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哈哈笑著,撐著牆站了起來跟同伴說道:“我這馬上快死的人了,竟然還能有被貴人賞識的機會。老頭我啊,也該去享享福了。”
第56章:我是不是短命?
老頭名叫煥春,自稱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乞丐,每天最大的盼望就是多討幾文錢買個酒喝。
這話,騙鬼去吧。
銘雲沒有揭露他,說道:“煥春爺爺,你可知道一個叫月娆的姑娘?”
月娆在外界名叫杜瀟,可是雲覓總叫她月娆。銘雲私以為,那才是她真實的姓名。
“月娆,這名字聽起來不錯。是哪家紅樓的姑娘?”
銘雲沉默了一下,沒說話。
楚不休來來回回找了一個街愣是沒找到銘雲,整個人已經焦慮起來。雖說京城太平了這麼久,可依舊會有人丟孩子。銘雲再怎麼機靈都抵不過幾個成年壯漢吧。
若是被人綁走了,那楚不休也隻有提頭去見雲覓了。
他不再尋找直奔去了將軍府,下令讓府中所有人去外尋找銘雲。
那看門的小廝愣了一下,楚不休抬腳就踹過去:“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
“可是將軍,小公子就在府上啊。”
“什麼?”
楚不休一臉驚訝,撩袍氣勢洶洶的進去。銘雲擺了一桌的菜坐在院子裡,他對面的老人似乎很久都沒有吃過飽飯了,連筷子都顧不上拿,黑黢黢的手直接朝著那盤子裡抓。
“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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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楚不休見都沒有見過,老頭的眼神都渾濁了,抬頭呲呲笑著。
銘雲還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樣子,抬了抬手說道:“這是我的朋友。”
“你哪裡來的朋友?”
楚不休皺了皺眉,這肯定是他在外面隨便帶的人。
就以他這個身份,整個圈子裡都找不出來一個乞丐。
“就剛剛。”銘雲說著還點點頭,那老頭充耳不聞,他們的對話跟他毫無關系的模樣。
楚不休低眉一斂,一把拎過銘雲:“你給我過來!”
他從未教訓過銘雲,起碼在印象裡,他對銘雲已經夠好了。
銘雲也不掙扎,隨他拎著。
楚不休將他扔進臥房裡,氣都不順看了一眼銘雲咣地一聲拍案說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我有多擔心?”
銘雲不說話。
“你鬧脾氣就鬧脾氣,怎麼可以一聲不吭的跑走?萬一被人帶走了,你怎麼辦?我怎麼辦?你那麼聰明,怎麼就不考慮考慮這個問題。”
銘雲理虧。他當時也是上了頭,一時衝動。可是讓他認錯,他是不認的。
楚不休大口大口吸著氣,端起來一邊的水壺咕咚咕咚灌了一氣:“還有,門外面那個人是從哪裡來的?什麼人你都往將軍府帶?將軍府有多少機密?怎麼能隨隨便便帶人。”
“我要回去了。”
銘雲冷不丁的說道。
“你回哪兒?”
楚不休眼睛一瞪,銘雲咬了咬唇說道:“要回宮裡。”
“我就說了你這麼兩句……”
“不給你添麻煩了。”
銘雲瞥了他一眼調頭就要往外走,楚不休拍了拍額頭,忘了,他還是個小孩兒。他說話這麼衝也有錯在先,銘雲怕是比他更委屈。
“站住!”
銘雲拉門的手頓了頓。
“我不跟你計較這些,你隻需要告訴我,那個人是什麼,從哪裡來的就好。”
楚不休得摸清楚那人的底細,誠如他所說,這將軍府裡機密無數,哪一條拎出去不得出大事兒。
“叫煥春。是我從城中街的巷子裡找到的,他說自己隻是個乞丐。”
銘雲話說到這兒,片刻補充道:“放心,他對那些機密沒有興趣。”
“你才多大,知道什麼?”
楚不休腦殼疼。
銘雲也不做解釋。數據,決定了一切。而數據,隻是他一個人的。
當他解出來數據的秘密,這個世界,甚至於他父母的世界,豈不是一覽無遺。
楚不休每日上朝時都會跟雲覓說說銘雲的事情,有時候真覺得這父母心大了不是一星半點,雲覓隻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從外面撿了個乞丐?”
“是啊。”
楚不休說道:“有時候真覺得老了。現在的小孩兒是真難帶。哪裡像我小時候,隨便給我扔個小木劍我都能玩一天的。”
雲覓哼了一聲,要是把月娆的數據破解出來,銘雲也能盯一天。甚至更久。一輩子也不是沒可能。
志向沒在這方面,興趣自然也不在。
煥春對銘雲的興趣還挺深,他的天賦那可謂是有做人上人的資本,偏巧他還不驕不躁。
煥春以為這孩子是看出了什麼,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對此好奇,可是銘雲竟然一句不提當初為何偏要帶他來將軍府的事情。如此耐性,如此城府。
這孩子是個皇子。
這也是煥春來到將軍府後才發現的。
國朝隻有一個皇子……
煥春覺得,那就更有意思了。
“小孩兒。”
煥春見他扎著馬步,招了招手。銘雲身子沒動,隻是轉過頭來,問道:“有事嗎?”
“你來。”
銘雲不喜歡被人打斷在做的事情,皺了皺眉。
“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煥春繼續蠱惑著,銘雲隻得利落的收了尾,長長的深吸一口氣,邁著步子朝這走來。
“把手給我。”
銘雲攤開手,煥春就算梳洗幹淨身上也總會彌留一些怪異的味道,銘雲不太想被他觸碰。
煥春捏著他的手,看了看手背,又將手心給他捋平。
“你在給我看手相?”
