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朕的小珞兒,就是通透。」遲尋鼓掌大笑。
侍衛們自覺地讓開一條路。
風裕下意識攥緊風珞的手腕,風珞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遲尋盯著風裕握著風珞手腕的手,恨不得當場給他剁了,二話不說,上前就是一腳,強行護住風珞,冷笑道:「怎麼?找不到你們風國的二皇子,幹脆直接來遲國搶人了?」
侍衛們迅速上前壓住風裕。
風裕怒罵:「遲尋你這個畜生!還好意思倒打一耙!」
風珞瞳孔一縮。
遲尋沒看到,直接吩咐道:「風國大皇子擅闖皇宮,辱罵皇帝,藐視皇威,給朕押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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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牽著風珞率先離開。
14
風珞一路上都在走神,直到手腕上溫熱的觸感強行喚回他的神志。
遲尋揉著他的手腕,「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風珞快速地眨了下眼睛,扯扯嘴角,低聲問道:「在遲國小半年了,陛下,臣還沒見過您後宮的娘娘們。」
這話其實有些僭越了。
遲尋輕描淡寫,「朕沒有後宮。」
風珞一怔。
「小珞兒,」遲尋低頭親親他的手腕,「我沒有三妻四妾,我隻愛你。」
風珞下意識地問他,「為什麼?」
遲尋頓了頓,回道:「就當是一見鍾情。」
風珞深吸一口氣,主觀上就不相信這句話。
所有的偏心都要有理由,在進入遲國之前,他從未見過遲尋,倘若說是一見鍾情,那麼為何這麼多附屬國,遲尋隻將他帶到遲國呢?
遲尋隻見了他一個人,見過面之後才能一見鍾情。
那在此之前,他為什麼隻見他一個人?
謊話連篇。
風珞根本不相信遲尋嘴裡的愛,和所謂的一見鍾情。
他對自己很了解,除了一張臉,他既不會琴棋書畫,也不擅長騎射狩獵,更沒有君子氣度,哪哪都比不得真正的皇子。
不過說謊不眨眼,本身就是每個帝王的必備天賦。
「風珞,」遲尋問他,「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裡?」
風珞幾乎是下意識地搖頭。
遲尋追問:「一點點都沒想過?」
「想過一點吧。」風珞坦然道:「但臣隻是個小乞兒……」
「如果,」遲尋試探道,「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是真的風珞,你會和風裕走嗎?」
「不會。」風珞想了想,輕描淡寫道:「那我可能會瘋吧。」
15
遲尋還要回去批奏折,在他急匆匆用完午膳走後,風珞忍不住想起他提的問題。
如果他是真的二皇子?
小時候被人狸貓換太子或者拐走,要不是好運遇上個善良的老乞丐,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夭折了。
老乞丐人窮志不短,好不容易找到活計不用繼續當乞丐,這時候卻被人打S。
一路要飯到十三歲,才被家人帶回去,過上本該有的生活。
本以為是苦盡甘來,誰知是更深的深淵。
被親人嫌惡,被當作貢品,從高高在上的皇子再淪落為低賤的男寵,甚至還是個替身。
如果他是真的二皇子……
風珞想,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逃出去。
哪怕還是當個乞丐呢。
幸好他不是風珞。
他生來就是最低賤的泥土,僥幸被帶上雲間,隨後落在樹枝上。
落點不高,但遠高於地面。
風珞深吸一口氣,把遲尋問的這個問題摁S在心底。
做人就要懂得知足,也要學會趨利避禍。
他不能讓自己在這個可能裡細想下去。
16
「小珞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遲尋習慣用這個稱呼喚他。
風珞轉過身看著他。
「小珞兒,你對風國皇室有什麼想法嗎?」遲尋笑吟吟地問道。
風珞垂著眼簾,憑心而論,「他們是好人。」
畢竟他們沒有義務救他,他們救了風珞,風珞本就應該回報他們。
更何況,遲尋也不是什麼洪水猛獸,並沒有去N待他。
「朕要是下令S了風裕,你會生氣嗎?」
「不會。」
「真的不會生氣?」
風珞嘆氣。
遲尋每一次問他什麼,總是要再確認一下,風珞搞不懂這是因為什麼。
未免過於小心翼翼了。
風珞糾正他,「不是臣會不會生氣,是陛下不會下令S了皇兄。」
不管是為了鉗制風國,還是為了鞏固對附屬國的掌控力,遲尋都不可能直接S了皇兄。
遲尋伸出手撫摸他的頭發,語氣無奈:「小珞兒,有時候可以不用那麼通透。」
風珞沉默不語。
這倒不是什麼通不通透,真的隻是自知之明的問題。
他隻是個替身而已。
「好了,不說這個了。」遲尋牽起他的手,笑著問道:「小珞兒,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風珞想了想,沉默片刻,斟酌著開口:「臣想去探望皇兄。」
