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忙應好。
晚些時候,淑妃過來問安。她瞧了瞧我日漸豐腴的身姿,隻嘆了口氣,「黛容被陛下遷怒,如今在我宮中侍候,她說,隻願娘娘平安無虞。」
我笑彎了眼,真摯道:「咱們都要平安無虞。」
13.
我懷胎八個月的關頭,皇帝也遇刺了。
聽說廢妃葉氏有孕,皇帝沒忍住,悄悄地去永巷探望廢珍妃,且還極其有情調地執手望月,結果被刺客從後頭一刀劃破了肩,霎時血流滿身,聽著便叫人覺著生疼。
自然,他被刺之時中宮也叫人摸了進來。
這回可是好些個S士,那刀光劍影的,瞧著可叫人心裡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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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參將扶著我進殿,半跪在我身前,看著我,眼神清亮,「別怕。」
我搖了搖頭,笑道:「我不怕。」
我又不是皇帝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紈绔。我自幼挽弓騎馬,便是與我一同長大的輕煙,都會耍幾下大刀,我又怎會怵了這場面。
我們舒家,隻有姐姐是嬌弱纖柔的,才叫人欺負得如此狠。
但娘親說男人是需哄的,我艱難地撫著小腹,親了親白珣之的唇角,「你在,我便不怕。」
中宮的刺客很快便擒了下來,入了大獄,很快便招了是葉家指使的。
而皇帝,傷在廢珍妃的跟前,如今還昏迷不醒的。
真是不怕兔子咬人,就怕兔子不著急咬人。
御醫們忙活了半宿,我也在旁守著,不說話,也不催促,隻是臉色慘白,淚水漣漣。
尚書令姓陳,是個白發白須的老頭兒,皇帝出了事,前朝便是靠這老頭穩著的。
文人心氣兒高傲,往常可是十分瞧不起我這武將世家出身的皇後。經此一事倒是多了幾分敬重,將那些刺客的口供同我說了一遭,又說葉家如今全族都已被羈押,靜待陛下醒轉發落。
我輕輕頷首,他又問,廢妃葉氏如何處置?
我心道我倒是想弄S,估摸著你們這起子人得參我心狠手辣,毫無國母寬容大度的風範。
這當皇後啊,可是個考驗人的活計。
我想了想,道:「葉氏罪該萬S,自是賜……」我瞧了瞧帳幔當中的皇帝,眼淚霎時滾落下來,「雖是罪該萬S,但也是陛下親寫的聘書,暫且先羈押在永巷,著人去審。待陛下醒轉再定罪處置吧。」
陳大人看了看我,出乎意料道:「娘娘以大局為重,令老臣動容。如今皇嗣在身,娘娘應當好生休養,便許臣下與御醫在此看護,娘娘先去歇息吧。」
我自是不從的,奈何身體不允許,守了半宿幾欲昏厥,叫輕煙半扶半哄著回了中宮歇息。
我叫輕煙去把葉氏悄悄地押來中宮,她前腳才出門,白珣之便進了門。
他一身武服,卸了輕甲,應當是特特洗浴過,怕血腥味兒衝撞了我。
我心頭一軟,朝他伸手,「今兒不回府了?」
「折騰了這樣久,怕你有什麼閃失。先瞧瞧你,今兒不回去了,守著你。」
我道無事,尋個舒坦姿勢輕車熟路在他的懷裡歇了會兒。
過了會兒輕煙便回了,道:「娘娘,來了。」
我挑了挑眉,叫她帶葉氏上來。
我是個寬容的皇後,便是在永巷,也教人將葉氏伺候得好好的,體面又幹淨。
14.
她走進門,一身粗布衣裙及地,冷笑道:「舒霧月,好你個心思歹毒的女人。」
「葉氏,你們全族能苟活至今已是我們舒家心慈,若非你當年害我姐姐性命,我舒霧月何苦與你一爭?你既然不S心,要入宮,要爭這個鳳座,我便讓你爭,讓你搶。」我斜靠高座,輕輕地看了她一眼,「成王敗寇,你合該一S了之。」
她怨毒地盯著我,咒罵著我和我的孩兒。
我剝了個葡萄,放進口中,笑吟吟看她,「你自個兒做了些什麼你不清楚?當年未及笄時便差人壞我姐姐名聲又推她下水,她原本可是那樣一個才貌雙絕的女子,卻早早去了。你倒是避走他鄉,轉瞬換了個底回京,與皇帝卿卿我我。如今罵我心思歹毒?」
葉氏面色慘白,「你何德何能當這個皇後!」
我想了想,我確實無德。
我為保容妃,利誘淑妃威逼黛容將那方子放入合歡宮。
為了見白珣之,我安排刺客闖入中宮,讓他在宮裡日日陪伴我。
我任由葉氏得寵,卻在她的膳食裡下了狼虎之藥,教皇帝不能離她的身。
我保下容妃,卻讓她冒險下藥,憑借皇帝的疑心構陷珍妃,株連葉氏。
哇,機關算盡,謀劃人心,我真是個手段狠戾,心思歹毒的女人。
可是我開心。
不然要我同姐姐一樣,S在這個女人手裡嗎?
我偏了偏頭,「你都輸成這般模樣了,竟還要罵我無能?本宮著實是太痛心疾首了,世上竟有如此愚笨之人。」
我失了興致,叫輕煙把她帶下去。
白珣之將我抱進內室,哄著我好好地睡了一覺。
皇帝傷得並不重,養好之後,他親自去審了葉氏。
我將葉家買通人行刺,珍妃與侍衛勾結,合歡宮宮女於膳食中下藥的確鑿證據拿給了陛下。
葉氏氣得眼眶發紅,將我的事跡盡數倒了出來。
皇帝聽了半刻便再待不下去,同我說:「阿霧處置吧。」
我溫溫道好。
我同葉氏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即便是身懷六甲又如何?陛下在你這兒傷了一次,便再也不會信你了。」
15.
