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商擇屹今天一個電話也沒打來。
我本以為他會比我更著急,畢竟這三年婚姻對他來說不過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一紙合約。
無所謂,反正離婚協議書已經到了我手裡,我已經籤好了字,現在就等著他籤字了。
我拿起桌上的文件,踩著十釐米的細高跟走出酒店。
走進商氏集團的辦公樓,落地鏡裡映出我的身影,白色絲綢襯衫,黑色包臀裙。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節奏輕快而有力,宣告著我今天心情大好。
一路上,員工們紛紛向我問好。
“季小姐早。”
“季小姐今天可真漂亮。”
Advertisement
我微笑著回應每一個人,甚至還能和他們開幾句玩笑。
過去的我總是低著頭匆匆走過,生怕打擾到別人。
站在商擇屹辦公室門前,我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敲門。
“進。”裡面傳來他低沉的聲音。
我推門而入,他正低頭看著文件,眉頭微皺。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是我時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耐煩:“來公司做什麼?”
我沒說話,隻是走到他面前,把離婚協議書放在桌上。
我的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籤名欄的位置,他低頭看了眼文件,又抬頭看向我。
那一瞬間,我竟然從他的表情裡看到了一絲錯愕。
我把我的頭發撩到耳後,微笑著說:“商總,我們結束了。”
7
商擇屹的手指按在協議書上,我瞥見他無名指上的婚戒,突然想起這枚戒指已經被我丟進了江裡。
他遲遲沒有拿起筆,隻是盯著那份文件。
我有些不耐煩,祖母綠戒指叩擊胡桃木桌面,清脆聲響驚碎了凝結的空氣。
“你怎麼不籤?”我說。
他冷笑一聲,目光從協議書移到我臉上。
“我以為你會忘記。”他聲音低沉。
我笑了笑,雙手撐在桌沿,微微俯身,輕描淡寫地說:“如果我忘記,豈不是不能成全你?”
他垂眸,唇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意,終於拿起了鋼筆。
筆尖在紙上停頓了一瞬,隨即快速籤下了名字。
鋼筆在紙上犁出深痕,“商擇屹”三個字像三把手術刀剖開羊皮紙。
我拿起那份協議書,仔細折好放進包裡。
正準備轉身離開時,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季時虞,我會補償你。”
我腳步一頓,心裡湧起一陣惡心。
到了現在,他還是把我當成那種貪圖他錢財的女人。
我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不用”
他突然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看著我:“你不回別墅收拾東西嗎?”
我搖了搖頭,語氣平靜:“沒什麼好拿的。”
說完,我轉身走向門口,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他突然快步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卻讓我無法掙脫。
“你的那些照片……”
我甩開他的手,然後揉了揉手腕,淡淡地說:“我不要了。”
我沒有回頭,徑直走出辦公室。
8
我推開公寓的門,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白紗窗簾還是三年前那套,被夕陽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和商家別墅永遠彌漫的雪松香薰截然不同。
這裡的一切都讓我感到熟悉又陌生,似乎我從沒離開過這裡,在商家的三年隻是一場夢。
我站在客廳中央,環顧四周。
曾經,我在這裡無數次幻想過婚後和商擇屹的生活,可惜現實給了我當頭一棒,那些幻想終究隻是幻想。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時,我正把最後一件襯衫掛進衣櫃。
屏幕亮起的瞬間,“老公”這個備注刺得我手一抖。
商擇屹:「你別墅裡的衣服沒拿走」
我用力戳著屏幕把備注改成全名,回復他:「不要了」
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閃爍許久。
「我不想在家裡看見女人的衣服」
我氣笑了,我知道他討厭我,可是他扔了不就得了?
「商總連扔垃圾都要人代勞?」
「我給你送過來」
我懶得理他,轉身進了浴室。
剛裹上浴巾,門鈴就響了。
透過貓眼,我看見商擇屹站在門口,左手還拎著個紙袋子。
我不耐煩地打開門,說:“你是怎麼上來的?”
他聲音有些沙啞:“保安認得我。”
我在心裡怒翻一個白眼,暗罵他有病。
我說:“做什麼?”
他把紙袋遞給我,裡面都是我的衣服。
遞過來的還有那本相冊,我有些詫異,他從垃圾桶撿起來的?
我隻接過了衣服,說:“你可以走了。”
我正想關門,他突然抓住我手腕,他的掌心灼燒著我的皮膚。
“照片……”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聲音怎麼有些哽咽?
我不想再和他糾纏,用力地甩開他的手,相冊也掉在了地上,裡面的照片散落出來。
他蹲下身把照片撿起來,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說著什麼,聲音低得我差點聽不見。
他聲音聽起來湿漉漉的:“那我呢?你也不要了嗎?”
9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低聲下氣的和我說話,當真是稀罕得很。
他撿起照片站起來時,我看見他的眼睛裡有紅血絲爬在眼球上。
他此時的眼神竟然沒有了曾經的冷冽和疏離,反倒是添了幾分帶著委屈的湿意。
我對他說的話沒什麼感覺,淡淡地說:“你什麼時候是我的了?”
