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付出的心血就像宋志的腦瘤，已經被摘除，被丟棄了。
他既然不再認得我，那麼也該把欠我的還回來。
我整理好衣領，告訴護士我還有七天假，不必請護工。
再次見到我時，宋志的焦灼瞬間煙消雲散。
「秀秀，你想知道什麼問我就是了，我絕不會瞞著你的。」
我笑笑，將手機放在他枕頭邊。
「沒別的事，明天子豪要開家長會，我和老師溝通呢。」
見我情緒正常，他終於松了口氣。
我幫他掖好被子，不緊不慢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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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子豪留的地址是濱海小區幾棟幾零幾？老師說家訪沒找到人，是不是填錯了？」
「濱海小區 2 棟 509，門牌號是你的生日，我怎麼會弄錯呢。」
4.
第二天上午，玉秀之雪發消息給宋志。
「子豪的家長會你去嗎？」
我拿著手機，回復沒空。
宋志正忙著喝粥，一切全權交給我處理。
看著宋志卡裡三位數的餘額，我推測他的錢在手術前都轉移了。
他應該有個單獨供林秀秀使用的賬戶，得想辦法找出來。
「子豪就要小升初了，雖然成績差了點，但有個朋友能把他弄進一中，隻要花點錢就好。」
宋志抬眼，問大概要多少。
「十來萬吧。」
他溫和地笑笑，繼續用勺子攪拌瘦肉粥，淡定地說：「賬戶裡的錢都由你支配，不用問我。」
「等季度獎金發下來，你和子豪去歐洲好好玩一次。」
宋志啊宋志，你連自己的手術費都不肯出錢，非逼得我去借。
卻把錢留給林秀秀去旅遊。
還真是把我的每一份價值都壓榨殆盡。
喝完粥後，我慣性地開始收拾小桌，為他墊好枕頭。
宋志卻攔著我，讓我坐下休息。
「秀秀，你為我忙前忙後辛苦了，這些我自己來。」
他慢慢地將筷子和外賣盒放進袋子，一邊做一邊和我說公司的事逗我開心。
「騙子自稱是老板，他還真信了，二話不說就把錢轉過去。」
「後來真老板發消息要求轉賬，他居然罵人家是騙子。」
宋志看起來比沒得病時還要精神，連額頭的皺紋都淡了。
以往我問一句他公司的事，他就做出苦大仇深的樣子，悶頭不語。
我接著和他聊騙子，隨後話鋒一轉：「對了，我覺得咱們那個賬戶有風險，要不要先把錢轉移了？」
「風險？什麼風險？」
「哎，我不是教人練瑜伽麼，有個學員交的課時費來路有問題。最近好多人的賬號因為這個被凍結了。」
宋志沉思了一會，說讓我去辦。
我又旁敲側擊問出了賬號和密碼，有了這些，足夠把裡面的錢都弄出來。
宋志看著走廊上跑過的小孩，問子豪怎麼沒來看他。
「這兩天忙著照顧你，我把他放在外婆家了。」
「外婆？」宋志不解地擰眉。
我不知道子豪的外婆是什麼情況，於是趕緊找補：「是他一個朋友的外婆，人很可靠。」
宋志雖然還有些疑惑，但隨即被我扶著躺下去休息。
他隨身的鑰匙裡，一定有一把能打開濱海小區，2 棟 509 的門。
下午兩點，我戴著墨鏡，準時到達六年級二班的教室門口。
林秀秀穿著白色長裙，打扮精致的她在一群家長中格外顯眼。
郭子豪容貌有幾分像她，卻和宋志沒一點相似之處。
林秀秀好像心不在焉，一直在打電話。
宋志靜音後的的手機裡，已經有幾十個未接來電。
5.
我學著宋志的語氣，給她發了幾條消息。
大意是最近要去國外出差，有時差不能及時回消息。
確認好她們不在家後，我直接把中介帶到了濱海小區的房子。
那是一套寬敞的兩居室，裝修還很新，家具都是進口的。
「你先幫我把房子掛出去，有人看房就打我的電話。」
中介點頭說好，然後打開手機拍照。
桌子上擺著新插的百合和月季，淡淡的芬芳彌漫在整個大廳。
牆上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宋志笑得真是發自內心啊。
我走進臥室，用鑰匙打開宋志所說的梳妝臺中間的抽屜。
裡面是房產證，寫著宋志的名字。
底下還有一張林秀秀大著肚子和一個男人的照片，
那男人比宋志英俊，身材也高大不少。
郭子豪和他很像，應該是父子。
真是多虧了這個男人，如果孩子是宋志的，房子早就寫了林秀秀的名字了。
我離開時，在一樓的大廳和林秀秀擦肩而過。
她正在給宋志發語音：「志哥，你發個語音消息給我，讓我安心好不好？」
聯系不上宋志，她是真的慌了。
畢竟她歲月靜好的生活全靠宋志供養。
可這些本該是我的。
我攥著證件，大步往銀行趕去。
加上新到賬的季度獎金，宋志的賬戶裡居然有 64 萬。
我毫不猶豫地把錢轉移到一個對公賬戶，幹財務這麼些年，今天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時候。
嘉嘉用外婆的手機打來視頻電話。
「媽媽，爸爸好了沒有，我想去看看他。」
從宋志目前的情況看，他似乎隻記得自己有個叫郭子豪的兒子。
見我沒有出聲，嘉嘉期盼的表情漸漸垮了，眼中盈滿淚水。
「是不是爸爸的病好不了了？」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她醫生還在想辦法。
「等爸爸健康了，我第一個告訴嘉嘉好不好？」
她這才點點頭，努力給我一個微笑。
宋志陪伴女兒的時間不多，但也從未和女兒黑過臉，經常買一些糖果玩具給她。
從前我還疑惑，他為什麼總給女兒買汽車模型這種男孩子喜歡的東西。
現在才明了，那不過是郭子豪玩剩下的。
回到醫院時，已經是傍晚五點半。
我提著打包好的營養餐，看著自己賬戶上新增的 640000 心情大好。
才到病房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喧鬧聲。
「志哥......我才是秀秀啊。」
「走開......不認識你。」
我快速走進去，發現林秀秀正淚眼婆娑地半蹲在宋志床頭。
6.
