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下凡除惡,療傷時被盜走衣裙。
幸得國公府收留為妾。
國公府借此向天庭邀功,天帝大手一揮,剔去姐姐仙籍,成全這樁好姻緣。
神官為妾。
普天皆知。
村裡推翻女神像,改信男武神那日,我默默挎上包袱離開。
他們問我:「去幹什麼?」
我藏住短劍,腳步飛揚:「給我姐姐伺候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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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聽說國公府二爺的妾,是個神仙!」
「神仙也嫁人?」
「女神仙也是女的,嫁人算什麼稀罕事。」
我將包袱往桌子上一甩,發出「嘭」一聲,打斷茶客們的闲言碎語。
「小二,來碗熱茶。」
半月內,披星戴月,風塵僕僕。
我從偏僻的烏山村騎驢坐船趕到京城,生怕誤了姐姐生產。
茶水熱氣燻臉,攤子上的闲言碎語又撞進耳朵裡。
「誰不知道肖二爺是個紈绔,可偏偏命好,連神仙都自甘做妾~」
「嘖嘖,肖二爺和女神仙這事另有隱情!」
兩茶客交頭接耳,面露淫笑。
我挪了板凳,擠在二人中間。
「小哥,什麼隱情?與俺說說!」
2
還京城人呢,跟村口守著歪棗樹的老頭一般小氣。
一句不肯同我講。
京城人小氣,規矩且大。
我一進城,沿著打聽來的路,摸到國公府大門。
還未出聲兒。
門口小廝尖細的眼一打量我一身裝束,晦氣似的讓我站遠點兒。
當心衝撞來往貴人,丟護城河裡喂蝦米。
我厚臉皮討著笑自曝身份。
「我來給姐姐伺候月子的。
「她叫蕭蘊靈,是我們烏山村信奉的女神官。
「當年恩情,無以為報,伺候神官,總要出一份力。」
小廝面露古怪:「你當真認識蕭姨娘?」
我有些不忿。
在烏山村,蕭神官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談及她,無不敬畏。
姨娘這個身份,倒是輕薄她了。
為了混進去,我還是點點頭。
「府裡可不缺笨手笨腳的丫鬟。
「既入我國公府,她便隻是二爺的女人。
「走走走!再找事我就不客氣了!」
大門是進不去了。
無奈,隻好找茶攤坐下休整。
其中一茶客不欲多言,隻拋出一個倨傲的眼神看著我,順勢跟好友道別。
「我急著回去伺候小公子,肖二爺可寶貝這孩子呢!
「下次再聊。」
眼見他抬腿要走,我頓了兩步,背上包袱悄悄跟上。
在一處糕點鋪子,見到了姐姐的孩子。
路上我用一個包子向乞丐打探過。
肖二爺的正室是巫族族長之女,大概是毒物玩得多了,陰溝翻船,這輩子都生不出孩子。
所以姐姐這大兒子可金貴了。
是二房的獨苗苗。
小公子穿錦佩玉,看著富貴,一瞧臉,卻尖長,五官收在一起,陰鸷跋扈之相。
不似姐姐。
總歸是姐姐生的,不管好賴,都是我的侄子,以後都要疼他愛他。
我默默安慰自己。
小公子騎在剛才那茶客脖子上,磕磕巴巴吆喝著要回府。
我生怕錯過時機,迎面攔路。
「小侄……公子,我是蕭神官認過的妹妹!
「特來京城照顧她的。
「可能讓我進國公府見姐姐一面?」
那茶客護著小公子,警惕地盯著我。
「國公府規矩森嚴,女主子們都潔身自好,怎能隨意見你一個灰頭土臉的村姑!
「快滾!」
「嘶——」小公子玩鬧似的掐住他的耳朵,痛得人龇牙咧嘴。
「多嘴的下人,本公子要罰你!」
他罰夠了,這脖子下的侍衛也閉嘴了。
「小公子,可否讓我見姐姐?」
小公子伸手指了指左邊牆角。
有兩隻在交配的野狗。
公狗體型大,騎跨在母狗脊背上。
呼嚕呼嚕叫喚著——
母狗似痛極了,叫聲孱弱,撐著前腿往角落挪,卻被SS地禁錮。
整潔皮毛沾灰纏結,狼狽屈辱。
「哈哈,喏~你姐姐~」
我遍體發寒。
再回過神來,人已經走了。
我不禁想,姐姐在國公府過得好嗎?
3
姐姐被國公府收為良妾的事,是天庭神官入夢告訴我們的。
一個月前,舉國祭祀。
國公府在儀式上向天庭邀功。
說老國公二子,肖二爺收留了被惡靈重傷的神女。
不僅救她性命,還錦衣玉食養著。
日久生情,姐姐樂不思蜀。
她不願回天庭奔波勞苦,隻想留在人間做一枝富貴花。
如今已經懷上了第二胎。
事已至此。
天帝大筆一揮,除去姐姐仙籍,成全這段郎情妾意的佳話。
姐姐不再為神。
村民便立刻改信了男武神。
我提及姐姐曾經的恩惠,大家伙兒好似都失憶了一般。
握著姐姐贈予的短劍,我在梨花樹下舞得滿頭是汗。
心中煩悶。
偏偏向來對我避而遠之的嬸娘們笑呵呵要與我攀談。
「神女都嫁人了!」
「你雖被她指點,沾了半分仙緣,可都練了七年……半隻腳都沒踏進天庭。」
「我看那神女就是瞎耽誤人,不過嬸娘惦記你,幫你牽了門好親事。」
說是好親事。
那漢子跟我爹年紀一般大,誰不知道他整日遊手好闲。
還老是在村裡張寡婦門前遊來蕩去。
嬸娘嘖嘖拍我:「你這丫頭還挑三揀四!
