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卻徹底忍不住了,撸著袖子就要上前理論。我卻一把抓住她:
「王妃???」
「我們回去。」
「王妃,這些奴婢如此無法無天信口開河,咱們就這樣輕饒她們嗎?」
「我說回去。」
碧雲到底不敢違抗我的命令,隻能一臉憋屈地跟我回去。
進了院落,她終究是憋不住了,有點憤憤不平地問我:
「小姐,咱們就這麼算了麼?」
我沒理她,隻闲闲坐下,沏了一壺茶。還沒喝上,碧雲便繞了過來,滿臉的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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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咱們這次受的委屈也忒大了些。你聽聽府裡那些腌臜潑才的刁奴們都是怎麼編排的!什麼你害得陳氏滑胎。明明就是陳氏那個狐媚子有錯在先,用假孕來誣陷你。但她轉頭自殘賣個慘,王爺就把這件事全忘了。如今府裡都在傳是你心思惡毒,害得陳氏滑胎,你又不讓我去解釋。咱們這口氣也吃得忒憋氣!」
我沒立刻回答她的話,隻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上輩子,我害陳芸芸滑胎的事情傳得又快又廣,幾乎是隔日,京城裡的高門大戶便都知道了這件宸王府的奇聞醜事。
我當時慌了心神,一心隻顧著負疚陳芸芸腹中孩兒之事,沒有細想其中緣由。
如今看來,宸王府的家事傳得這般快和廣,本身就有問題。
若不是有人在煽風點火,這把火不會燒得這麼旺。
而真正會煽風點火的,除了陳芸芸,沒有別人。
如今,陳芸芸大概是想故技重施,所以故意叫宸王府這些嘴碎的婆子僕從四處散播。卻沒想到,棋差一著,我會揭破她假孕的事情。
如今她被困在汀香園中,沒有工夫再管這攤子事。卻不想,這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倒是於我有利。
想到這兒,一切事情便圓上了。
我笑了笑,碧雲越發忍不住:
「小姐,你還笑?!」
「笑怎麼了?越到這個時候,越該笑。」我告訴碧雲,「不用管這些刁奴。她們愛說這些,由她們去說,最好是把事情傳得京城皆知才好!」
「???小姐?」大抵是覺得我瘋了,碧雲一臉震驚,甚至想上前來探探我額頭,看我是不是燒糊塗了。
我打開她的手,告訴她:
「有些事情,困在內宅之中,終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悄無聲息便過去了。隻有鬧大、鬧厲害了,才能真正去重視解決。」
「???」碧雲滿臉疑惑,明顯沒有懂我的意思。
而我也不再解釋。
我知道如果隻在宸王府中,那終究是楚旬說了算。
哪怕他要在我面前做做樣子懲罰陳芸芸,也不會傷其根本。
但如果鬧得京城皆知,鬧到皇帝皇後面前,這事就不再由楚旬說了算。
這一次,我可不打算給楚旬機會,讓他可以包庇陳芸芸。
7
沒過幾日,我娘來府中尋我。
我爹赫赫軍功,卻在我八歲時戰S。當今聖上憐憫我們孤兒寡母,特令舅舅好生照顧我們母女。
所以母親一直住在舅舅家,平時吃齋念佛,並不怎麼出來走動。
上一次出來走動,還是上輩子為了勸我接納陳芸芸,才來找我。
這輩子,因為我自己主動先將陳芸芸接進了府中,所以這一次母親並未出來勸我。
但事情的走向雖然改變,有些軌跡卻還是不會變化。
母親終究還是出了佛堂,來到我面前。
雖然不是為了勸我接納陳芸芸,卻也是為陳芸芸而來。
「阿瑛,我聽說三殿下帶了一房妾室回來,是不是?」
「是有這麼回事。」
我說完這話後,母親卻蹙著眉頭沉吟不語。
最終嘆了口氣,道:
「阿瑛,我知道你的性子。定然是對三殿下不滿,但是我們女子,要以夫為天。夫君才是我們最大的倚仗,最大的依靠。男子三妻四妾實屬平常,何況殿下他還是皇子。」
「……」這話和上輩子母親勸說我的那些話毫無二致。
我沒想到我已經改變了上輩子的事情走向,還是會聽見這些話。
我沒說話,靜靜等著她接下來的話語。
母親繼續道:
