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入睡,一夜好眠,翌日一大早,她和往常一樣去醫務室上班。
剛坐下,手下的小護士王穎就湊過來:“知安姐,聽我哥哥說,你昨天去郵局拿完信,轉頭就給家人打電話,說要回什麼滬市,你不跟顧廠長去北城,決定要回滬市了是嗎?”
糟糕,忙著慶幸即將到手的錄取通知書,倒把這一茬忘了,忘了王穎哥哥就在郵局上班。
葉知安蹙眉,正要解釋。
忽然聽到推門聲,顧砚東大步從外面走進來:“什麼回滬市?”
江語晨小臉蒼白,跟在他的身後。
顧子衡擔憂走在江語晨身側,小手還亦步亦趨的扶著她。
怪異得讓人發笑的組合,葉知安還沒來得及表示異議,顧子衡搶先解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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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江阿姨她剛剛陪我玩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說話間,他白皙精致的小臉,因過於緊張,而微微猙獰變形:“江阿姨本來不用摔跤的,為了保護我才不小心摔到,媽媽你可一定要用心,要治好她,不能讓她留疤,她這麼愛漂亮,留了疤一定會傷心的。”
原來,顧子衡還記得她是他媽媽啊。
也知道女人留疤會傷心。
葉知安搭在桌面上的右手不直覺的抬起,覆到左手上。
那手心有一條一指多長的傷疤,是顧子衡前段時間玩刀的時候,她阻止而留下的。
剛磨過的刀刃從她手心劃過,醫務室的同事說要是再深一寸,可能會傷及根本,做不了外傷縫合之類的精細活了。
這個時候顧子衡在做什麼?
他在安慰因他差點傷到自己而心疼流淚的江語晨!
鼻尖酸酸的,有想哭的衝動,葉知安忍住了:“先坐下,我來看看。”
顧砚東親自扶著江語晨坐下,撩起褲腿,一小片擦紅,看上去還真可憐。
論嚴重程度,卻不及葉知安刀傷的十分之一。
鋼鐵廠家屬區裡任何一個不懂事的小朋友,摔跤摔成這樣,可能都隻塗點紅藥水,就繼續生龍活虎。
葉知安心神領會,挑眉一笑:“江小姐待會上完藥,是不是還要請個假,多休息幾天?”
“當然了,傷得這麼嚴重,當然要休息。”顧子衡想也沒想的大聲。
顧砚東聽出了不對勁,蹙著的眉頭,深深的看葉知安:“你還在為昨晚的事不高興?菜單是我們一起定下的沒錯,語晨隻有建議權,最後拍板的是我,你怪她做什麼?我們好心好意給你準備驚喜,還準備錯了?”
好一個我們!好一個好心好意!
淡笑著,葉知安搖頭:“你誤會了,我隻是想問江小姐需不需要請假休息,順便幫她開病假單罷了。雖然她馬上就要去北城了,這邊的工作也不能說不做就不做,萬一傳出點什麼,也辱沒你堂堂廠長的名聲,是不?”
又大度又體諒,顧砚東心頭閃過一抹怪異:“你真是這樣想的?”
“不然呢?”葉知安迎眸:“你不是都說了,過段時間安頓下來,就會找合適的機會接我回去,我怎麼能沒覺悟,解釋都不聽就跟你鬧呢?”
顧砚東皺了皺眉,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又說不清哪裡不對。
隻在江語晨處理好傷口,被顧子衡攙扶著出去以後,才小聲的問葉知安:“剛剛聽你們說回滬市,什麼回滬市?你也跟那些人一樣,想讓娘家幫忙安排工作回城?”
錄取通知書沒到手,離婚手續也還沒搞拈,可不能現在就被顧砚東知道,為免計劃生變,葉知安連忙否認:“回城潮一出來,我爸媽就給我打電話,說他們的工作是要留給侄子侄女的,我不能回去也回不去,你都忘了?”
顧砚東放下心來:“也是,你娘家都不管你,也就隻有我會管你了。”
說完他就走了。
他前腳剛走,王穎後腳掀開簾子進來,把一個大蘋果塞給葉知安:“知安姐你別難過,我請你吃蘋果。”
這年頭,蘋果可是難得的好東西。
葉知安哪裡肯要:“不難過的,穎穎,我有手有腳有醫術,去哪裡都養得活自己,我為什麼要難過?”
“砚東也是這麼想的。”江語晨不知怎麼的還沒走,剛剛還在不停叫痛的雙腳,此刻步履如常的闖進來。
略帶憐憫的眸光,居高臨下的逼視葉知安,語氣刻薄,一字一頓:“砚東就是知道你命賤,好養活能吃苦,才把北城鋼鐵總廠的家屬名額讓給我,畢竟我要是不在身邊,他會擔心我是否受欺負,而你無論在哪裡,都能過得挺好。”
葉知安攥了攥拳頭:“我沒見過公然破壞他人婚姻,還叫囂得這麼起勁的。”
“那又如何?隻要砚東支持,我就是毀掉你,把你趕出鋼鐵廠,又如何?”江語晨一步一步,露出她鋒利的獠牙:“葉知安我勸你,如果想活命,就老老實實待在醫務室,別打什麼跟過去的鬼主意,廠長太太的位置,不是你想坐就能坐得了的。”
葉知安雖然下定決心,要放棄顧砚東回滬市上大學,但不代表她願意輸給江語晨:“我坐不了,你就能坐了?顧家在北城根深蒂固,有的是根正苗紅想嫁給顧砚東的好同志,你三十來歲一無所有的年紀,又有多少被顧家認可的資本?”