遲尋緩緩眯起眼睛。
17
到底是一國皇子,遲尋並不會在吃喝上苛待風裕。
遲國的天牢黑暗潮湿,風珞提著精美的食盒,拾階而下。
這裡的獄卒顯然早有準備,抱拳躬身,「參見殿下。」
風裕下意識抬起頭看過去。
風珞在這皇宮裡的地位顯然高到離譜,或者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
他對著獄卒們點點頭,溫聲道:「我來尋皇兄。」
獄卒幹脆利落地打開旁邊牢房的鎖。
風珞抬起眼,和風裕對視。
那一瞬間,風裕就知道,風珞看懂他之前的暗示了。
風珞放下食盒,臉上掛著帝師用教尺抽出來的得體笑容,「皇兄,您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風裕不言,看了站在一邊的獄卒一眼。
風珞點點頭,抬起左手,示意獄卒退下。
獄卒神色糾結片刻,還是恭敬地低下頭,退到絕對聽不見他們說話的遠處。
風裕這才開口,慢慢敘述,「那日午後,老師見你久久未到,遣人尋我。」
風珞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我到你房外,久未見人通傳,心知出事,便擅自闖入。」風裕說到這,頓了頓,轉而道,「事急從權,見諒。」
風珞垂著眼盯著茶盞裡起伏的茶葉,微微頷首。
風裕接著說:「房中無痕,但庭中梨樹下埋有香灰。」
「是遲國皇室專用的助眠香。」
風珞的指尖在瓷蓋上輕點著,直到這時才開口:「我猜到了。」
他實在懶得追問風裕怎麼發現梨樹下面埋著香灰的。
風裕按住桌面,一字一頓:「他居心叵測!」
「我知曉。」
「你同我回去,」風裕的語氣堅定,「回去做你的二皇子!待到弱冠擇世家貴女為妃!」
他說得這麼理所當然,真是讓風珞煩透了。
風珞終於抬起眼瞧他,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不願。」
風裕幾乎是下意識地呵斥:「執迷不悟!」
然後猛然愣住。
風珞嗤笑出聲,不緊不慢地咽下一口茶,「你到底是誰?」
沒等風裕回神,他又「哦」了一聲,「或者說,你來自哪年?」
18
風裕愣神好一會兒,才艱難開口:「你怎麼猜到的?」
「雖說我算不得聰慧,你們也不必把我當作傻子。」風珞嘆氣,「哪有短短一天之內,你、老師、母後均性情大變的道理?
「或者說不是性情大變,隻是對我的態度截然不同。
「母後可以解釋為癔症,可連著三人都突然患上癔症病發,未免過於牽強。」
風珞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我倒也想視若無睹,自顧給你們解釋好緣由。」
「奈何縱使我的解釋多麼合理,我也騙不過自己的心。
「對了,應該還有一個遲尋。」
風珞微微笑道:「我當然不信他那套一見鍾情的說辭,但他的行為的確古怪。
「就算我告訴自己他把我當作替身,可他之前從未見過我。
「怎麼就能精確知道我的日常習慣?又怎麼就能知道我同他心底那人長得相似?」
最後,風珞很簡單地下了總結,「下次想演戲,麻煩用心一些,破綻太多,真是讓人看不下去。」
風裕看著面前笑著的風珞,脊背發涼。
局外人當然可以看清楚,可風珞是局內人。
風珞如此清晰地指出疑點,幾乎是在指著鼻子告訴他……
風珞對他們,根本沒有感情。
因為沒有感情,所以可以冷漠地跳出局外看他們拙劣的偽裝。
「所以,」風珞叩了叩桌子,打斷風裕的思考,「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們到底知道些什麼了嗎?」
「……你想知道什麼?」
「我到底是誰?還有……」
19
房內昏黃,風珞挑斷燭芯,讓它更亮一些。
遲尋放下朱筆,等待晾幹後合上最後一份奏折,支著頭,眼底笑意溫柔。
「小珞兒,今日玩得可開心?」
風珞興致缺缺地放下銀籤,「一般。」
他並不意外遲尋知道他和風裕聊了些什麼。
畢竟,這人連他當時撒魚食時,是哪幾條魚上來搶食都一清二楚。
「雖然很高興小珞兒這麼了解我,」遲尋狀似苦惱地皺眉,「可我是真的愛你啊!」
聞言,風珞點頭,「感覺出來了。」
這男人實在是變態得不行。
不順著他,鬼知道下一個紅燒的是誰?
風珞現在相信自己在遲尋心裡的地位不是專屬於他的物件兒,而是一隻甚得他心的愛寵。
遲尋一看就知道風珞並沒相信他說的話。
可這種事情急不得,隻能徐徐圖之。
風珞突然開口:「陛下,您知道些什麼嗎?」
遲尋沉默片刻,繼而道:
「我隻知道,他們待你很差。
「很差很差。」
風珞眨眨眼,識趣地沒再追問。
沒誰想知道自己被怎麼N待過。
筆跡幹涸,遲尋合上奏折,揉揉風珞的頭,「你不必多想,我自不會害你。」
那可不一定。
風珞笑了笑。
20
風珞又做夢了。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
那個長得和他一樣的人穿著紅衣,安靜地坐在他對面。
風珞知道他是誰。
他是風珞的前世,他是「風珞」。
風珞率先發問:「你過得很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