「殿下雖然納妾,但你終究是正頭娘子,是王妃。隻要你好好行事,殿下也不會虧待你。但娘聽說,你雖然接納了殿下的妾室,卻對她十分苛待。還……」
母親似乎有些說不下去,我便幫她說了:
「是不是還傳言,我推楚旬妾室落水,害她滑胎沒了孩子?」
「阿彌陀佛!」我娘宣了聲佛,表情已經十分惶然,「我的兒,真有此事麼?」
「若真有此事,阿娘希望我怎麼做?」
「我的兒,你糊塗啊?!若你真的做下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自然要向殿下聖上請罪,等待發落。若是承蒙聖上殿下不怪罪,你自己也要好好反思,最好自請入佛堂半年,吃齋念佛,贖你犯下的孽障才可。阿娘也要同你一起面壁思過,為你贖罪。」
我看著我娘。
她無疑是愛我的。
可她幫我選的路,做的決定,總讓我心火難抑。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隻會叫我妥協、退讓,用無盡的退讓和賢良淑德去換取夫君的一點點憐憫。
我終於忍不住了,質問我娘:
「娘總希望我用賢良淑德去換取夫君的一點憐憫。但阿娘想過沒有,若是枕畔之側的夫君,對你沒有憐憫全是算計,又該如何是好呢?」
「……」
我娘一時愣住,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等話來,許久也沒回應。
我也不想再去和她爭辯,正想說算了時,母親突然問我:
「阿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和三殿下……」
「沒什麼。」
我打斷她的話,已經無心和她再辯,打算結束這個話題,「阿娘放心,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女兒不會做。」
「……」
「但同樣的,女兒不該受的委屈,一丁點也不願意受。若是誰讓女兒受委屈,女兒會想辦法百倍奉還!」
我娘沒再說話,臨出門前,卻突然緊緊抓住我的手:
「阿瑛,你父親早逝,我們孤兒寡母寄人籬下,勢單力薄,很多事情都有掣肘。但阿娘同意你的話,你不該受的委屈,一丁點也不該受。若三殿下真的毫不顧及憐惜你,我和你舅舅哪怕拼了這條命去,也要為你撐腰做主。」
我一愣。
完全沒想到我那一向吃齋念佛看似柔弱的娘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心裡的決定突然更有了依靠,但我還是忍不住問她:
「不管女兒做什麼決定,阿娘都會支持女兒嗎?」
「是。」
「那若是女兒想要和三殿下和離了?」
我娘許久沒說話,但最終還是定定點了頭,告訴我:
「不用怕,娘在。」
看著她日漸衰老的面龐,我紅了眼眶。
送走了我娘,夜間便迎來了楚旬。
他算是稀客。
畢竟這幾日,他忙著照顧自戕重傷的陳芸芸,分身乏術,已經很久不來我房裡。
如今突然到訪,想必是事情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
果然,他整個人眼圈烏黑,十分憔悴。看見我的第一句便是:
「阿瑛,皇祖母明日召我們進宮。」
皇祖母是當今太後,也是我早逝父親的嫡親姑母,對我很是疼愛。我父親離世後,太後經常會接我入宮,當時楚旬就養在她膝下,我倆日夜相處,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
最終也是太後一手促成了我們的婚事。
後來上輩子我落得那樣的下場,也是因為太後不在了。
我想太後召我們入宮定是要詢問陳芸芸的事情。
這也正合我意,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隻待和太後說明。
我心內打算著,面上卻是溫和平順地回他的話:
「那妾身今晚好好準備。」
「你素來得體,我是放心的。隻是我怕他們會問起芸芸。」
「陳氏?」
「是。」楚旬一隻手擰著眉間,一副很是苦惱的模樣。上輩子,隻要他做出這副模樣,我就會體貼地追問。
可惜這輩子,我沒那麼闲。
我假裝沒有看出他的苦惱,隻和他對視著,不開口也不追問,主打一個懵懂無知。
看我不接茬,他也無計可施,隻能自己主動道:
