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啞然。
東方玉殊冷聲問:“你說沒有一把是平乾傘?”
“沒錯。”白澤打了個哈欠,倏地消失了。
我尷尬地後退兩步,窘迫地衝一旁散發著邪佞之氣的美少年攤手尬笑:“我現在的修為隻有以前的一半,能力有限。像白澤這種厲害神獸,我隻能勉力維持他出現十秒。
“不過,既然它說這裡沒有雲笈平乾傘,那必然是沒有的。”
“不可能!”少年低吼。
先前的矜貴優雅,仿佛被白澤的話擊碎。
他的臉一半在星光下,一半隱入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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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冶美麗之餘,散發著讓人難以忽視的危險氣息。
“整個雪梨城的紅傘都被我搜羅了來,平乾傘必然在其中!”
“你不需要白澤,”他的雙眸蠱惑極了,像兩縷勾魂絲,牽引著我控制不住雙腿不斷地向他靠近。
“靠你自己魂魄的直覺去辨認。”他摟住我的肩膀,凝視我的眼睛。
接著,他把我翻了個面,食指指向千百把紅傘,“說……”
“哪一把傘是雲笈平乾傘?哪一把傘是天梁星君的法器?說——”
我被他蠱惑著看向半空的傘。
可我真的沒有感覺,不知道他為何認為我能找出那把傘?可我真的不知道!
良久,良久。
東方玉殊失去了耐心。
可他並不泄氣,眼中的狂熱愈甚。
少年牽起我的雙手,他篤定道:“我明白了,是因為你太弱了。你孱弱的靈氣不足以支撐你發揮出星辰之力。我來幫你!”
“你、你要幹嘛?”
他的雙手握著我的雙手,我感到一股溫暖舒適的靈氣在滔滔不絕地灌入我的身體。
起初,源源不斷的靈氣讓我身心激蕩,仿若浸泡在甘甜清澈的溫泉水中,我感到通體舒適,一股喜悅之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可不多時,過於豐沛的靈氣讓我感覺暈眩惡心。
“一千年的靈氣,三千年,五千年……”
靈氣瘋狂湧入,我的魂魄像要被洶湧而來、橫衝直撞的靈氣撕裂!
我還不到一千歲,承受不住這不勞而獲的幾千年靈氣!
朦朧中,我看見美少年狂熱的眸子。
“不、不要……”
我感覺自己要被撕裂!
忽地隻聽一個如玉碎般清悅的聲音傳來:“星君降下的福澤未免太厚重了,隻怕小徒消受不起。”
啊!
這個熟悉的聲音是……
電光火石間,我被一個月白色的影子帶走了。
來者正衝著我笑,白壁無暇的臉上,寫滿戲謔和無奈。
他桃花眼彎起,便是一對月牙。眉毛一挑,便成勾魂的刀。
一貫逍遙,若流雲。片刻溫柔,如月照。神光灼灼,仿若遠古神祇降世。
霎時間,我眼淚汪汪。
“師父!”
我抱著他大哭起來。
“小黑……”師父下一秒就把我丟到地上,懶懶的一句,“鼻涕蹭了我一身。”
嗚嗚!
果然還是那個薄情寡義,神秘莫測,狡詐算計,空有一幅好皮囊的六界萬人迷——月神殿下!
月神殿下的望舒白玉扇一開,好風南來。
他悠悠對貪狼道:“欺負了我家小徒,不如比一場吧!”
“月神妙法殊勝,期待一鬥。”少年冷哼。一翻手,天罡紫玉蕭落於掌中。
兩人轉眼打了起來!
真不敢相信,師父是在為我出頭嗎?
這倒是第一回!
可我很快搖搖頭,甩掉這個念頭。
不可能!