他沒直視我,隻是低頭看著相冊,說:“我們是夫妻。”
我打斷了他,皺著眉頭說:“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他抿著唇,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我卻懶得聽了。
我拉過門把手,對他微笑:“商總,慢走。”
我關上門,他的那張臉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我在門口站了許久,才聽見他離開的聲音。
我走過陽臺去看,看見他走到樓下時停下腳步,向我這裡看過來。
我隻覺得這人怎麼陰魂不散的,於是關了客廳的燈,把陽臺的門給拉上。
眼不見為淨。
我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心裡卻亂成一團。
我心裡怒罵商擇屹有精神病,他到底在和我唱什麼戲?
我用力撲騰了幾下,把臉埋在枕頭裡,不再想這些事情,沉沉睡去。
睡夢中,我卻感受到我的手機在瘋狂地震動,我不耐煩地把手機關機。
醒來時,我卻看見商擇屹的聊天框顯示21條消息,可是點進去全部都是「對方撤回一條消息」。
10
沒有了商擇屹來打擾我的生活,我平靜了許多,我重新拾起了畫板,開始畫畫。
以前我經常會對著風景畫畫,可喜歡他之後,我經常在這樣的秋日裡,躲在畫室窗邊偷畫商擇屹的背影。
結婚後我就沒再畫過。
我帶上畫板,開車行駛到一處公園。
臨江時秋意漸濃,路邊都是銀杏樹,一片金黃鋪在城市上。
我坐在公園的銀杏樹下,把畫板放在腿上,描摹著這片銀杏。
我正沉浸在我的世界裡時,上方突然傳來我最不想聽見的聲音。
“季時虞。”
我緊緊地閉上眼睛,握著鉛筆的力度似乎可以把鉛筆折斷。
這個聲音我曾在無數個深夜辨認過,從期待到絕望,如今卻隻想逃離。
但我還是深吸一口氣,站起來然後看向他。
商擇屹站在我身後,他難得不穿襯衫西褲,而是一身休闲裝。
我禮貌地微笑:“商總。”
他向前半步,我立刻後退撞上銀杏樹幹。
金黃的葉子簌簌落在肩頭,像一場遲到的婚禮彩帶。
他見我這樣沒再上前,有些尷尬地說:“好巧。”
我無語地笑出聲來,我從前讓他陪我去公園時他總是說沒空,如今卻和我說“好巧”?
但我隻是彎腰收拾畫具,淡淡地說:“是很巧,我先走了。”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攔住我的腳步,從前冷靜自持的商擇屹怎麼離婚後性情大變了一樣?
他說:“我陪你一起畫完這幅,好不好?”
我很快地回絕:“不好。”
我又想走,他又攔住我,我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我不會打擾你的。”
他今天異常固執,我實在拗不過他,於是我帶著怒意坐下,再次把畫板放在腿上,沒再看他一眼。
他也輕輕地在我身邊坐下,我覺得他和我挨得有些近,一記眼刀過去。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畫板與我的臉上遊移,像當初我偷偷畫他時一樣小心翼翼。
我說:“能不能別一直看我?”
他好像有些委屈,回我一聲“哦”。
然後他就默默地把頭轉了過去,但我感覺沒差別,他隻是從“明目張膽”地看我,變成了“小心翼翼”地看我。
當暮色浸透我和他的影子時,我終於擱下畫筆。
起身瞬間眩暈襲來,他幾乎是瞬移般扶住我的腰,我觸電般甩開他。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顆糖,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你又血糖低。”
我拿起糖果撕開糖紙塞進了嘴裡,感覺到意識清醒些時,我拿上畫板走過他身邊。
我說:“商總下次不必演偶遇的戲碼了。”
11
為了慶祝我朋友結婚,我和朋友們在酒吧包廂裡喝酒。
可我忘了一件事,我一杯就倒。
威士忌混著眼淚灌進喉嚨時,恍惚聽見有人喊我名字
“季時虞。”
我趴在冰涼的玻璃桌面上,臉頰貼著凝結的水珠。
雪松香混著龍舌蘭的氣息纏上來,有人用西裝裹住我發抖的肩膀。
這味道太像那夜他帶著酒氣的擁抱,我本能地蹭了蹭那片溫暖的布料。
意識清醒時,我感受到頭痛欲裂,而商擇屹坐在我的床邊,表情不太好看,手上還拿著一張紙。
等我看清那張紙到底是什麼的時候,我猛地坐起身來。
那張紙被他攥得很緊,似乎上面還有點點水漬,皺皺巴巴的。
他看向我時眼眶通紅,他拿著的是我放在抽屜裡的流產檢查單。
我本想開口問他為什麼會在這,他卻先我一步開口,聲音沙啞。
“我們明明有一個孩子……”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說:“對。”
他突然發狠般鉗住我手腕,力道大得我想甩開可是怎麼也甩不開。
他說:“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忍無可忍,冷笑一聲:“不是你說的嗎?你不想要。”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慢慢地松開了我,說:“我不想要……是因為你身體不好。”
此時任他說什麼,我的心裡都毫無波瀾,我沒再看他。
“為什麼你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