「你也知道,陳氏的事情有些復雜。我這幾日晝夜不息,倒是查清楚了。假孕之事,的確和她無關。一切都是她那個表哥吳文為了攀龍附鳳搞出來的。我已經將吳文趕了出去,隻是陳氏……陳氏畢竟救過我,於我有恩。」
於你有恩,又不是於我有恩。我心內吐槽,面上倒是笑靨如花,點頭附和:
「殿下說得是。」
「所以我還是決定留下陳氏,隻是這事鬧得不堪,你又偏偏請了張太醫和李太醫兩位太醫院院首。隻怕如今這事情已經捅到父皇母後耳朵裡。我們也要想個說法,若是明日父皇母後問起,我們也好遮掩過去才是。」
「殿下說得是。」我心內冷笑,面上卻連連點頭,「妾身會好好想想,明日定會好好回稟皇祖母的。」
聽我如此說,他終於徹底放心,第一次綻放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伸手覆住我的手,一雙眼睛灼灼地看著我:
「有妻如此,楚旬夫復何求。」
我強忍著拂開他手的衝動,含羞帶怯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晚,楚旬留宿在我房間內。
我們似乎又回到了從前恩愛有加的那一年。
但我知道,哪怕緊握的手,溫存地流連在彼此的眉目間,我們也不過是兩個各懷心思的同床異夢人,而已。
8
翌日,我盛裝打扮,和楚旬入宮。
到了宮裡,見到太後。
隻闲話了片刻,她便率先問道:
「旬兒,皇祖母聽說你屋裡的妾室陳氏出了些事,是不是?」
楚旬和我立刻起身,楚旬開口回稟:
「回皇祖母的話,的確是出了些小問題。」
「妾室不檢,後宅不寧。」太後的眼神有一瞬間凌厲,話卻是輕描淡寫,「既然有問題,就找個理由打發出去吧。免得看著煩心。」
這話聽著柔和,實則就是一道命令。
我和楚旬都明白。
楚旬不好開口,暗中向我遞來了求助的目光。
這是我們昨晚就說好的,我來幫他解釋陳芸芸的事情。
我心中冷笑,但沒打算賴賬。不負他所託,認真開口道:
「皇祖母,此事和陳氏與王爺無關,是妾身無用,未能管理好後宅。妾身自知有罪,想請求皇祖母賜罪,準許妾身和王爺和離。」
我說完這話後,楚旬和太後的目光都驚著了。尤其是楚旬,似乎根本沒想到我會這樣說,眼睛瞪得很大。
我卻早已經想明白了。
想要改變上輩子的結局,最重要的便是要遠離楚旬。
隻有同他和離,才不會重蹈上輩子的覆轍。所以我一定要趁著這個好機會,想方設法和楚旬和離。
我繼續道:
「妾身無用,深感無法照料好王爺,管理好後宅。求太後成全,賜妾身和王爺和離。」
我知道自己這樣很冒險,但我想自己也並不是毫無勝算。
畢竟楚旬如今心儀陳芸芸,我自請和離是為他解了後顧之憂。
而太後自幼便待我十分親厚,我若開口求她,她總會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對我照拂一二。
隻要太後向聖上開口,這件事就能成。
這也是我唯一的生機。
我心跳得很快,等著太後的答復。
但太後卻根本沒回應我,反而對著楚旬道:
「旬兒,你看看你把你媳婦氣成什麼樣?!還不快點打發了那個陳氏,好好和她賠禮道歉。」
這樣一說,我就明白此事是不成了。
心一寸一寸涼了下去,太後安慰我道:
「阿瑛,我知道這次是你受了委屈,事情我都已經清楚了。放心,皇祖母會為你做主!旬兒,還不跪下!」
楚旬嘴角抖動,隱忍地抿緊,還是跪了下來。
我上輩子總覺得他是由太後撫養長大,和太後一向親厚,哪怕偶爾意見不合也不會有什麼芥蒂。
但如今看來,是我錯了。
楚旬生母早逝,母家又式微,太後的確是他在宮裡唯一的倚仗。但同樣,也是他不得不屈從的對象。
他娶我,也許不是因為自己真的喜歡我,而是因為太後喜歡,所以他為了討太後歡心,隻能委屈自己。
上輩子他誅我全族,隻怕並不全為陳芸芸,也是對太後隱忍已久,遷怒在我身上。
想通這點,再看楚旬,我便明白了幾分。
看著他一個皇子,毫無尊嚴地跪在這裡。太後的語氣依舊嚴厲:
「你想怎麼處置陳氏?」
楚旬道:
「孫兒和阿瑛商議過,陳氏雖然並未懷上孫兒的孩子。但念在她是被人蒙騙,錯不在她,又救過孫兒,對孫兒有恩,何況這次她為證清白,自戕傷重,也算是得了懲罰。所以阿瑛和孫兒商議,讓陳氏閉門思過,一步不許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