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銜還是皇子時便與我定親。
後來他成了傀儡皇帝,我家族落罪,男子流放,女子為奴。
他說待他掌權,便會還我家族清白,娶我為妻。
可我等啊等,等到的卻是謝銜娶王氏女為後,讓我與她虛與委蛇。
又等到他封一個末等宮女為淑妃,極盡寵愛。
他說立王氏女是迫不得已,寵愛淑妃是障眼法。
可到頭來,他卻讓我棄了尚宮之位,去護著淑妃的胎。
刺客來時,謝銜先護住了淑妃,任由我被刺客挾持,又被丟棄下馬失了記憶。
Advertisement
謝銜想方設法讓我恢復記憶,可他有的僅僅是一番說辭。
這些年來,我們隻能在暗處見面,字條需閱後即焚,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那時他說:「春楹,你有我的心就夠了。」
如今的謝銜卻派人到我的房中翻箱倒櫃,隻為找到一點我們相愛的蛛絲馬跡。
但他隻找到了有我名字的出宮名冊。
正文:
1
醒來時頭一陣一陣地疼。
眼前是一張陌生的臉。
「賀姑姑你終於醒了!
「你從馬上掉下來後就一直昏迷不醒,擔心S我了。」
是個年輕的宮女,許是因為哭得太久,雙眼有些紅腫。
她稱我為姑姑,可我不是才入宮嗎?
頭很痛,仿佛思緒被盡數斬斷。
任憑我再如何回憶,也隻能記起自己剛入宮,因為不懂規矩被罰跪了大半日。
再就是一些零碎的畫面,有男子身著明黃色龍袍將一個柔弱的宮妃護在身後,刀劍襲來,我被蒙面人挾持……
「我……昏迷了多久?
「如今是何年何月?」
猶豫了片刻,我開口問她。
「今日是建安十年八月初五,姑姑你已經昏迷了三日……」
「賀姑姑你該不會是……」說到一半,她才反應過來。
「你墜馬時傷了腦袋,太醫好像也說過可能會有失憶之症。」
「太醫?」我有些意外。
我是元臨二十八年入宮,如今已是新帝登基的第十年,竟是十年有餘。
我還是宮女,卻有太醫替我醫治。
「是皇後娘娘安排的,方才還派人來問過姑姑的情況。
「皇後娘娘還說若是姑姑醒了,就盡快動身去見她。」
……
照顧我的宮女叫映荷。
從映荷口中得知,我如今已是正六品司記,掌印、審署宮內各司文書,為皇後王氏所用。
而如今的天子,是先帝第六子謝銜,登基後立王氏女為後,後盛寵宮女出身的淑妃雲氏。
現下淑妃先王皇後一步有孕,二人的明爭暗鬥更是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我看著正在繪聲繪色同我說道宮闱之事的映荷,內心竟覺得無比平靜。
看來她不知道我曾與謝銜定親一事。
至於謝銜,他先有王氏,後愛雲氏,應當也忘了這樁舊事。
2
雖沒了記憶,可去見王皇後一事卻是怠慢不得的。
宮裡主子都有脾氣,處S奴才就跟蹍S一隻螞蟻一般容易。
王皇後既派太醫來替我醫治,說明我於她還有利用價值。
我叮囑映荷不得將我失憶一事說出去。
宮裡最不缺秘密,主子的秘密是奴才保命的利器,奴才的秘密就是催命符。
映荷怕我認不得路,特地帶我去王皇後宮裡。
還未進去,就見裡頭出來一個男子。
他著一身官員朝服,見了我更是笑得一臉恣意瀟灑。
「賀司記見了我也不道句謝嗎?」
他認出了我,可我卻不認得他。
但映荷告訴過我,是一位叫裴確的官員將我帶回宮中救治的。
眼前這位男子應該就是裴確。
「今日才醒,S裡逃生,人還有些恍惚。
「前些日子,多謝裴大人出手相救。」
禮行至一半被他伸手攔住。
寬大的手掌將我雙手託住,人被他扶直。
「賀司記這聲裴大人倒是生分了。」
裴確笑得闲散,過於直白的目光看得人臉有些發燙。
他也的確是生得有些過分俊朗了。
也難怪映荷說到裴確策馬帶著昏迷的我回宮時,雙眼格外地亮。
許是裴確是王皇後的表兄,又因職務常出入宮闱,所以一來二去的,我與他熟絡了起來?