其實若說歹毒,她又比我遜色幾分?
我賭皇帝性情薄涼,愛不長久,早晚厭棄她。
她賭S士刺S得手,皇帝命不久矣,借勢一舉弄S我舒家人。
我們倆半斤八兩而已。
可惜啊,她腹中那個孩子,尚未得見人間,便隨母親一同命喪黃泉了。
我親自給她斟的毒酒。
我說:「葉氏,黃泉之下,給我阿姐三拜九叩,我便斟酌一番,留你葉氏全族一個全屍。」
她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
皇帝養傷這些時日,都是陳老頭理事,哥哥得他賞識,領了不少差事,沒了往日清闲。
我少不得要去皇帝前面惶恐一番,「舒家勢大,恐朝臣忌憚。」
皇帝向來是不聽的。
他不但不聽,他還愈發倚重我與哥哥。
我能怎麼辦呢,我隻是個淡泊名利的賢後啊。
哥哥推了幾次差事,硬是被皇帝安了個軍中差事去歷練了。
這日輕煙與我說,容妃幾個又來瞧我。我歡歡喜喜地給她們上了茶,還未說幾句話,腹中鈍痛。
皇帝唯一的皇子出生在初夏的一個晌午。
皇帝開心得不得了,日日要來抱,我愈發不耐煩他。
母親與嫂嫂入宮,嫂嫂見面便與我說了一句:「娘娘都是當娘親的人啦,話本子少瞧,傷眼。」
娘親應和著,我笑著應好,「必不再教你們操心了。」
16.
皇帝再次出事是出宮微服的時候,人又不能帶太多,膽子又大,教刺客得手,捅了一道口子。
當時正是鬧市,傷情難免耽誤了,御醫來的時候已經毒發了。
刺客查出來是葉家餘孽,當街便S了。
葉家的秋後問斬也便成了即刻處刑。
皇帝中的倒不是什麼見血封喉的毒藥,可惜毒性傷了內髒,需下猛藥去逼出來。
偏生皇帝縱欲,身子骨怎麼能和一般人比呢?自然是扛不住這後勁兒的。
他在宮裡奄奄一息的時候抓著我說:「阿霧,朕給你買了城南的桂花糕,橋頭酒樓的燒鵝和蘭巷的醉眉酒……你去嘗嘗可好?」
我屬實是動容了,哭得肝腸寸斷,險些連精細描的眼妝都花了。
我嚴令太醫,必要醫好陛下龍體,若有閃失,提頭來見。
太醫無法,又不敢下重藥去逼,皇帝身子虧空,若是毒性未除捱不過太醫的湯藥,那他可是萬S莫辭啊!
過了幾日,毒性愈發重了起來,皇帝臉色日漸灰敗。
我聽了太醫的診斷,含著淚,令他們將那碗藥灌進了皇帝的嘴裡。
誰都不能說什麼,甚至陳老頭還誇我以大局為重。
我真是個淑良賢德的好皇後,不但日日衣不解帶地侍候著皇帝,還要照料後宮,垂聽前朝事宜,連我活蹦亂跳的小皇子都沒精力照看。
皇帝雖說解了毒,卻也沒捱過這年的秋天。
他身子枯瘦,那張俊逸的臉早就被荼毒得不成樣子,難以入目。
後宮的女人都沒了往常殷切,我卻依舊倚靠在他懷中,絮絮叨叨地說著皇兒的事兒,他心滿意足地聽著,不過半晌,又昏睡過去。
皇帝走的那日,我伏在榻前哭得驚天動地。
約莫是人之將S,其心也善,皇帝拭了我的淚珠,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將遺詔與調令虎符擱在了我的手中。
他原本是那般多疑的人,連好了這麼多年的葉氏,也是頃刻翻臉。可他拉著我的手說:「阿霧,我這一輩子對不起你姐姐,也對不起你。」
我沒說話。
他的生命力漸漸便被抽去了,臉色越發灰敗,最後,我隻聽見他說:「你不要怪我。」
我伏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早些S,我早些開心,便早些不怪你。」
他便這樣去了。
這年的秋天格外冷。
我是個沒主見的婦人家,便是皇帝在我身上寄託了這樣大的希望,我仍是在前朝點了幾個朝臣輔政。
自然,其中有我的哥哥。
入冬邊疆冷,爹爹也當回京了。
我撫了撫身上的素裙,抱著皇兒在宮道上行走。他生得很好看,眼瞳淺淺的褐色,咿咿呀呀地說著怪話。
我親了親他,這孩子也曉得哄人,湊近在我臉上糊了一臉的口水。
17.
我成了這天下最尊榮的女人,也是這天下人口中最淡泊寬和的太後。
我不插手政事,不借勢欺人,約束外戚,安撫宗室,在我短命的陛下襯託之下,簡直堪為千古賢後。
朝臣也願意聽我勸告,外戚便是勢大,也與朝堂和睦。
陳老頭告老之後,哥哥接了他的位置,爹爹辭了官職在京城頤養,成天逗著皇兒,時不時會與我說,當年先帝便是個多疑性子,偏生他兒子也是。先帝短命,他兒子卻比他還短命。
自然,這話是悄悄說的。
我但笑不語,爹爹卻被娘親提著耳朵斥責了好久,「如今都是當外祖的人了,說話也沒個遮攔。言多必失,尤其是阿霧不容易,你做什麼戳她的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