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曜時不時就來我的跟前晃動:「我從前怎未聽你阿姐提起外祖父母?」
「你和你外祖父母倒是祖孫情深。」
「原來你會騎馬,你阿姐都不會,我從前提出教她,可她嫌腿疼,不願學……」
我打斷了他,剛吐完,猩紅著眼:「侯爺想聽什麼?」
「我自幼便被祖父母教養長大,自是情深,騎馬也是祖父所教。」
「侯爺日後莫要再拿我同阿姐比較了,我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阿姐的附庸,憑什麼我隻能是像抑或者不像她?我叫宋婉,不叫宋姝。」
「我不想再聽侯爺與阿姐的事,一路上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侯爺能否可憐我,讓我自己待著。」
衛曜一時間不知所措,半晌後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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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靜了片刻,卻聽見侍女踉跄前來:「不好了夫人,有水匪爬上了我們的船。」
我一驚:「護衛呢?」
「侯爺正帶著護衛S水匪,讓我來帶夫人乘小船走。」
侍女顫抖著將我引到小船。
「侯爺怎麼辦?」
我問她,侍女搖搖頭。
我見狀一咬牙,讓她先上小舟,我隨手拔了斷箭往打鬥聲靠近。
此次遇險,若衛曜S了,我活著回去,婆母,宮中的貴妃恐怕都會遷怒於我。
「嬌娘子……」
還未等眼前攔路的水匪說完話,我便趁他輕敵之際將斷箭插進他的脖頸。
我強撐著發抖的身子,終於看見了衛曜的身影。
隻見他渾身是血墜進了海裡。
我一見,也跟著跳進海裡。
抱著他的身子一刻不停地往岸遊去。
7
「你醒了?」
我阻止了衛曜的動作:「別動,你身上有傷。」
衛曜躺在床上,深呼著氣:「我不是讓你坐船走嗎?」
廢話,若你這金疙瘩不在,我早逃命了。
我心中是這樣想,可面上卻道:「夫君還在船上,我豈能丟下你。」
衛曜笑著咳嗽起來:「你膽大,不像你姐……」
他忽然停住了話。
沉默片刻,他又道:「這是哪?」
「這是青州,幸好逃走的奴僕報了信,官兵才派了船及時接應。」
「我已去信給婆母,報了平安。」
「在青州等你傷好,我們便啟程回洛城吧。」
衛曜點點頭。
隨後他摸了摸身上。
「夫君可有什麼貴重的東西掉了?」
衛曜摸了一手空,搖搖頭:「無妨,不過是當初你姐姐繡的荷包,如今佳人已逝,舊物也該隨她去了。」
「待回了洛城,你給我繡一個吧。」
我聽了他的話,即使不喜歡阿姐,心中也不由心寒。
衛曜啊,愛時山盟海誓,可人逝去後,不過短短兩年,便放下了。
待回到洛城,已是兩月之後了。
婆母從僕婦嘴裡聽了我的事。
當場就將傳家的玉镯戴在了我手裡:「好孩子,若不是你,曜兒恐怕不會活著回來,我們衛家上下包括貴妃娘娘都記著你的恩義。」
衛曜因為這件事,變了許多。
他將阿姐的物件全部鎖進了庫房。
從此極少在我面前提起阿姐,更是絕口不提我與阿姐像與不像。
8
天氣漸漸熱起來。
我讓人在院子裡搭了竹棚,背靠著花藤。
傍晚,闲來無事時我便在竹棚乘涼。
此刻不似白日悶熱,清涼的晚風帶著花的淡香拂過臉頰,愜意極了。
正午時,宮中忽然來使,道貴妃娘娘想見我。
我一聽,連忙換了件衣衫便趕去宮中。
這是我第一次進宮,也是我第一次見貴妃。
貴妃宮中放在冰鑑。
我在宮內坐立不安地喝著茶,便聽見太監傳報:「貴妃娘娘到。」
貴妃娘娘面容秀麗,眉眼平和,看著脾氣極好。
她屏退一眾宮女太監,隻留下心腹便道:「嫂嫂說得不錯,的確懂規矩,明事理。」
「你叫什麼名字。」
我立即答道:「妾身名喚李婉。」
貴妃嗯了聲:「我記得嫂嫂同我提過水匪一事,你救了曜兒一命?」
「不敢,水匪一事是夫君護著妾身較多。」
貴妃輕笑起來,又與我拉了些家常。
待我坐上出宮的馬車時,我才猛然驚覺衣衫已全部打湿。
我細細揣摩著貴妃最後說的話。
「日後,你若不棄曜兒,曜兒絕不會棄你。」
