杳杳的人。
什麼珍鹿,什麼祥瑞,都是他們提前設計好的。
她的箭術我太了解了,就算一頭大象一動不動站在那裡讓她射,她都未必能射中。
所以她一早就在勾結朝臣。
隻是不知除了這觀天師外,還有多少官員為她所用。
當天夜裡,一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潛入觀天樓。
第二日,大名鼎鼎的觀天師S了。
「做得不錯。」
我掃了眼面前的箱子,裡面是數不清的金錠。
「這些都是你的了。」
黑衣人跪在我面前,看著那金子垂涎欲滴:「長公主殿下出手闊綽,以後再有這種差事,還請記著小人。」
「差事當然有,報酬也不會少。」
「隻是,想在我手下做事,嘴巴一定要嚴。」
「背叛我的下場,你是知道的。」
我坐在屏風後淡淡道。
黑衣人身形一僵,冷汗頓時從他額頭滴落。
他趴在地上重重磕頭:「小人誓S跟隨殿下,絕無二心!」
識時務者為俊傑。
那觀天師未必有錯,可誰叫他跟錯了主子呢?
闊月一邊為我梳妝,一邊笑著說:「聽說三公主發了好大的脾氣,把她宮裡能砸的都砸了,就連她的貼身宮女都受了牽連,挨了好幾板子呢!」
不過S了個心腹就這樣沉不住氣,看來沈杳杳的段位並沒有我想象中高。
「哦?那看來我應該去好好安撫一下三妹了。」
6
剛跨進勤政殿的大門,就聽見沈杳杳的聲音從殿內傳來。
「女兒不是耍小脾氣,女兒隻是覺得損失了一個可塑之才,替母帝難過罷了。
「不過我聽說,故去的張大人還有個親傳弟子,不如就讓他做新的觀天師,一來可以彌補空缺,二來也信得過,畢竟是張大人的徒弟,能力絕對差不了。」
見母帝不說話,沈杳杳思慮幾秒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她面前。
「杳杳隻是想為您分憂。」
見她言辭懇切,母帝眼中閃過一絲動容。
就在這時,我走了進來。
「三妹近日真是越發不懂規矩了。」
我邊說邊對母帝行了個禮。
二人困惑地看著我。
我抓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從前你歲數小,不懂事,和宮中大臣們說些不著調的話也就算了,這都是小事,母帝定然不會怪你。
「隻是你現在竟開始妄議朝政,我這個做長姐的不能坐視不理。」
說罷,我也跪在沈杳杳身邊,重重磕了個頭。
「沒有教導好妹妹是女兒的錯,還請母帝原諒三妹,女兒願替妹妹受罰。」
「沈鳶,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就妄議朝政了!」
沈杳杳尋思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指著我大聲質問。
「杳杳,不得放肆。」
母帝面上凝了一層霜。
看樣子是反應過來了。
「三妹,你我雖貴為皇女,但還是要恪守本分,擺清自己的位置,這天下,終歸還是母帝的。」
我跪得板正,聲音擲地有聲,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母帝。
「我才沒有……」
她注意到母帝那驟變的臉色,急忙想解釋。
但母帝生性多疑,隻要被她捉到一點苗頭,不論你怎麼解釋,她都不會動搖。
上一世,沈杳杳送了我一件衣服,我滿心歡喜地穿著上朝,卻被人指出衣服上鑲有御龍香。
那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玉石,隻有九五之尊才能使用。
我當即就解釋自己是無心之失,母帝也在眾臣子面前原諒了我。
但從那之後,她看我的眼神便透露著兇光和疑慮。
而沈杳杳,則在用膳時故意說:
「御龍香啊,我知道,隻有母帝才能用。
「我怎麼知道?當然是長姐告訴我的啦,她博學多聞,什麼都知道!」
在我面前,她又哭著扮可憐,說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最後隨便推了個宮女出來頂罪,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觀天師的事朕會自行考慮,杳杳退下吧。」
沈杳杳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在看見母帝陰鸷的臉色後,嚇得閉上了嘴,然後怨毒地瞪了我一眼。
「鳶兒,你留下。」
7
我乖巧點頭。
從前,母帝很少會單獨留我議事。
她衝我招手:「到朕身邊來。」
我故意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動作拘謹而笨拙。
果然,母帝拉著我的手,滿眼心疼地說:「鳶兒,你最近變化很大。」
我垂著眸:「女兒身為母帝長女,知曉自身責任重大,不敢再像從前那般懈怠。
「邊疆戰事雖已平息,但異族依舊蠢蠢欲動,恐怕有再起之勢,女兒自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隻為有朝一日能為母帝效力。」
她滿意地衝我點頭:「朕聽說了,你最近在練習劍術。
「但不到萬不得已,朕怎會忍心讓你親自上戰場。
「你貴為長公主,學習治國理政才是最要緊的。
「朕和劉丞相打過招呼了,明日開始,他到你府上教導你。」
她拍拍我的肩膀,「本來朕還想讓杳杳和你一起,但她近日所作所為確實差強人意,還是你自己去吧。
「好好學,不要讓朕失望。」
我表面平靜地叩首謝恩,內心卻激動不已。
上一世,這機會並沒有給我。
沈杳杳借著和劉丞相學習,與之交好,借機籠絡朝中大臣,在立嗣一事上站在她那邊。
但現在,這機會是我的了。
第二日,我早早就在書房等著劉丞相到來。
這人是個老學究,飽腹詩書,且心懷天下。
他的話在母帝那裡分量不輕。
「闊月,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我提前摸清了劉丞相的喜好,知道他除了愛讀詩書外,最喜歡吃酒。
「回殿下,這是市面上最好的梅子酒,劉大人一定喜歡。」
我滿意地點點頭。
然而下一秒,奴才通報:
「林太傅求見。」
緊接著,一年輕男子信步而來,身姿綽約,俯身衝我叩首。
「臣,林言之,拜見長公主殿下。」
他抬起頭,淡如深池的眸子與我對視。
我一愣。
怎麼是他?
上一世,就是這個人帶頭參我一本,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我生性懦弱,不適合立為儲君。
人人都誇他是朝中一股清流,為人剛正不阿,不被權勢左右。
我莫名被參,氣不過,在下朝的路上攔住了他。
「我不過是性子溫和些,也不至於像林太傅所言那麼不堪吧?」
他輕輕掃我一眼,行了個禮後,疏離地說:
「臣說的不過是實話,您確實不適合做這天下的王。」
「那誰適合?三公主嗎?」
我氣昏了頭,開始口不擇言。
他神色平靜地看著我,叫人摸不透情緒。
半晌,他以有事為由,借口離開,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見我還在愣神,闊月推了推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收斂了情緒。
「林大人,為何是你?」
「劉大人近日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殿下,所以由臣來給您上課。」
我有些不悅:「那劉大人何時能痊愈?」
許是我表現得太過明顯,林言之愣了愣:「這,臣也不好說。
「殿下是對臣有所不滿嗎?您不用擔心,臣師承劉丞相,自詡有足夠的能力教導您。」
他拱了拱手,墨色的長發從肩膀處垂落。
忽而吹來一陣風,卷起一瓣桃花,落在他的發梢。
我心底莫名煩躁,一來實在不想讓他做我的老師,二來又找不到額外的人選。
畢竟他,確實挺強的。
「行吧,那就開始吧。」
我隨手指了指桌案。
林言之怔住,啞口道,「這些……是給臣準備的嗎?」
我這才想起桌案上還擺著要送給劉大人的青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