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梅煮酒》, 本章共3948字, 更新于: 2024-11-07 15:21:23

我和我的竹馬吵架了。

因為我偷摸畫了他的小人漫畫,一不小心火了,賣得滿京城都是。

他曾經帶著我遊街、觀花、逛廟會,給我買花燈和糖葫蘆。

我也曾在他練武受傷時,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生怕弄疼了他。

可是大家年歲漸長,便漸行漸遠。

畫他的本子隻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可惜事與願違。

「蕭晴嵐,畫我銷毀了,以後都不會再畫了。」我對他道歉,以及道別,「……我要進宮了。」

他倏然間睜大了雙眼,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我。

然後咬牙切齒對我道:「楚小五,你敢去試試!」

1

蕭晴嵐是我竹馬。

怎麼形容呢?大抵上是那種在京城西大街上騎馬繞一圈,也能被大街小巷的小姐夫人們擲瓜果盈框的俊俏少年郎。

唯一的缺點是脾氣不好,忒高冷,不愛理人。

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兒上,我忍了。

當然,我忍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給他拉郎配畫 CP 本,往往都賣得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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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是我畫原稿,再讓書局的畫師拓印。因耗費較多工時,價格不菲,可即便如此,依舊供不應求。

我猜是小姐夫人們自知沒能泡到蕭公子,所以很樂呵地跟著我磕 CP。我已經按照京城世家公子榜,把他和排名二到五位的美少年全部拉郎過一輪了,效果甚佳。

你問我排名第一是誰?自然是他,蕭二少。

但從第六位起我不是很看得上,所以我把魔爪伸向了宮裏的太子殿下。

可能是因為新換的男主角過於勁爆,這個本子一下子火了……

蕭晴嵐來興師問罪那天,我還在給新劇情打草稿,直接被抓了個現行。

他丟下了一句「銷毀原稿,市面上流通的你自己處理」,然後轉身就走。

我拽住了他的袖子,氣道:「你快一年沒登我家門了,此番來就是為了這個事兒?興師問罪完就要走?」

「我還要去巡防營交接。」蕭晴嵐道。

「哦,你領了禁衛軍左金吾衛的職,是大忙人了,多的一句話都沒空跟我說。那你走吧!下次別來了!」

我氣得轉身拂袖,本想著他好歹哄一哄我,卻沒想到他真的直接走了……

把人趕跑之後,我很後悔。

我一個人坐在家裏小花園的石階上,一邊扯那根可憐的狗尾巴草,一邊忍不住想:楚小五啊楚小五,你是楚家的麼兒,被慣得無法無天,一生氣就要放狠話。

好了吧,人家真的走了,你又後悔。

真是鬱悶死了。

按理說,我身為蕭晴嵐的青梅竹馬,應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不僅我自己這麼認為,我們身邊的人也這麼認為。我每年過生辰,收的禮物能堆成小山,但閨中密友們隻會關心「蕭二公子今年又送了你什麼?」;我去街上買胭脂,偶遇打馬而過的蕭晴嵐和他的友人,他身邊的人也會一直打趣他,他亦從不解釋。

