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馬從戰場回來帶了個女子,腆著臉養在了公主府旁邊。
於是我大手一揮,於全城遴選面首,六十又六,湊了個吉利數。
有人罵我傷風敗俗,我便拔了他們的舌頭。
我笑了,真是低調太久了,猛虎也會被當作狸奴。
後來失去兵權的驸馬重新變回了山雞,他低聲下氣地求我。
「晏晏,之前是我錯了,不相幹的人我都撵走,從今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01
傅臨州從戰場上帶回來女子養在別院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我正在皇宮裡打葉子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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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終於打賭讓你輸了一回。」
剛剛登基沒幾年的小皇帝饒有興致地打趣:
「當初可是說好,這個驸馬若是不靠譜,父皇留給你的那匹青骔可就是我的啦。」
鐵石心腸如我,剛剛成親的時候也曾有少女懷春的時候。
和所有女子一樣,都相信自己嫁了世上最好的人,都相信自己能夠執子之手,共赴白首。
我們相識於軍營,我給他青雲梯,他也的確用自己的才華鋪就青雲之路。
商量戰術策略,對著沙盤與地形圖的時候,我們是最好的搭檔與戰友。
北風呼嘯的北境,瘴林密布的南蠻,大漠孤煙的西北。
我們跨上戰馬,靈魂相契。
所以三年前的穿著大紅嫁衣的我,自負地答應了這個賭局。
……
「阿姐,你是不是難過了?」
有什麼好難過的?
能用來打賭的能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隻是說不遺憾,那還是假的。
小皇帝見我沉默不語,有些忐忑地戳了戳我,繼而用雀躍的語氣逗我開心:
「有什麼好難過的。皇姐這麼好,什麼好男兒配不上。」
「朕全都打包好了送給皇姐!」
我拍了拍他的腦袋瓜子,繼而理了理華美的衣擺笑著說道:
「不用你送,孤自己會選。」
父皇在世的時候,我因為鎮守邊陲有功,特賜鎮國封號,位比太子,因而自稱「孤」。
世上男子三妻四妾,而女子三從四德。
縱使前朝有個山陰公主,也需要讓自己的弟弟親送美男,以此來減少世人的罵名。
我不是她。
滔天權勢、不世軍功,選幾個男人還選不得了?
02
回府我就見到了剛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傅臨州。
此去正趕上北境寒冬,飛鴿傳信回來說他染了風寒才剛剛好,加上舟車勞頓,難免憔悴。
原本俊秀的臉上也因為呼號北風,被吹皴了皮,紅裡透紫。
像皺巴巴的爛茄子。
我以前倒沒發現,其實他長得還是差點意思。
粗曠有餘,溫秀不足。
要不說情人眼裡才出西施呢。
傅臨州是來同我解釋養在外面的女子的。
無非就是什麼救命之恩,孤女可憐,兩人清白。
我沒什麼耐心聽。
畢竟我是沒怎麼聽過治好了區區風寒,就是救命之恩的。
「晏晏,旁人說的那些難聽的話,你都不要聽也不要信,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看著講話鏗鏘有力的傅臨州,一時有些想笑。
我笑得鬢發橫搖,緩了好半天才說:
「驸馬,你是想要我眼瞎耳聾心也盲,一直等著沈姑娘把孩子順順利利生下來是嗎?」
我欣賞了傅臨州因為震驚而登時放大的瞳孔,以及迅速灰敗的臉色。
從皇宮到公主府,那位沈姑娘從出生的造冊,到他們相識,再到如今那位姑娘在別院每天幹了什麼、吃了什麼,都被編成了冊子送到了我的手上。
事無巨細。
換言之,就算我想要S掉她,也能做到人間蒸發,燕過無痕。
但是女人對女人下狠手,也太次了。
「晏晏……我……」
傅臨州從慌亂中抽身,嗫嚅著想要解釋什麼,但可能有點無從下嘴。
我抬了抬手,讓他閉嘴。
「沒關系的,我也不介意。」
「公平起見,我也會養幾個男人,你覺得呢?」
傅臨州原本因為震撼想要說什麼的嘴巴,再看到我身後三位持劍暗衛亮出鋒刃的那一刻。
他乖巧地住了嘴。
03
前朝有丞相千金拋繡球招賢婿,今朝有長公主登高臺選面首。
滿城皆驚,不論男女都圍著高臺看我的熱鬧。
「真是駭人聽聞!駭人聽聞!」
「就算她是位同東宮的公主,也不能如此有傷風化!所有的男人都偷腥,隻有她不能忍?」
「她公主府再怎麼富可敵國,隻要是一個正常男人,怎麼可能去做這種事!」
……
高臺之上門可羅雀。
即使有零星幾個人,也醜得各有千秋,大約真的是看中公主府錦衣玉食的。
「晏晏,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你別做蠢事。」
「阿瑤的孩子就算生下來也會認你做母親。」
總有不長眼的人來火上澆油。
我的暗衛再度拔了劍,教會人多多看眼色。
我衝負責督辦的嬤嬤勾手指,笑眯眯地說道:
「嬤嬤,你應該宣傳一下,入咱們公主府,最小也是七品官。」
長公主府的建制與東宮無異,府裡的人自然也授正品官職,而非白衣。
「再加一條,凡能被我選中的,賞千金。」
真是不巧。
我恰恰位同東宮,還富可敵國。
像我這樣的高枝真是不多。