高貴的月神殿下對我向來是冷嘲熱諷,以坑我為樂。他或許隻是尋個借口和貪狼星君打架吧……
隻見白影與黑影在天空中纏鬥,出招利落,若彩虹絢爛。
這千年難得一見的名場面,看得我眼花繚亂。
還沒等我看清,眨眼間那兩尊神便已打完。隻見兩個人立於半空,也沒看出個輸贏。
“承讓。”月神一挑眉毛。
“不敢。”星君一勾嘴角。
月無別要帶我走。
東方玉殊站在桃樹下一抬眼皮,旋渦般幽深的眸子盯著我道:“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再見的。”
9
師父把我送回月亮書店。
朗月當空,我們坐在屋頂,我驚魂稍定,但心中有諸多疑團,不吐不快。
“師父,為什麼貪狼星君認定我能幫他找出雲笈平乾傘?”
“我和大羅星垣有什麼關系?”
“我是詩靈,為什麼遇到危險時會有金光護體?該不會……我是天梁星君的轉世吧?”
如若不是天梁轉世,金光護體後,我為何會長出白胡子?
月無別搖著白玉扇,嗤地一笑:“你倒是會往自個兒身上貼金。你若是天梁老頭轉世,我豈不是要喊你一聲爺爺?”
這……
被嘲諷了。
天梁星君輩分頗高,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想來也不會轉世成我這種小菜鳥。
何況,聽聞他殒逝時神魂俱散,是不可能入輪回的。
月無別收起扇子站起身來,暖風吹得他衣袂飄飛,恍若隨時乘風而去。
他紫色的瞳眸波光潋滟,“快到時間了,東方玉殊已按捺不住,而我也快準備好了。要不了多久,這一切就會結束。”
月神殿下到底在籌謀什麼?
他的一番話,更讓我感到雲山霧繞,心中惶惶然。
八百年前,我自月宮墨池誕生。
睜開雙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月神殿下。
那時我周身被墨水浸染得漆黑,瞪大雙眼仰望著池邊高貴俊美的神明,心中升起好奇和崇拜。多少天資聰穎、貌美俏麗的仙娥想做月神的徒弟啊,可他偏偏選了我。
仙娥們羨慕我,可我一直覺得師父並不待見我。
他把我像貓兒狗兒一樣養在身邊,需要時叫過來打個趣兒,不要時便隨手丟開。
我拼命修習術法,勤懇兢業,在同輩仙靈中一直是佼佼者,期待師父能對我高看一眼。
可不管我多麼努力,在高貴的月神殿下面前,我仍舊隻是個供他取樂的小玩意。
即便再傻我也覺察到了:在師父的籌謀中,我似乎是重要的一環。
他和東方玉殊相鬥,神君對弈。
我啊,不過是月神殿下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我正胡思亂想。
清風襲來,月無別果真御風而去,倏忽間不見蹤影。
天際遙遙傳來一句:“幾日後我會回來,屆時便不走了。”
10
我躡手捏腳地推開店門,走向二樓臥房。
樸遊從響魂鈴中飄出一縷煙,煙上生著一顆大腦袋:“星墨仙子,您今天回來得好晚啊!熬夜對女孩子皮膚不好,雖然您是仙女,也該注意保養不是?”
牆角的大掃把化成少年模樣,瞪著一雙大眼憤然地跳過來:“你怎麼才回來?打電話不接,發消息不回!我差點兒報警!”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腦門冒出一顆豆大的汗。
“吃晚飯了嗎?阿花給你留了飯菜,有烏雞湯哦。”樸遊衝我眨眨眼。
阿花氣哼哼地抱著手臂別過頭去,像是在惱我。
我的心中蓄滿暖意:有家人在,真是讓人安心吶!
喝完烏雞湯,吃完蟹釀橙,我幸福地回到臥室鑽進被窩,讓自己舒服地陷入床裡,悄悄從袖子裡拉出一條小青蛇。
在師父和貪狼打架時,我悄悄帶走了青枳。
“為什麼會這樣?”她哭泣著,渾渾噩噩地念個不停,“不會的,不會的,不該是這樣的……”
我揮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呼喚:“青枳,青枳……”
她不理我。
我拿起虛竹點蒼筆,在小蛇的腦門一點:“醒!”
青枳“啊”了一聲,回過神。
蛇妖悲痛欲絕,悲哭不止。
我安慰道:“別哭了,你穿越回過去發生的事,都是假的!不信,你回紫金山去,你的娘親肯定還活著呢!”