小時候,他帶我去逛花市、逛廟會,給我買花燈和糖葫蘆。

他是習武之人,身上總免不了傷病,都是我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

我總以為我們一輩子都能這樣在一塊兒,到了年紀就訂婚——反正我也想不出第二個人選來。

但沒想到長大了,卻是漸行漸遠。

我們很久很久沒有一起出去玩兒了,說是如今不再合規矩。

他領了禁軍的職,日日在巡防營裏,更是不再有空來找我。

雖然每逢生辰和年節,蕭府送來的禮物照舊;雖然當年拿糖葫蘆和兔子燈哄我開心的少年,如今早已出落得如清風冷月一般;雖然……

雖然……但是。

但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2

我一個人跑去望仙樓買醉,在二樓的窗邊挑了個雅座,叫小二上酒。

酒剛入喉,忽聞旁邊一桌在討論蕭晴嵐。

一人不滿道:「他蕭晴嵐算什麼東西?就因為有個好爹,上來就是左金吾衛?」

另一人嘲諷道:「還憑那張臉嘍!他一帶人巡防,滿大街都出來看,倒是『秩序井然』得很,呵呵。」

這酒頓時就喝不下去了。

我拍案而起,毫不客氣道:「兩位仁兄,背後嚼同僚的舌根,這樣不好吧?」

「你誰?」一人皺眉回頭。

「你祖宗。」我扯了扯嘴角。

對方被我直接罵懵了,我乘勝追擊道:「建議你們不要隨便裝傻抹黑別人。如果真是鳥一樣大小的腦子記不住事兒,那我來幫你們回憶回憶——去年皇上下令重整禁衛軍,特意將左右金吾衛一職對外招選,凡是有意者,首先需進行文試,通過後再行武試,排名前兩位者得官職。蕭晴嵐實打實地考出來的第一,你們還不服了?」

對方「哈」了一聲,冷笑著反駁我:「你們這群小娘們兒就是看臉,翻來覆去就是車軲轆話,把他誇得跟神仙一樣!怎麼,你親眼看過他考試?他最後武試擂臺賽贏了誰、怎麼贏的,你都親眼見到了?你怎麼知道就沒有暗箱操作呢?來來來,你告訴我!我就搞不懂,他又不娶你,你上趕著給他說話做什麼?」

跟我吵架的人嘴皮子和我一樣利索,卻偏偏一句話就戳中了我的軟肋。

我不由得咬緊了下唇。

是啊,他又不娶我。

他還生我的氣。我幹嗎上趕著給他說話。

就在這時,蕭晴嵐的聲音卻忽然從樓下響起。

「冷肅,你是不是在禁衛軍待膩了,先前玩忽職守還沒罰夠,如今就連我的人,你也敢欺負?」

我倏然間轉身,順著欄桿往下望去,蕭晴嵐一身金吾衛公服,腰佩蹀躞玉帶,手平脫橫刀執,目光冷冷。

可我腦袋裏隻剩下「嗡」的一聲。

然後就是反復循環的:我的人、我的人、我的人……

那個叫冷肅的似乎被激怒了,拔了腰間的佩劍就要打架。我心道不好,禁衛軍私下鬥毆,兩個人都要被除名,就算他先動的手,蕭晴嵐也要遭連累。於是我想都沒想就撲了上去。

「你自己惹是生非自己擔著,不要毀別人前途!」我雙手按住了冷肅的劍柄,對他急喊道。

冷肅瞪我一眼,右手用力一揮,就把我甩了開。我一個站不穩,直接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小五——!」我聽見蕭晴嵐的怒音。

從那麼高的臺階上一層層地滾下去,我渾身的骨頭都在疼。

蕭晴嵐沖上來抱住了我,語調焦急:「小五,小五!你怎麼樣?」

我疼得說不出話,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蕭晴嵐的佩刀倏地出鞘,他一隻手摟緊我,一隻手提刀,指向冷肅:「冷肅,你身為天子之衛兵,理應戍守京師,如今卻隨意出手,傷及無辜,我依軍規處理你,你可有異議!」

後來便是一派混戰,蕭晴嵐一個人收拾了冷肅那邊兩人。

而後又有身著戎裝的人趕到,恭恭敬敬地向蕭晴嵐行軍禮,蕭晴嵐讓他們把冷肅和另一人扭送軍營處置,自己卻要送我回府。

此番我雖然摔得疼,但隻是青了幾塊,沒什麼大礙。所以在蕭晴嵐蹲下身要背我回去時,我搖搖頭道:「我走回去就好。」

他似乎微愣:「我以前也背過你的。」

我偏過臉:「那是小時候……那能一樣嗎?」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不明,而後他抿了抿唇,對我道:「那好,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讓你府上叫馬車來。」

「誒——」我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衣袖,低下頭,「別叫他們,你送我回去吧,我有話對你說。」

「好。」他點點頭。

我步伐緩慢地往前走,蕭晴嵐並肩走在我身邊。

我背著手,語調有些自嘲:「以前都是你腳步飛快,我在你後面小跑著趕,也追不上你。我說蕭二哥哥等等我啊,你根本不理我。」

「……有嗎?」他似乎有些迷茫。

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那些畫,原稿已經銷毀了,書局也不會再拓印了,外面賣的我也都買回來了。你不用擔心。」