很快效果顯著,高臺下圍得水泄不通,全是清一色的美男子。
我含笑登上高臺,旁邊壘著璀璨奪目的黃金山。
一水的賞心悅目,就算我評頭論足得足夠刻薄,他們也得笑語盈盈。
「這個瘦得像雞崽似的能行嗎?嬤嬤你還是應該初篩一下。」
「有胡茬的一巴掌,有胡子的兩巴掌,有狐臭的更是降龍十八掌。」
但很快我就失去了點評的耐心,於是言簡意赅:
「醜。」
「沒文化,且醜。」
「不會說官話。」
「留。」
「勉(強)留。」
……
04
三日選了六十六位美男。
大部分尚可,摻著幾個特別可人的。
黃道吉日選定,六十六位美男進了我的長公主府,我還私心把最滿意的幾個安排在寢殿附近。
要不說人人都想當皇帝呢。
所以是夜我正泡在撒了玫瑰花瓣的池子裡看賬目,冷不丁察覺到我身後有人。
一個男人。
多年習武讓我養成了無比警覺的習慣。
肌肉繃緊,捧賬目的手已經悄然卸下,下一秒就能擰斷來人的脖子。
隻是那人的身上傳來一陣熟悉的香味。
我有印象。
選面首那日我還曾誇過此香不俗。
我其實將六十六位美男在心裡排了序,其中魁首就是那位蘇亭序。
我回過了頭,意料之外地呼吸一窒。
我是見過他的。
眉如霜雪,豐姿如玉,香氣凜然。
但今夜他不大一樣。
半散未散的烏發,唯餘一绺垂於俊秀臉側。
將褪未褪的衣衫,隱隱可見肌肉間的溝壑。
泡澡的是我,但眼睛被熱氣沾湿的是他。
霧蒙蒙的眼睛裡倒映著同樣衣著單薄、露出玲瓏曲線的我。
「殿下,需要臣幫你掌燈嗎?」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
他在勾引我。
05
我轉過了身,主動迎上了他的目光。
「你下來。」我命令道。
盡管他蹲在池邊,我又不得不抬起脖子向上看。
我從不抬頭看人。
高低調轉,我坐在池邊披上了狐裘,換他在水裡。
我用沾了水的腳尖劃過了他的喉結,感受到因為吞咽唾沫而產生的滾動。
之後一路向下,挑起他的臉。
精妙絕倫的一張臉和染了蔻丹的指甲,還有曖昧旖旎的霧氣。
真應該找個畫師畫下來。
「蘇亭序,你有求於孤嗎?」
我是一個浸淫朝堂的公主,爾虞我詐於我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而這的後遺症就是,我相信所有事情都需要付出代價。
如今雖然公主府面首是眾人豔羨的美差,但那是因為官職和金錢的加持作用。
它們還沒有重要到能與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對抗。
盡管美男入府,但絕大多數他們都隻是在觀望。
所以,蘇亭序很奇怪。
我眯著眼睛,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眼前人神色坦然,他甚至坦然地伸出手,捏住了我的腳腕。
「臣隻是想要幫助殿下,這難道不是一個面首應該做的嗎?」
他語氣無辜,且沒有松開握住我腳踝的手。
說得跟當過面首似的。
但是我沒來得及反駁,因為怒氣衝衝的傅臨州來了。
顯然這幅畫面極具衝擊力,他的臉色由白轉紅再轉青,變幻莫測,好不精彩。
「我與殿下說話,闲雜人等還是先退下。」
他強壓著怒氣,意有所指。
但是蘇亭序對他的暗示恍若未聞,大膽地把頭伏上了我的膝蓋:
「殿下,臣是闲雜人等嘛~」
我轉過了頭,對傅臨州說道:「就在這說吧,這兒沒有闲雜人等。」
拜託,我隻是犯了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犯的錯。
06
傅臨州被氣走了。
聽說他去了沈姑娘所在的別院,坐著公主府的座駕。
明早大約又是滿城風雨。
我真是縱容他過了頭,一隻寵物居然有膽子跟自己的主子叫囂。
一切都要加速切割了。
我失去了與蘇亭序調情的興致,起身讓他先行離開。
我與傅臨州成婚三年,若說財產倒還好,他不給下旨搶就是了。
但兵權嘛,若是被控不好,怕是剛平靜沒幾年的大雍就要再起風波。
千絲萬縷,需要我小心籌謀。
蘇亭序分明小心應下準備告退,卻在臨走的時候讓我張開手。
我一看是一對打成耳環的金葉子。
形狀還算巧,就是雕工和克重實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孤賞你千兩黃金,你就隻舍得選這麼點送孤?」
就算我在襁褓,也沒有戴過這樣細巧的首飾。
他卻紅了臉,衝著我笑:
「第一次做首飾沒經驗,怕把殿下賞的金子糟蹋了。殿下等臣的第二對!」
他好像失去了剛剛的遊刃有餘,有些羞赧地慌忙退下。
我盯著手心裡的兩片小葉子不由地出神。
我經常收到海量的奇珍異寶,有的巧奪天工,有的價值連城。
傅臨州也送過我很多。
大朵大朵的牡丹、海棠頭面,最好最多的工匠連夜趕工,綴滿了鮮豔奪目的寶石。
他總是說這樣才配得上我皎若雲霞的顏色。
但我總是沒什麼收禮物的實感,這就像是我賞了他弱水三千,然後他選了很大一瓢。
那也是我的。
我想起來有一年我在春闱殿試的時候站在主考官身側,與幾位入了殿試的學子論草木。
大多數的人都寫梅蘭竹菊。
我記得其中有一個寫得很是不俗,寫的是萬物的葉子。
小而普通的葉子。
我眯了眯眼,因為這一段無釐頭的記憶又蹙了蹙眉。
07
沈姑娘流產的消息於第二日清晨傳來。
傅臨州因為生氣而醉酒,在酒勁的驅使之下跑到別院魯莽地行了周公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