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愛湊熱鬧的人,隻是秦斯禮和我提起過,這家餐廳做的蛋炒飯,有他媽媽的味道。
可是他不會聽我說完這一堆話的。
我抬起頭,緩慢地深呼吸:「秦斯禮,你當初為什麼要答應和我在一起?」
是因為你的自尊心被林衫父母的冷嘲熱諷傷到了,所以找了個覺得和自己條件差不多的女孩子?
還是因為林衫最看不上我,你是故意找了我氣她?
還是說,有女朋友這件事情可以幫你擋掉很多桃花,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專注學業,等林衫回來還她一個足夠優秀的自己?
他怔在原地。
一秒,兩秒,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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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似乎被什麼東西掐住了。
窒息,鈍痛。
喜歡兩個字,很難說出口麼?
還是從來就沒出現在你的理由裡......
「滿滿,那些都是沒有意義的過去,你為什麼非要揪著不放?」
很標準的秦斯禮式回答。
隻要我問的,對他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
我打的電話發的信息,對他來說都是無關緊要,可回可不回的。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還是忍不住落下來了。
怎麼不委屈呢?
那些我視若珍寶的回憶,他連提都不願提。
他輕輕嘆了口氣,像是累了:「別哭了,我論文還沒寫完,現在沒時間哄你。」
秋意清涼,滿地殘枝敗葉。
「秦斯禮,我們分手吧。」
8.
這幾年來,無數次。
我有百般委屈湧上心頭,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期待的東西在一點點落空,慢慢的我也就不想要了。
我喜歡秦斯禮,沒有因為他不回應而消失。
但因為反復失望在衰竭。
不被重視的每一次,我都在後退。
和他在一起,難過是大多數,心碎是大多數。
可我始終沒有喊停。
我覺得我還能再縫縫補補。
直到今天,我突然不想要了。
破破爛爛的一段感情,好像確實不太體面。
理智佔上風的時候,情緒就沒有了。
9.
申城的冬天真的很冷。
我坐在宿舍裡手腳冰涼。
室友給我帶了杯熱乎乎的奶茶,又把空調往上調了幾度。
「滿滿,幫我個忙唄。」
「咋說?」
「我有個堂弟也來交換了,正好在法學院,你幫我多照顧著點他。」
又是一個交換生。
交換生能有什麼好東西?
我點開她給我發的圖片,本想回絕的話卡在了喉間:「沒問題。」
就衝他這一張比秦斯禮還要好看的臉。
室友滿意地帶著我去和她那個堂弟吃飯。
他穿著黑色羽絨服,站在落滿雪的樹下,轉頭對著我們笑。
「程意,21 歲,剛來法學院快兩周。」
「陸滿滿,22 歲,在法學院混了快三年。」
他眼眸一彎,頓生波光粼粼。
「滿滿學姐謙虛了,聽說學姐是院裡的第一,張教授的得意門生。」
我微微一怔。
連他都比秦斯禮了解我的情況。
秦斯禮對我的印象還停留在高中解不出數學題的蠢笨模樣。
隻是踩了狗屎運,又有高考加分才上了復大。
自然也不會開口詢問我的成績,更不會費心思去打聽。
學姐室友臨時被導師喊去改論文,就剩了我和程意。
我帶他去了校門口的火鍋店。
鍋裡冒著蓬蓬的熱氣,他手裡的筷子文雅地伸進碗碟,又送到了嘴裡。
吃得斯文又起勁。
發現我在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滿滿學姐,英區留子,太久沒吃過火鍋了。」
「你很喜歡吃火鍋?」
「對啊,冬天當然要吃火鍋啦。」
「你......不怕吃了身上有味道麼?或者濺到衣服上?」
程意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味道會散,濺到衣服上可以洗,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
他不像秦斯禮。
秦斯禮隻會告訴我,不要吃這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記得兩年前我吃壞了肚子,被室友送到了校醫院掛水。
秦斯禮來的時候隻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要怪就怪你自己。
「連那種小攤都要吃。」
我有些委屈,和他解釋說那婆婆的老伴兒治不起病剛走,兒子癱瘓,現在還要帶一個小孫子。
她需要錢。
而且室友都沒事,應該是我自己的問題。
他冷笑了一聲,覺得不可思議:「你腦子就這麼簡單麼?你怎麼知道她不是在騙你?」
我垂著頭,摁著手上的棉花,低聲道:「騙我也行,沒有那麼慘就好,生活至少還能繼續。」
秦斯禮沉默了片刻,嗤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10.