聽聞我的話後,青枳呆住:“真的?”
我點點頭。
雖然隻是推測,但我很幾乎可以確定。
北鬥七星陣,並不能真正讓人穿越回過去,不能彌補悔憾讓一切重來。
貪狼設這個局,是為了騙我!青枳隻是一顆迷糊的棋子。
他騙我在他的幫助下我修改了和白洛雲的結局,想哄得我高興,讓我心甘情願地幫他找雲笈平乾傘。
之所以這般猜測,是因為我發覺了東方玉殊他自己的心中就有【悔憾】和【執念】!
他自己就有一個瘋狂想改變卻不能改變的過去!
倘若北鬥七星陣真的能讓人穿越回過去改變一切,那他的這個悔憾和執念就不存在了。
可憐的青枳,還真以為自己改變了過去,釀成了惡果呢。
青影飛馳,蛇妖一縷煙似的衝去紫金山。
惶急得像一道青色閃電。
11
做完這一切,我伸了個懶腰,正打算入睡。
卻忽然聽到一陣細弱的哭聲!
那哭聲像遊絲似的有氣無力,嗚嗚嗚地隨時要斷掉。
我坐起身:“誰?”
順著斷斷續續的哭聲,我尋過去,訝異地發現竟然是書架上的一本書在哭。
書的封面畫著一把紅傘,周圍雲霧繚繞。
“主人,是您嗎?真的是您嗎?嗚嗚嗚我可找到您啦!”
一見到我,紅傘驚喜萬分,糯聲糯氣地撒起嬌。
我滿頭問號:“你叫我主人?”
紅傘周身靈氣縈繞,似是攜著通天神力。
——它難道是雲笈平乾傘?
想到這兒,我心中一動。
貪狼星君搜羅了全城的紅傘,還诓騙群妖說雲笈平乾傘在我這裡。
無巧不成書的是,平乾傘竟然真的在我這裡!
隻不是它此刻的模樣不是傘,而是一本書。
月光投照進來,空氣中飄浮著銀色的塵埃。
在這個溫暖的夏夜裡,在我的指尖觸碰到書中紅傘的那一刻,紅光閃過,它竟然被我撈了出來!
傳說中的至寶法器,靜靜地沉睡在我的懷中。
她喊我主人。
她的主人明明是天梁星君。
可月神殿下說我不是天梁星君轉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番外
樹下搖椅吱嘎,枝上黃雀嘰喳。
西斜的太陽透過樹葉,在我臉上灑下微光,空氣裡飄著香噴噴的飯菜香,凡塵炊煙蕩滿院子,人間煙火味十足。
阿花大喊:“開飯啦!”
我噌地從搖椅上蹦起來,將雜七雜八的念頭甩在身後,興匆匆地跑到飯廳。
晚餐豐盛,阿花做了奶酪辣雞翅,韓式糖醋肉,金槍魚土豆泥海苔卷,蔬菜沙拉和骨湯部隊鍋。
我剛拿起筷子,一個如碎冰裂玉的聲音飄進來:“好香啊。”
我和阿花齊齊轉頭,同時瞪大眼睛。
“師父!”
“月神殿下!”
如一枚朗月落進院子,他踏步向我們走來。
青年卓然超拔,流雲般仙逸。桃花眼含笑,彎彎如月牙。
他纖長冷白的手指撫上門框,“我回來了。”
滿月燈照亮門扉,柔光暖盈。
師父終於回來了!
……
在師父歸來後,我向他袒露了雲笈平乾傘的事。
月神殿下專心致志地閱讀著手上的書,闲闲丟出一句:“平乾傘已歸位,還差森羅萬象屏,那個也要拿到才行哦。”
我微怔:“森羅萬象屏……”
暖風拂過,鳥雀嘰喳。
阿花從泉水裡撈出大西瓜,一刀切開,清爽的甜香襲來,沁人心脾。
我吃著瓜,齒間甜滋滋的,一切似乎都靜好安穩。
可我的直覺告訴我,一場風暴即將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