「秀秀，你回來了。」
宋志如見到救星般看著我，他指著林秀秀，說這個女人好奇怪，一直在說自己才是秀秀。
他把我拉到很近的地方，悄聲問：「錢你都轉走了吧？她很可能是騙子，想趁我腦袋不清楚的時候騙錢。」
我讓他放心，說錢現在很安全。
林秀秀憤怒但無奈地瞪我一眼，隨後繼續哭訴。
「志哥，我真的是秀秀，你一直不回電話，我找到你公司才知道你要做手術。」
她含淚的眼中滿是歉意：「如果我早知道你有腦瘤，我會日夜在你身邊照顧你的。」
宋志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讓她快點離開。
「我老婆林秀秀已經回來了，你再鬧我就報警了。」
他甚至沒看林秀秀一眼，身體非常抗拒地往旁邊挪，以離她遠遠的。
林秀秀沒放棄，她擦幹眼淚，說宋志隻是病了。
「等你好些了，我會再來看你。」
「到時候你一定記得我是誰。」
她拿起最新款的大牌包包，起身準備離開。
經過我身邊時，她停了下來，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
「當我的替身才能被老公接受，你這種女人真是可憐。」
林秀秀身上散發著香奈兒 5 號的香水味，蒂凡尼的項鏈在領口閃閃發亮。
我用力扯下項鏈，從我的身高俯視她。
「躲在暗處不能見光的老鼠，一旦沒人給吃的，可就要餓S咯。」
項鏈被我扔在林秀秀腳邊，她盯著看了幾秒，快速撿起來大步離去。
宋志的表現很奇怪，他一會頭痛，一會兒說心髒不舒服。
他想要回自己的手機。
「秀秀，剛才那個女人說給我發了好多消息，她說了什麼？」
我細細打量宋志的神情。
他或許已經記起些什麼，所以對林秀秀的感覺讓他心神不寧。
「既然是騙子，就不要搭理，好好養病。」
宋志抿嘴，聽話地點頭。
「那我想吃咱們經常去的那家面館，還是加同樣的小料。」
他的語氣帶著試探，眼神中多了一絲遊移。
幸好我在她們的聊天記錄裡看到過這家面館。
「醫生說最好吃清淡的營養餐，如果你想吃同福面館的紅燒牛腩面，等出院再說好嗎？」
宋志糾纏在一起的手指瞬間舒展，主動架好小桌，等我和他一起吃晚飯。
第二天上午，中介發消息說有兩家人想來看房。
宋志正在慢慢恢復，說不定哪一天就認出我是誰了。
必須在此之前把房子出手。
不出所料，林秀秀又來了。
我告訴過護士，她會刺激宋志，不利於病情。
於是現在她被攔在走廊，無法來病房和宋志見面。
可是她的聲音卻時不時傳進來。
「志哥......卡沒錢......兒子怎麼辦......你為什麼這樣？」
「那個女人教唆的......讓我進去。」
宋志用手抱著頭，神色痛苦。
「志哥，還記得你在玉龍雪山下起過的誓嗎？」
「我沒有忘，可你卻變了，真的令我悲痛欲絕。」
林秀秀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宋志被頭痛折磨得蜷在床上，像個離水的蝦米。
「秀秀......雪山......」
「她到底是誰？告訴我她到底是誰？」
林醫生說宋志需要靜養，如果大腦承受太多壓力，恐怕會造成不可逆的後果。
我按住宋志的肩膀，問他真的想知道外面的女人是誰嗎？
他眼睛布滿血絲，額頭上的血管劇烈跳動。
未等到他回答，我便走出去，讓護士放林秀秀進來。
7.
今天是星期三，郭子豪在學校上課，而林秀秀又在病房和宋志唱苦情戲，
所以濱海小區的房子裡沒人。
我找個借口離開醫院，和中介會合後一起趕往小區。
來看房的是兩對有孩子的夫妻，其中一家的小孩今年下半年就要升初中了。
濱海小區是一中的學區房，搶手得很。
郭子豪真是個不爭氣的，明明有了入學資格，卻考不到一中的分數線。
轉了一圈後，他們兩家都很滿意。
我清清嗓子，說：「房子價格 220 萬，誰能在三天內付款，我就賣給誰。」
其中一位年輕的男子面露難色：「三天也太急了，銀行的貸款沒那麼快批下來。」
我看著牆上的合照，毫無感情地說：「那你得想辦法，這房子很多人想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