但我實在想不出我對他還有什麼稱呼。
裴確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附過身來:
「你從前都喚我一聲郎君。」
暖風帶著那兩個字一同重重地砸在心頭,掀起層層漣漪。
人似被定住,說不出話來。
裴確退回一步:「來日方長,賀司記慢慢想。」
他竟還一眼看出了我失憶的事……
就連映荷也十分震驚:「怪不得那日姑姑被刺客擄走,裴大人單槍匹馬就追出去了……」
攤開掌心,竟不知何時握了一手的汗。
但真的是這樣嗎?
3
宮女與男子私通是重罪。
映荷不清楚也不足為奇。
即便我現下有疑惑,也隻能忍下,待日後慢慢查清。
王皇後見了我很高興,看來她的確很需要我。
「看到你安然無恙本宮就放心了,鍾尚宮離宮後,這後宮的事便更加煩瑣。
「本宮越是忙得透不過氣來,那淑妃就越是得意。之前皇上更是聽了淑妃的話,擱置了現任尚宮一事。
「不然,你也該坐上那尚宮之位為本宮分憂了。」
王皇後的語氣裡透著可惜,卻聽得我心底一沉。
謝銜擱置了選任新一任尚宮一事,僅僅是擱置,還是他在忌憚王皇後?
又或者是……他還記得我?
後宮事務錯綜復雜,尚宮下管六司。
看似權力大,但若是昏庸無能,便是自尋S路。
或許十來年後的我的確對六司事務了如指掌,但如今我失去記憶,和剛入宮時沒有區別。
「尚宮之位懸空,也算是好事,皇後娘娘不必急於一時。」
斟酌過後,我開口應道。
「哦?」王皇後端起茶盞,示意我繼續。
「淑妃是末等宮女出身,無權無勢,又怎敢貿然阻撓皇後娘娘的決定?
「是皇上,想借她的口阻止娘娘罷了。
「如今尚宮之位空置,事務繁多。娘娘不妨順水推舟,提出讓淑妃協管後宮。
「皇上定會同意,淑妃自然不會反對。
「屆時淑妃一忙起來,操勞過度,也是有可能的事。」
說著,我上去為王皇後添了茶,小心翼翼地對上她的目光。
王皇後淺飲一口,滿意道:「還是你最懂得伺候人。」
話雖說得委婉,但顯然皇後聽懂了。
我松了口氣,命總算是保住了。
但也隻是緩兵之計,現下趕快恢復記憶才是正事。
4
王皇後特地多許我休息幾日,養好身子。
這幾日闲來無事,我便開始在屋裡翻東西,試圖找到這十多年來我走來的痕跡。
我在床底發現了一塊空心的地磚。
趴下來一看,地磚下面藏著一把折扇。
畫著一幅山水,沒有題字,也沒有留名。
但很明顯是一把男子折扇,恍惚間我又想到了裴確。
眼皮一直在跳,我急忙將折扇放回原位,去翻案上的文書。
都是些六司尋常的文書,沒什麼特別。
直到,我看到了那本出宮名冊。
宮女大多年滿二十五出宮,若遇上特赦則可提前,若得主子青睞,則可以繼續留在宮中任職。
而我已是後者。
但我翻開名冊,上面卻有我的名字。
墨跡與前面的名字不同,明顯是最後添上去的。
但這份文書,還未蓋司記司審署後的印,也未蓋上王皇後的鳳印。
意味著我有出宮的念頭。
但王皇後並不知道,現在也不打算放我走。
頭痛欲裂,可舊事依舊沉積於深處。
「賀姑姑,用飯了。」
今日來送飯的小太監很面生,菜式倒是同往常一樣。
我沒有多想,直至我在飯裡找到了一張紙。
頭更痛了,食欲全無。
打開一看,隻有幾個字:
【戌時辰禧宮。】
辰禧宮,謝銜母妃生前的居所,在我入宮時就已荒廢。
荒僻之處,最宜私會。
回過神時,紙條已被我喂入火盆。
竟是下意識的動作……
5
來到辰禧宮時,思緒亂成一團。
我本是不願意來的,因為約我的人很有可能是謝銜。
而記憶裡那個護著雲淑妃將我推開的人,也是謝銜。
尤其是,如今我在明面上還是王皇後的人。
「賀司記可想起來了?」
竟是裴確的聲音,約我的人是他?