這個手法銘雲之前在街頭瞥了一眼看到的,那掛簾上寫著,看手相,不準不要錢。
煥春嘿的笑了一聲:“你小子這是什麼語氣?要知道想讓我看手相的人能從京城內排到京城外呢。給你看,那是便宜你了。”
銘雲抽了抽嘴角。
煥春笑了幾聲說道:“你別不信。要不是怕泄露天機太多,你還能在乞丐堆裡瞧見我?”
“所以,你前半生都在給人看手相?”
銘雲隻能從他話語間拼湊,那段數據的意義,以此來推出來月娆那段數據的意思。
“我可沒這麼說。”煥春渾濁的眼睛亮了亮,輕聲地炫耀道:“看手相算個什麼東西,我之前啊,那是幹大事兒的。”
煥春摸著他的筋骨,又摸著他手心中的紋路,原本笑眯眯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看他的眼神從一貫的漫不經心也變得正經。
“是看出了什麼嗎?你直言就好,我不會怪罪你的。”
銘雲問道:“我是不是短命?”
第57章:也不怕天打雷劈?
“誰跟你說短命的。”
煥春搓著他的手,仔仔細細看著脈絡:“你這命,長著呢。”
銘雲聽了這麼一句直接就抽了手,大人有個毛病,就是特別喜歡騙人。煥春把他當傻子來哄。
數據不會騙人,表情也不會騙人。
剛剛煥春那個有些難以置信的表情就已經確定了一切。
從楚不休的數據中來看,他會死在楚不休的面前,死在宮中用來祭祀佔星的玲瓏塔上,死在他七歲生辰那年。
“我不僅短命,我還命犯孤寡。這句話應該是這樣說的吧。”
銘雲說著,哼了一聲:“都說了不必騙我,既然不說實話,我也就不用聽了。”
“這話又是誰跟你說的?也不怕天打雷劈?”
煥春吹胡子瞪眼起來說道:“庸道,隻會誤人子弟。”
銘雲別開臉,一副看透紅塵的模樣。
煥春轉著臉看他,銘雲就把臉別到另外一邊兒去,就是不跟人對視。
多半他這輩子就犯孤寡。
他的父母對他的愛意很少,情感冷淡。在他五歲那年死在了將軍府裡,選擇永遠的離開了他。一眼就能看透結局的人生,除了無聊便是無力。
“我說以後你會跟龍一樣,直上九霄,你信不信?”
煥春問他。
銘雲笑了一聲,說道:“你沒說我直下陰曹十八層,我已經很慶幸了。”
“你看,你把我撿回來,你還不信我?”煥春說道:“那庸道給你用了什麼法子,讓你對他這麼深信不疑?萬道之祖站在你面前給你泄露天機,你還不信?”
銘雲心想,你口口聲聲說的庸道就是我自己,而我,隻信我自己。
不過煥春提到的,萬道之祖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什麼是萬道之祖?”
煥春指了指天說道:“我能凌駕在天之上。”
銘雲點點頭。他現在覺得,煥春並不是在騙他,而是真的徒有其表。
所以,他跟月娆之間重合的那一段數據到底代表了什麼?
銘雲縱使對煥春這種滿嘴謊話的人嗤之以鼻,面上卻是顯現不出來的,他跳下石椅朝煥春拱了拱手說道:“煥春爺爺,我還有功課在身,這就要去了。您好生歇息,多謝賜教。”
煥春從盤子裡拿隻竹籤叼在嘴裡,擺了擺手:“去吧去吧,小崽子。”
銘雲抿了抿唇,邊走邊搖頭。
煥春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慢慢坐在椅子上,雙手扶著膝蓋不停揉著關節的部位,嘆了口氣將嘴裡的籤子吐到一邊兒。
“這哪兒是貴人,分明是個催命的小鬼。”
手相確實泄漏不了太大的天機,但隻是窺探那麼一絲半毫,煥春都覺得小命要折半條。
銘雲說對了一半兒。
他這輩子,確實命犯孤寡,福德厚重奈何短命。
也不知道給他起名字的父母都是打哪來的神人,是故意還是無意,從名就透露了他這輩子的造化。
銘雲,命運。
命在前,運在後。
命為天生,運在人為。
若得幾分運,膽敢跟命鬥。
銘雲的手紋上有一道格外深的溝壑,阻斷了他所有的先天定命。而後邊的手紋亂成一團,千絲萬縷,絲絲縷縷糾纏不休。此乃,天機之子。
命在他手,不關三界事。
煥春眼眸逐漸清明起來,仰頭看著晴空萬裡,無風無雲的天際。伸手指了指說道:“你啊,到底還是眷顧了人間,老東西。”
煥春這名字不是所有人都能撐得起,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他說自己凌駕於天之上,那確實不無道理。
天,無非掌管了時間、生死、天氣,而他可以逆轉時間、枯樹逢春、呼風喚雨。
隻可惜。
煥春摸向自己的胸口揉了揉,胸腔裡面沒有一星半點的動靜,已是虛無。
煥春抓了一把盤子裡的花生豆,用手搓掉上面紅色的皮,向上拋了一個準確無誤的接在嘴裡,又倒了一杯小酒,嘖嘖喝了兩口,哼起了不知何時聽過的小曲。
“卻說那坐山觀虎鬥,不知龍虎最後死誰手——”
月娆又一次被噩夢嚇醒,滿身都是冷汗。
胸前的心髒砰砰亂跳,血液將血管撐起,鼓鼓囊囊。
月娆一時沒撐住,張口朝床外吐了一口血,她習以為常地抽出來手帕擦了擦嘴,叫著丫鬟來處理。
上次她去找了雲覓,卻見雲覓跟燕無歸一個在前一個在後的寫字,整張宣紙寫滿了愛字,一時間她就不想進去了。
人好像總是不會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