那次之後,我和程意也算認識了。
有時候路上碰見也會一起去吃一頓火鍋。
臨近期末,我背著書包往圖書館走。
手裡還拿著三罐咖啡。
「滿滿學姐,你是要去圖書館麼?」
程意站在樓梯上,臉上掛著清淺的笑意。
他很厲害。
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教授就多次在課堂上提起他。
無論是知識累積還是思維方式,都遠遠超過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水平。
「對。」
我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像他和秦斯禮這樣的好學生,應該都很厭惡臨時抱佛腳的人吧。
我有點擔心他會像秦斯禮一樣,下一句話就是對我的嘲諷。
程意走到我身邊,接過我手裡的咖啡。
「我陪你。」
我微微皺起眉頭,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教授說你這些知識都已經......」
「期末不在圖書館通宵的學生都不算念過大學。」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比飄在樓外的雪花還要幹淨。
從圖書館回寢室,程意陪我走了一路。
滿世界隻剩下簌簌的雪落和嘎吱嘎吱的腳步聲。
他手中的傘幾乎都擋在了我的頭上。
「滿滿學姐,你為什麼要學法律啊?」
11.
為什麼要學法律?
之前好像有人也問過我。
那時候秦斯禮也在。
他頭都沒抬,理所當然道:「她這樣的腦子,又學不了理工科,不學法律學什麼。」
在秦斯禮的眼裡,我好像蠢透了。
我本來以為他隻是不感興趣,原來他早就給我下了定論。
「滿滿學姐?」
程意見我不說話,轉頭看著我,有些擔心:「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解釋道:「因為那時候很想幫一個人討回公道。」
高二上學期,秦斯禮的爸爸在工地上幹活出了事故。
可能是因為合同內容的原因,當時沒有律師願意接這個官司。
那段時間,秦斯禮肉眼可見地頹廢了。
我心裡想著,那麼好看的秦斯禮啊,可不能讓他以後缺了律師。
高考後,我說服了媽媽,果斷選擇法律專業。
「可現在看來,我的決定就好像一個笑話。」
明明這條路都還沒走完,這個選擇就已經沒有意義了。
「怎麼會是笑話呢?你以後可不止要幫一個人討回公道,還有很多很多人在等你。」
我驀地停下了腳步。
是啊。
這個選擇本身就充滿意義。
12.
我以為秦斯禮不會找我了。
就算找我,也是跟我再說一次分手。
他這麼驕傲的一個人,分手這種事情,怎麼可以有我提出來呢?
可是,他上來就說要和好,帶我去補過生日。
我皺著眉頭看向他。
「生日?
「我下一個生日都快到了,你這都能補?
「秦斯禮,我不可能再回頭了。」
他有些急了,拽著我的手,嘴裡反復念著我的名字。
「滿滿,我不要分手,滿滿......
「我和林衫已經結束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生日那天我不該去找她,以後再也不會了,我喜歡的是你啊......」
其實。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秦斯禮說喜歡我。
那是我做夢都渴望的事情。
如今這件事居然真的發生了。
在我最惡心他的時候。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呢,秦斯禮?
「上次是林衫出國了,這次又是因為什麼誤會呢?
「要不我幫你去講講清楚吧,你們不要再拿我當炮灰了。」
秦斯禮沒有說話。
一雙眼睛熬得通紅。
我徑直穿過他離開教學樓。
「滿滿——」
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後,可我卻沒有回頭。
外面又開始下雨了,秦斯禮沒有帶傘的習慣。
因為他知道,我有給他送傘的習慣。
忽有飛馳而過的自行車,濺起渾濁的積水,浸湿了他的褲腿和鞋子。
秦斯禮狼狽地走在我的後面。
他一定覺得很委屈吧。
為什麼自己都這樣了,我還是不肯原諒他。
可跟在他身後這件事情,我做了六年。
整整六年,他都沒有為我回過頭。
13.
