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溫婉是個實打實的行動派。
她聽了我的建議，並沒有完全放棄實體店這條道路。
而是選擇了原定店鋪旁邊更小的一家鋪子，又否決了趙星的豪華裝修的提議，採用極簡的裝修風格。
這大大減少了成本。
節約下的經費，溫婉全部交由我處理。
我把一部分錢用於自媒體起號，又忙著在學校找兼職的模特做招牌。
學校的圈子很小，風雲人物的穿搭一向很受關注。
溫婉的生意逐漸有了起色。
我堅持在平臺更新視頻內容，等待時機成熟。
一來二去，我竟然忘記了媽媽的打卡要求。
所以，當我在攝影棚輕點樣品的時候，一通視頻突然打了過來。
我立刻跑到衛生間，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髒兮兮的臉蛋，隨後接起了電話。
鏡頭裡，媽媽直面鏡頭，神情嚴肅。
我吞了吞口水，卻發現那人冷冰冰的視線仍未散去。
她直勾勾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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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受不了這種煎熬，便開口打破了僵局。
「怎麼了，媽媽？」
媽媽的眼睛眯了眯：「念念，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情？」
我知道顧左右而言他沒有用，所以很幹脆地承認了。
「我最近課多，沒時間去圖書館。」
媽媽立刻皺起眉：「沒時間？我看網上都說你們大學生整天闲得很？你真當我不懂？！」
她又懂什麼了？
煩躁感再一次湧上心頭。
我雖然最近在忙著創業，但課業也確實緊張。
她寧可相信陌生人的三言兩語，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女兒。
白熾燈晃得人眼睛疼，我擦了擦臉，隨手把課表發了過去。
「媽媽，我沒騙您。大一課確實不少，從早排到晚我的確沒時間去圖書館打卡。」
媽媽緊接著反唇相譏：「你不會自己去上晚自習？學習沒有主動性怎麼考研？！」
我抽了抽嘴角：「媽，大學沒有晚自習……」
「行了行了，別解釋了！
「你這課表真假存疑，我到時候會自己考證。
「今天我先放過你，但是你周末必須堅持打卡，不然啊──」媽媽威脅地瞥了我一眼，「生活費縮減 500！」
我猛地感到窒息，強忍著掛掉了電話。
滴答，滴答──
淚水掉落在洗手臺上，我慌亂地打開水龍頭。
在嘈雜流水聲的掩蓋下，終於哭出了聲。
突然，門縫裡塞進了一包紙巾。
我顫抖地接過，溫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你還可以哭五分鍾，模特還在等著你。」
我剛想暗罵一聲「臭資本家」。
溫婉緊接著說。
「我也在等你。」
8
一周後，我運營的自媒體賬號終於出了一篇爆款。
視頻下方的購物鏈接也終於爆單了。
同時，網絡直播也逐漸有了興起的苗頭。
我見縫插針，找了不少初代網紅合作，打算在周六晚上正式開始直播賣貨。
正當我躊躇滿志之時，班群裡卻多了一條群投票。
班長在轉發了一條很正式的通知。
【為響應家長的號召，提高學生的學習主動性，本院預計開放晚修活動，現請各班班長統計學生意見，若同意票超過總票數的半數，晚自習將在下周一正式開始。】
班群裡突然炸了。
【晚自習？有病吧！】
【我真服了，都大學了，誰還上晚自習啊？備戰考研呢？】
【啥是響應家長號召？哪個家長這麼欠？！】
【就是的！想學讓自己家孩子學去，管我們幹嘛……】
【同意！】
……
我立刻在群投票裡投了一記反對票。
笑話，我哪有那闲工夫去參加這種形式主義的活動。
關掉手機，我的內心卻隱隱感到不安。
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果然，晚上收工回去的時候，我終於有空看了眼手機。
卻發現自己的微信多了幾十條好友申請。
一些露過臉的私人賬號也多了不少私信。
質問，恐嚇，甚至是辱罵。
我擰著眉看完了所有，一顆心如墜冰窟。
與此同時，我立刻掏出手機撥給了媽媽。
那頭很快就接通了。
「喂──」
「是你幹的？是你提議的開設晚自習？」
我一邊質問，一邊刷著校園論壇。
一篇《考研魔怔人，媽寶女自己一個院別來沾邊！！》的帖子，蹿到了熱度榜第一。
評論區裡一片哀號。
【不是，有病吧，自己要考研自己考去，拉著我們上晚自習幹啥？】
【我們是什麼考研氣氛組嗎？！】
【你們看她媽發的視頻了嗎？我真無語了。】
【天，難以想象居然還有這麼奇葩的媽，手持身份證拍視頻請願，把事情搞得那麼大！】
【樓上，你們說誰呢？】
【工管 2 班李念，大一就要考研，她媽為了她要求學院開設晚修，跟有病似的！】
【魔怔了吧……】
……
與此同時，媽媽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是我啊，你們大學生天天在宿舍一躺，四肢都要躺退化了。
「我讓學校給你們上點強度，要不然以後有的你們哭！」
我簡直要被氣笑了：「人家躺平是人家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你平時控制我就算了，現在還要操縱別人的人生嗎？！
「你知不知道現在多少人罵我？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媽？！」