蕭晴嵐頷首,而後對我道:「我今日有很重要的軍務要處理,實在趕不及,才倉促走了。」

我鼻子忽然一酸。

「那你還跑過來找我興師問罪……」

「不是興師問罪。」他頓了頓,「你平時怎麼拿我尋樂子都行,但這次涉及到了太子,我怕宮裏找你麻煩。」

心裏的酸澀感腫脹開來,卻好像泛上了些微的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什麼軍務,那麼著急?」

連多說一句話的工夫都沒有,掉頭就走。

讓我好傷心。

「暫時還不能說。」蕭晴嵐道,「最近可能不太平,你不要亂跑。」

「我當然不會亂跑。」我扯了扯嘴角,「因為我要進宮了。」

「什麼?!」他的瞳孔倏然間放大,而後眉頭緊皺,語調也變得低沉,「小五,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苦澀地笑笑,「我過了二選,明日就要進宮了,所以才想再見你一面,畢竟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何時了……」

蕭晴嵐忽然停下了步伐,看向我,目光堅定。

「不要去。就說你今天出了意外,受了重傷,不能進宮了。」

「宮中會派人來看的,我這顯然不是重傷。」我亦看向他。

我偏過頭,目光裏似有不解:「再說了,你用什麼立場讓我別去呢?」

蕭晴嵐一愣。

3

我真的進宮了,不是在說謊。

不過這的確是我小小的計謀……

我朝大選,一共得有五六七八輪,不論你是怎樣的天仙國色,也要過五關斬六將,才有可能成為皇家的宗婦。

如今這一輪,便是挑選出百位秀女進宮住上一個月,由嬤嬤們觀其日常行為舉止,一個月後淘汰再一大半。

進宮這個餿主意是我太子表哥李昭給我出的。

李昭蟒袍加身,玉冠束發,摺扇輕搖,對我笑道:「小魚兒,我給你開個後門,把你選進宮來住一個月,讓蕭二那個呆子醋一醋,保證他直面對你的心意,哭著抱著你的腿不讓你走,開了春就迎你過門。」

我想像了一下蕭晴嵐哭著抱著我的腿的樣子……忍不住抖了抖雞皮疙瘩。

雖然知道蕭晴嵐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而一夜轉性,但我確實是想看看他的反應——如果他真的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那我就有充足的理由死了這條心了。

但我還是不希望,過去的十幾年裏,全是我在自作多情。

不過我很快地就後悔了。

作為京城世家公子榜排行榜榜首,他蕭二少的八卦我就算是進宮了也能聽到——原來我前腳剛進宮,後腳工部侍郎家的夫人就登了蕭家的門,擺明瞭是要來挖我的墻角。

「誰都別攔我!我要出宮!」我怒吼。

太子表哥按著我:「別沖動啊小魚兒!宮裏不比家中,瞎鬧會連累父兄的!」

「那怎麼辦?我眼睜睜地看著?」

太子面露難色。

「小魚兒,你兄長我漏算了一件事……」

「啊?」

「本來你和蕭二處於相持之勢,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但如果蕭二本來就不喜歡你,我們這一頓操作,不是正好給了他一個機會嗎?如果是我,我就趁這一個月火速地定親……」

「……???」我瞬間暴起,「你怎麼不早說?!」

把我哄騙進宮、說蕭晴嵐會吃醋的,是我這個辣雞表哥。

而後跟我說蕭晴嵐會火速定親的,又是我這個辣雞表哥。

最後哄我說「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件好事」「強扭的瓜不甜」「成了怨偶再後悔也來不及了」的,還是我這個辣雞表哥。

辣雞表哥,毀我青春。

我一整晚沒睡好,第二天頂著濃重的黑眼圈,在教引嬤嬤的指點下學習宮規禮儀。

自然,學得東倒西歪。

教引嬤嬤舉著戒尺,不客氣地對我道:「楚姑娘,你這個樣子,是絕對選不上的!」

我心花怒放,十分期待地看著她:「那能現在就把我趕出宮去嗎?」

教引嬤嬤一口氣沒上來,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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