雨越下越大,道路的盡頭站著一個渾身湿透的林衫。
她就這樣直直地看著秦斯禮的方向,面色悲愴,搖搖欲墜。
「你......就是這樣讓我後悔的麼?」
林衫嗤笑了一聲,打開了自己的手機。
「我擔心我爸媽的話傷了你,一直在打你的手機,我擔心了你一夜,可是你卻把我拉黑了。」
就算我再笨,也知道林衫在說什麼了。
秦斯禮抿著薄唇,恢復了一貫的平淡,甚至有些冷漠。
「林衫,到底還要我再說多少次,我們不合適。」
長久的寂靜後,林衫抬起手指著我。
嗓音染上了顫抖:「我們不合適,那你和她就合適麼?
「她算什麼東西!你眼光就這麼差麼?她憑什麼站在你身邊!」
雨水落在身後男生的眉眼上,順著臉的輪廓滑落下來。
他的目光輕輕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她是我認定的人,我們......會有以後。」
聽到這句話時,林衫笑了。
就像高中看到我那道解不出的數學題。
眼裡是嘲諷,是不屑。
「以後?
「秦斯禮,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如果沒有我父母的阻撓,我和她之間,你選擇誰?」
他僵了一瞬,垂眼,朝我伸出手:「滿滿,我們走吧。」
答非所問,就是答案。
我冷笑,拍掉了他的手。
「滾。」
14.
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秦斯禮了。
聽說那天他和林衫在雨中痛哭,擁吻。
表白牆上鋪天蓋地都是他們兩個人相擁的照片。
我平靜地放下手機,繼續加入討論。
新國辯馬上就要開賽了,這是我第一次參加。
「成績特別好,課上回答問題的時候邏輯思維能力和表達能力也很強,不過都快大四了都還沒參加過這種辯論賽,不覺得可惜麼?」
教授找我的時候,語氣裡多少有些不滿。
我垂著頭,向他保證這次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也不想讓自己失望了。
名單被搬運後,法學院沒有太大的反應,可別的學院有。
【法學院是沒人了麼?讓陸滿滿去還不如我去,她講話還沒我快呢。】
林衫就這點好,發言從來不匿名。
【這位同學,我想你還是需要重新認識和了解一下辯論賽,不經大腦的發言誰都可以說的很快。】
這條回帖的點贊量超過了原帖。
時間很緊,無暇顧及這些無謂爭執。
確定好首發陣容後,我們幾乎天天都在一起磨合。
第一輪抽籤,我們運氣不算好。
和去年的四強抽到了一起。
所有人都覺得我們要一輪遊了,唱衰的帖子一觸即發。
尤其是針對我的。
可幸好,我們以微弱的優勢挺進了下一輪。
程意功不可沒。
這段時間他以他的學習經驗給我提供更多的辯論角度和思路,正好填補了我劣勢。
慶功宴的時候,我們在火鍋店裡碰到了秦斯禮和林衫。
15.
我曾在一個個難以入眠的夜晚,去思考秦斯禮是否喜歡我這件事情。
其實我根本不需要懷疑。
愛與不愛很明顯。
他不是不願意吃火鍋,隻是不願意陪我來吃火鍋。
我面無表情地經過他們。
原本就有些不高興的林衫,在看到我時臉色更難看了。
秦斯禮抿了抿唇,在擦肩而過時喊住了我:「滿滿,恭喜你,我不知道你......」
林衫身型微晃,幾乎是下意識看了秦斯禮一眼。
我淡淡開口:「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秦斯禮呼吸一滯,有些尷尬地垂下了頭。
這六年來,他好像從沒有好好認識我。
隻憑借著自己的猜測,就認定我是泥潭,是風暴,是結冰的春江,病恹的青苔。
他如此普通,卻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