江語晨眼眸暗了一瞬,迅速的亮起來:“我為顧家生下長子,馬上就要誕下二胎,這樣的功勞,夠不夠我名正言順成為顧太太?”
葉知安臉色一變,忽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顧砚東為什麼要帶顧子衡一起離開。
明明他愛的是江語晨,他可以隻帶走江語晨,這樣路上會少很多麻煩,而顧子衡,他像小時候一樣全盤丟給葉知安就好了,反正自己的親兒子她是不可能不照顧的。
原來,顧砚東除了逼她讓出工作,還打了把兒子也一起放到江語晨名下的好主意。
而她還傻乎乎的擔心她要是想離婚上大學,他會不滿,會阻攔。
喉嚨口翻江倒海,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不停的攪拌著。
冷眼看她痛苦不能自制的模樣,江語晨眉目飛揚起來:“記住這種痛了?以後可還敢跟我爭?”
江語晨走後許久,葉知安才把那股子惡心緩過來。
冷臉找出紙筆,把離婚協議的內容確定好,下午提前下班送去黨委辦公室。
她撒了個小小的謊:“砚東已決定要先帶江小姐回北城,但北城的工作崗位是為廠長太太量身定做的,所以他需要先跟我離婚,等我調過去的時候再結婚,他自己不好意思辦這件事,就讓我來替他辦。”
名門出身前途無量的顧廠長,調回北城老家不帶妻子而帶別的女人,這事底下的人可能不知道,上面的人卻是知情的。
黨委的人目露同情:“伴隨著知情回城潮,最近離婚可算是熱門話題,顧太太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離婚,離婚可不興真離婚假離婚,離了可就回不了頭了。”
“我確定。”葉知安目光溫柔,滿滿的單純與天真:“江小姐是砚東的救命恩人,我作為廠長太太,肯定要高覺悟,支持砚東的工作。”
當事人都這麼說了,外人也不好多勸什麼。
把她帶來的離婚協議錄入系統,叮囑她兩天後過來籤字確認。
認真道了個謝,葉知安轉身就往外走。
還沒出辦公室,聽到身後人嘀咕:“如果我沒記錯,顧太太也是顧廠長的救命恩人,當年要不是顧太太,顧廠長的腿早就廢了。”
“哎呀你少說兩句,顧廠長能力出挑背景強大,說他的闲話,你不要命啦?”
葉知安聽到了,隻當做沒聽到,連腳步都沒停頓一下,神色如常的回家。
顧砚東不在家,說馬上就要調任了工作忙,回來太晚會吵到她,幹脆宿在辦公室。
顧子衡也樂得不歸家,早早拿了換洗衣服,揚言要照顧江語晨,要提前適應跟江語晨的生活。
一個人清淨自在的過了兩天,葉知安拿到新鮮出爐的離婚報告。
隻等顧砚東也籤字,離婚事宜就算正式辦成了。
從今往後天南地北,她想往哪兒飛就往哪兒飛,再也不用看他臉色、等他憐憫。
心裡不由有些暢快,葉知安小心把離婚報告收起,打電話喊顧砚東回家:“這周末我做幾個家鄉風味的小菜,砚東你回來我們好好的喝一杯,等你和子衡去北城,工作繁忙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聚了。”
顧砚東準時回來了,還帶了顧子衡和江語晨一起。
看葉知安買了許多菜,江語晨主動說:“我來幫你吧,砚東常說你做菜最好吃,我要好好學學,等以後你不在的時候,我也做給砚東吃,以慰藉他對你的思念之苦。”
顧子衡撇嘴:“江阿姨你為什麼要學做飯,是我爸爸做飯不好吃嗎?”
“子衡!”顧砚東低斥,隻斥了兩句而已,不算嚴厲更談不上粗暴:“你們先忙著,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好酒。”
他前腳剛走,後腳,江語晨就湊過來:“葉知安你這個時候喊砚東回家,該不會也是想懷二胎吧?”
葉知安眉頭一皺,剛想說她才沒有這麼下賤,拿孩子來達到目的。
江語晨卻忽然伸手,去拿那燒得冒煙的油鍋。
“啊”,隨著一聲尖叫,油鍋從灶臺上重重跌落,跌到江語晨腳邊,些許油星子濺出,落到江語晨白皙細嫩的皮膚傷。
“語晨。”
“江阿姨。”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如來源相同去向也相同的龍卷風,直刮進來。
看到江語晨神色痛苦,眼含熱淚跌到地上,他急急的直接把她抱起來:“怎麼回事?”
顧子衡心疼拉她的手,看她皮膚上顯眼的幾個燎泡,心疼得語無倫次,眼淚都要掉下來:“前幾天的傷才剛好呢,怎麼又受傷了,江阿姨你怎麼這麼可憐。”
江語晨不安的想從顧砚東懷裡掙出,發現掙不出以後低低的解釋說:“和知安無關,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沒站穩,身子不小心往前面竄了一下,撞到鍋上,也幸好知安把我拉住了,不然我頭發都要被火燒著了。”
好好的一個成年人,怎麼可能突然站不穩,往前竄?
顧砚東猙獰的怒目,看看葉知安方便打理的齊肩短發,和江語晨烏黑發亮的長秀發,眸光陰沉:“那天的事可以說是意外,今天總不能是意外了吧?葉知安你要是不滿我帶語晨走,你可以直說,用不著耍這些見不得人的惡毒手段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