媽媽愣了一下，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捂著胸口便哭了起來。
「你就是和媽媽這個態度說話的嗎？！
「我為你們好我還有錯了？你爸和別人跑了，咱娘倆相依為命半輩子，現在你也要這麼對媽媽？
「老天爺，你開開眼！我怎麼就養了這麼個白眼狼？！啊？」
說罷，她左右看了看，眼睛狠狠盯著衣櫃，一個發狠就往前撲！
「我不如去死！」
「夠了！！」我大喊。
媽媽立刻收住了身子。
「我每天打卡，你別再瞎搞事情了！」
她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我脫力地垂下手，隻覺得疲憊異常。
面對媽媽，我鮮少贏過。
我虧欠她，從一出生就欠她一條命。
後來爸爸跑了，他的那份虧欠也轉移到了我的頭上。
父債子償，自古有之。
我頂著愧疚的大山，像是一隻背著重重的殼的蝸牛，一步步爬向遠方。
街道車水馬龍，我走在路上好似一隻無家可歸的幽魂。
過了好一會兒，媽媽的聲音幽幽響起。
「你表哥給你的計劃表，你要跟著做才對……」
嗒──
我關掉了視頻通話，一個個通過好友申請。
一個個去私信裡道歉。
淚水混著十月的晚風，吹得人臉疼。
手機的消息提示音一直響個不停，吵得人頭大。
到後來，我甚至不敢聽到那個聲音，嘴唇都在發抖。
直到最後，消息提示逐漸減少，可那個聲音卻一直在腦子裡循環。
「支付寶到賬三千元──」
瞬間，夢魘似的提示音消散了。
我立刻打開手機，發現溫婉的消息框從一眾謾罵和侮辱的消息中擠到了最前面。
【上個月的工資。】
我立刻領取了轉賬。
這是我的第一筆收入，也是我改變人生軌跡的起點。
我擦幹了眼淚，瞬間覺得這段日子的辛苦無比值當。
溫婉那邊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
過了好一會兒，卻隻發了簡單的幾個字。
【開心點。】
9
三年後。
溫婉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而曾經和她一起作戰的，隻剩下我和王月。
如我所料，實體店生意大不如前。
好在溫婉立刻將鋪子轉手出兌，這才避免了更大的損失。
我成了公司的元老，直播帶貨大火特火。
我因此終於攢夠了出國留學的費用。
觥籌交錯，火鍋店滾燙的蒸汽熱得人臉發燙。
「各位，慶祝李念通過雅思考試！幹杯！」
酒杯碰在一起，叮當清脆。
溫婉有些上頭，一雙眸子蒙上了水汽。
「你真打算出國，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
飯桌上的氣氛突然有些安靜。
王月急忙打圓場：「嗐！好事，現在國內大環境不好，念念出去之後說不定能有更好的出路呢。
「我要不是舍不得家人，我也潤了！」
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三年的朝夕相處，我們之間的情誼十分深厚。
這一世，我不僅脫離媽媽的「經濟制裁」，而且也收獲了友誼。
不過，距離我的正式逃離，還差最後一步。
「送給你的分別禮物，祝你前路光明燦爛。」溫婉朝我笑了笑。
郵箱裡突然多了一條郵件。
是某教授的推薦信。
「我能幫得不多，希望對你有用。」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謝謝。」
溫婉朗聲道：「客氣什麼，要不是你，估計我早就滾回家嫁人了！」
酒足飯飽，我們三人暢聊天明。
我送走了溫婉和王月，獨自行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自從我經濟獨立之後，我再也沒有伸手朝家裡要過一分錢。
學費、生活費都有我自己去賺。
我每個月都會給媽媽打一筆錢，算是對她養育我的感謝費。
同樣，我已經三年沒有回過家了。
從前是因為機票價貴，現在是因為單純不想回。
為了防止媽媽過來找我，我甚至在外面租了房子，搬離了寢室。
凌晨的風習習吹過。
我打了個激靈，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一條久違的一條短信。
【念念，媽快不行了，你來送媽最後一程吧。】
信息下附上了一張診斷報告，上面顯示肺癌晚期。
耳鳴聲響起，我頓時感到一陣天地顛倒，乾坤旋轉。
怎麼就突然時日無多了……
重活一世，我隻渴望生離。
卻從未想過死別。
我立刻定了最早的一班航班，連行李都沒帶就前往機場。
這個時間上一世的我早就跳樓自殺了。
哪裡知道以後發生了什麼。
會不會上一世的人去樓空，其實另有隱情？
會不會是我誤解了媽媽？
我不敢確定媽媽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
我不敢賭，所以我不再逃避。
哪怕是圈套，我也要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飛機穿越燈火輝煌的城市，飛向溝壑縱橫的高原。
從前，我隻有在寒假過年的時候才回家。
「念念，機票太貴了，少回家。」
所以，每到節假日的時候寢室裡隻剩我一個人。
舍友該旅遊的旅遊，該回家的回家。
隻有我，躺在孤零零的床板上，守著空蕩蕩的寢室。
當時我多羨慕她們，多想有那一張機票，可以讓我回家。
現在，我自己賺了錢，一張幾千塊的機票再也不會讓我焦慮發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