「都是那個張寡婦不安分,洗個衣裳都要扭屁股,才惹這些是非,哪兒能怪男人?」
辯駁幾句,句句都被駁回來。
我提著短劍攔在胸前,與嬸娘拉開距離。
凌厲劍風截了她半縷發絲。
嬸娘一肚子話又咽回去,邊斥責我不識好歹,邊走遠了。
誰說姐姐不好的。
她又幫了我一次。
姐姐成神廟裡換上了新武神的石像。
我在村裡,也再無留戀。
他們忘記的恩情,我來報!
我雖然一無所長,就是個粗笨人。
但還有雙手雙腳,伺候姐姐總是行的。
挎上包袱,提著短劍,一路向北。
洗衣大娘們問我:「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腳步飛揚:「給我姐姐伺候月子!」
……
照著天庭神官所講,姐姐是過得極好的。
洗衣大娘也笑我魯莽:「肖國公府,聽說可是皇後娘家,能缺你一個伺候月子的?」
我不聽。
萬一呢,姐姐要我。
幫不幫上忙另說,我總得看姐姐過得好不好。
我又抬腿拐回國公府。
大門不行,便繞了一圈,尋到個人多的側門。
送肉送菜的,抬著布料的,真是富貴極了。
「唉!你們幾個是張牙婆送來的?
「看著瘦歪歪的!
「倒是有一個壯實些的……」
一小廝走到我面前,叉腰揚下巴,「就你了!」
「伺候那個瘋婆子,就得粗壯些。」他自言自語道。
4
「瘋婆子是誰?」我好奇地問出來。
小廝諱莫如深,頓了一下又陰森地笑出來。
「你這丫頭倒是大膽,正好,沒點膽量我還不要。
「想知道,且跟上吧。」
總算踏進這高門大院。
越往裡走,越幽冷。
直到一處小院,門口圍了一圈侍衛。
換了個膀大腰圓的嬤嬤來規訓我。
「這位主子可難伺候,牢記,少問少說。
「夜裡聽見什麼,都當自己聾了。
「看你步子快,走路穩當,定是個有力氣的。嬤嬤以後會重用你,月錢少不了。」
我佯裝欣喜,扯個憨厚笑臉。
「快來,這位又鬧事了!」一聽寢房裡的呼聲,嬤嬤臉色一變。
她利落指揮侍衛去喊府醫,顧不上安排我,扭身進去。
門被關得嚴嚴實實。
卻透出來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姨娘,您別鬧了!當心肚子裡的小祖宗喲!
「金瘡藥,快往腕子上倒——
「怎麼灑了?你這蠢貨!」
我有些惴惴不安。
想隔著窗看些內裡。
誰承想,窗內裡封了木板,黑咕隆咚。
這位姨娘見不得光麼?
甚是奇怪。
府醫來時,門才開了個小縫。
我順勢想跟進去探看一眼。
府醫倒謹慎萬分,呵斥讓我滾出去。
嬤嬤扒開厚厚的簾子,邊抹汗邊迎府醫,餘光瞟到我。
我立刻掛上笑臉:「我想來做點活兒的。」
「跟著進來搭把手吧。」
挑開簾子,血腥味更是比屋外十倍濃厚。
幾欲令人作嘔。
一架子蠟燭,四角掛了明珠,用作照明。
最裡側的床外,還墜著層層疊疊的紗帳。
女子坐在床沿,透出來影影綽綽的面容,看不真切。
床上左右各一位奴婢壓著她的手臂,將她手腕探出。
消瘦見骨,遍布咬痕,還緊緊被兩條玄黑鐵鏈縛著。
府醫屈膝跪地,拿著棉巾沾走左手血跡,抹上止血藥膏。
被強硬掰開的右手上,寫了個歪歪扭扭的字。
「靈——」情不自禁念出聲。
那個字是靈!
這是我學會的第一個字!
我險些撞上架子,忍不住上前兩步湊近。
女子猛然掙扎起來,嗚嗚咽咽念叨起什麼。
兩個丫鬟尚且按不住她。
嬤嬤瞪我一眼:「還不快來幫忙按住她!」
我顫抖著掀開紗帳。
日思夜念的神官雙眸蒙著白布,瘦削得可憐。
我抱住她雙肩,一指在她後腰處飛快寫了一字。
檀。
姐姐,是小檀。
不怕,烏檀來了。
她不再掙扎,泄氣般倚靠在我懷裡。
白布沁出的淚打湿我的肩頭。
我的神明在無聲哀鳴。
5
她腕上的鐵鏈不長,至多隻能在床下走十步。
尾端各分成三股釘入牆面,看起來極難掙脫。
床邊的牆面,密密麻麻都是血書。
【蕭蘊靈】
【劍法十三式】
【除惡靈】
【檀】
【逃】
她是在警醒自己嗎?
我暗暗咬緊牙關,手上卻放輕力道,撫著她的後背。
嬤嬤見她不鬧,松了口氣。
腔調溫和,循循善誘。
「姨娘,您都有了身子,何苦這般折磨自己?
「女人哪有不嫁人的,就是天後娘娘,不也嫁了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