我愣在原地,看著他從暗處走來,直至整個人暴露在月色下。
「傷都好了?」
見我不應,他又問我。
我點點頭:「多謝裴大人關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心如小鹿在胸腔內亂撞,手心又開始冒汗。
偏生裴確握住我的手,掌心被他攤開,被放上一塊冰涼。
指尖劃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抬眸恰好撞入他眼底倒映的月色中:「賀司記這般緊張做什麼?」
裴確嘴角噙笑,眸底的月光順勢傾瀉下來。
澆得人心頭一顫。
「宮人私通是S罪,裴大人我害怕。」
「能如此鎮定地在我面前說自己害怕的,賀司記是頭一個。」
裴確輕笑出聲,手被他移至月光下。
原來是一個瓷盒,打開裡面是白色的膏體,泛著淡淡的藥香。
「女子,留疤了不好看。
「傷口愈合之後塗上。」
被扔下馬時身上確實有不少擦傷,裴確救的我,知道此事不難。
「多謝裴大人。」我低下頭。
「光說謝有什麼意思,叫聲郎君來聽聽?」
裴確依舊輕佻,我不禁後退一步。
「宮規森嚴,今夜與大人在此會面已是逾矩,還請大人自重。」
「我都冒著違反宮規送命的風險來給你送藥,賀司記竟還是這般狠心。」
裴確嘆了聲,眉眼依舊帶著笑。
頭有些疼,許是回憶裡聽到過類似的話。
「走了,以免被人看到,毀了賀司記的清白。」
許是見我沒反應,裴確失了趣味,也不再逗留。
看著裴確徹底消失我才松懈下來,手撫上心口,那裡還跳個不停。
可我清楚那不是心動,而是心驚。
6
裴確送我的是上好的祛疤膏。
是用上好的藥材研制,極其難得,太醫院每年耗費大量人力制藥也隻能制出三盒。
這樣好的東西,去向自然要記錄得清清楚楚。
裴確這藥看似好心,實則心思不純。
既要送我,卻連外盒都不帶換的。
若我真的松懈在外人面前拿出來用,難免掀起風波。
沉思時,送飯的宮人又到了。
還是昨日午時那個面生的小太監。
「昨日姑姑吃得太急了,還請姑姑今日吃久些。」
話說得古怪,語氣卻毫不客氣。
待他走後,我果然又在飯裡看到了紙條。
依舊是【戌時辰禧宮】這五個字。
裴確莫不是以為我失憶就連帶著失智了?
我將紙條燒掉,當夜早早就歇下了,不曾去赴約。
夢將我帶回記憶的碎片裡。
尚宮之位空置,王皇後讓我協助宮宴。
一群蒙面刺客忽然闖了進來,宴上亂成一團。
宮衛忙著對抗,大臣女眷忙著逃竄。
王皇後有宮衛護著,謝銜忙著護著有孕的雲淑妃。
而我隻能自己逃命。
可偏偏不走運,我與雲淑妃選了一個方向。
刺客襲來時,謝銜擋在她面前,將我推了出去,試圖用我阻攔刺客一刻半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