貴妃怎會突然插手侄子的事,還談棄與不棄。
9
六皇子造反了。
洛城文官武將的家眷都以貴妃設宴為由軟禁在了宮中。
其餘大大小小的宅中門戶緊閉。
我遵照婆母的命令,約束下人,又將峋哥兒帶到了壽安堂。
婆母靜坐在主位,端著茶的手略微顫抖,暴露了她的緊張。
「你來了,替我去給菩薩上炷香吧。」
我照做,隻是拿香時,手心有些湿潤。
婆母屋裡常年擺著一尊菩薩像,此刻香火繚繞間,我似乎看見菩薩微微張口,似在嘆息。
天邊露出魚肚白,報信的奴僕面色帶喜:「太夫人,夫人,成了。」
婆母緊繃的身子,終於放松下來,對我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我半天沒緩過神來,隻聽見峋哥兒拉著我的衣服:「娘。」
我愣愣轉頭,看見婆母對我露出一笑。
原來,貴妃當初說的棄與不棄是這個意思。
是在警告我。
10
我當上诰命夫人的第四年,我懷孕了。
自六皇子登基,衛府地位更是水漲船高。
可卻隻有衛峋一個獨苗,獨苗苗還體弱。
我索性大張旗鼓地為衛曜納了幾個妾室。
隻是不光我肚子沒動靜,幾個妾室的肚子也沒有動靜。
衛曜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若非有衛峋這個兒子在,那外頭衛國公不能人道的謠言都得傳瘋。
直到我懷孕了,衛曜大喜。
衛峋十歲了,已知曉事理。
他摸著我的肚子問我:「娘若有了弟弟妹妹還會疼峋兒嗎。」
我看見他背在身後的手裡攥著一根尖銳的發簪,我裝作渾然不知:「峋哥兒放心,娘隻有你一個孩子。」
不會有其他孩子。
我是後來才慢慢摸清楚的。
衛家造反之心,恐怕早起了。
陛下年邁,遲遲不立儲君,就是不服老。
六皇子鋒芒畢露,又有強大的母家和文臣支持, 陛下怎會不忌憚。
陛下首先便是要折斷六皇子的羽翼。
所以為阿姐遠離洛城, 阿姐S後渾渾噩噩酗酒是假。
蒙蔽旁人耳目才是真。
江南水匪也是假, 青州養傷兩月也是假。
青州是從江南回洛城的必經之路, 青州出鐵礦,想要造反, 軍,武器, 一樣少不了。
若我沒有回頭與衛曜共生S, 隻怕是會S那裡吧。
阿姐是否知曉?
我想, 應是不知。
不過衛曜或許是真心喜歡阿姐,對她也有幾分真心實意。
之後為何放下了她?
因為有我, 我同阿姐長得相似,但比阿姐明事理,識大體。
男人啊, 即使是在追逐權勢之路, 也從不會委屈自己。
我被利用了?
那又如何。
在我懷孕第四個月, 衛曜墜馬S了。
我傷心欲絕之下,流產了。
一樁接一樁的打擊之下,婆母也倒下了。
我強撐著身子,辦完了喪事。
待衛峋承襲爵位, 我便提出離開洛城散散心。
婆母依了我。
我坐著離洛城的馬車中,不由感慨。
如今我不過二十五,便從續弦做到太夫人。
我自小就知, 我的命運由不得自己。
未出閣時, 父母決定了我的去處, 出閣後, 夫家決定我的去處。
「衛家老婦不喜寶珠,定也不會喜歡她生下的孩子,衛侯爺自寶珠離世,整日閉門酗酒,我可憐的峋哥兒啊,外祖母如何才能幫你。」
「(你」可是母親點醒了我。
衛府人口簡單, 衛曜身分貴重, 又有現成的子嗣。
比起嫁給旁人,好多了。
我原想著忍到衛曜給我請封诰命,恐怕得有十多年。
可沒想到衛曜爭氣啊。
我想我不用再裝了。
先是假孕, 又在衛曜茶中下了能致幻的藥, 讓衛曜墜馬。
衛曜命大, 沒S,隻是傷重被抬了回府。
他渾身不能動彈, 也說不出話, 隻有眼睛恨毒般盯著我。
我想他應該是察覺到了茶有問題。
可是在衛府動手, S的恐怕是我。
我便大發慈悲告訴了他一個秘密。
「衛峋是阿姐的孩子。」
「你無子啊。」
這還是阿姐的舊僕為了活命告知我的。
阿姐本想讓這個孽子胎S腹中, 最終還是舍不得。
生下衛峋後,阿姐整日害怕衛曜發現,這才鬱鬱寡歡而終。
衛曜起初眼神中滿是不解,後明白過來, 喘著粗氣,嘴裡哇啦哇地叫。
我看著他活生生氣S。
之後又裝作傷心流產,一個有孕的婦人怎會害自己的夫君。
馬車前的金鈴不停地響動,我看著越來越遠的洛城。
夫君S了, 年輕無子又有诰命。
你看,終於,命運在我自己手裡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