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勾起一個笑,對我說道:「明日卯時,練功房,老規矩。」
荒廢練武已經有些時日的我不由得心虛地抖了抖。
15
略坐了一會兒,蕭明澤、蕭明歌兄妹來了夫人的房中。
我按著阿娘教的那樣,規規矩矩地叫人。
「兄長好,阿姊好。」
夫人向蕭家兄妹介紹我們。
「這是容娘子和玉兒,她們會同我們一起生活,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明澤、明歌,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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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澤點頭,叫了聲:「容姨、妹妹。」
蕭明歌卻雙手抱臂,嘴巴高高噘起,快翹上天了。
「我才不叫!她們不是我的家人,而是來同我搶爹爹的壞人!」
我有些委屈地辯白:「我們才不是壞人,我阿娘還做了梅花餅給你們呢。」
蕭明歌聞言,把食盒往地上一推:「休想用小恩小惠收買我!」
「蕭明歌!」
夫人板了面孔,一個眼刀掃過去:「撿起來!」
蕭明歌嚇得一抖,不甘不願地下去撿食盒。
後來,夫人罰了她去跪祠堂,連蕭明澤求情,夫人也不為所動。
蕭明歌離開去祠堂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不服氣,偷偷朝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小玉兒連生氣都這麼可愛。
【她怎麼在看我?不會被發現了吧?我是不是應該假裝沒看到呀?】
沒想到我的小動作被夫人發現了,我臉上一熱,拉著阿娘的手急急忙忙地走了。
離開的時候,我聽到夫人在心裡悵然低語。
【原來,她本可以如此鮮活。這一次,我一定會護她好好成長、教導她成才。】
16
第二日,我到練功房去時,蕭家兄妹已經等在那裡了。
蕭明歌靠在蕭明澤身上,睡眼惺忪。
見我來了,她立馬站直了身體,瞪著眼睛看我。
「你來做什麼?」
「來練功。」
「這是我阿娘的練功房,你怎麼能來!」
我想到昨夜阿娘叫我平時讓著她一點,便沒同她爭執,轉過身去不理她。
蕭明歌卻不依不饒,使了拳頭朝我打來。
我一個旋身躲了過去,一旁的蕭明澤微微訝異:「這是阿娘的步法?」
蕭明歌大怒:「居然還敢躲,看本小姐怎麼收拾你!」
「蕭明歌!祠堂還沒跪夠是不是?」
夫人進來了,蕭明歌立刻停了手,噘著嘴有些委屈,但到底沒敢多說什麼。
「往後你們三人都要在一起練武。明澤,你最大,平日多教教兩個妹妹。」
「是,娘。」
今日夫人對我們操練得特別狠,一上午下來,我累得不想說話。
蕭明歌算是徹底同我結下了梁子。
每次遇見我,她都鼻孔朝天,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什麼髒東西一樣。
時不時還要再弄些小蟲子、小螞蚱之類的作弄我。
我氣得半S,可阿娘還不讓我作弄回去。
想到蕭明歌見到她娘像變成鹌鹑的模樣,我長了個心眼,總是讓蕭明歌在欺負我時被夫人發現。
然後,夫人自然免不了對她一通小懲大誡。
蕭明歌被罰的時候,夫人總是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我。
【這招禍水東引,用得不錯。
【小小年紀就用上了三十六計,難怪日後她能成為軍師。
【明歌這丫頭也算是遇上對頭了。】
17
蕭明澤對我和阿娘不像蕭明歌那樣有敵意,但始終顯得有些冷淡疏離。
好不容易有了哥哥姐姐,他們卻不想同我親近,我心裡頭還是有些失落的。
阿娘摸著我的頭說:「真心才能換來真心,你對他們好,他們自然就會與你親近了。」
我懵懵懂懂,聽了阿娘的教誨,陪著她一起給蕭家兄妹做衣服、吃食。
每次碰見他們也都禮貌地打招呼。
蕭明澤漸漸對我們有了笑臉,遇見我時偶爾也會溫和地摸摸我的發頂。
至於蕭明歌,還是那副老樣子,真小氣!
將軍是在三個月後回來的。
他先去見了夫人,兩人不知為何大吵了一架。
最後,將軍被連人帶被趕去了書房。
阿娘聽說了這件事,滿面愁容,不知在擔心什麼。
知道將軍就在府裡後,夜裡,我窩在阿娘懷裡,有些興奮地問她:「爹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阿娘撫著我後背的手頓了頓,復又溫柔道:「你爹爹,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那阿娘,」我一骨碌爬起來,期待地望著她,「爹爹會喜歡玉兒麼?」
阿娘的眼睛亮晶晶的,摸了摸我的頭:「會的,如果他能見到你的話……」
我躺回去,捂著嘴偷笑:阿娘怕是開心傻了,將軍就在府裡,當然能見到我啦!
「阿娘,你想爹爹麼?」
過了很久,我才聽到阿娘的回答:「想,很想很想……」
當時我滿腦子都是「終於能見到爹爹」的雀躍,也就忽視了阿娘語氣中的哀傷。
18
第二日,我悄悄去偷看將軍。
長到五歲,我見他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甚至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了。
我藏在矮樹後,看見他拿著把算盤去了夫人院裡。
等了大半個時辰,他又揉著膝蓋一瘸一拐地走出來。
將軍很高,肩膀寬闊,身形挺拔,給人的感覺很安心。
就是長得有點黑,不過不要緊,阿娘長得白,我像她。
我貪婪地望著他。
原來這就是我爹爹呀!
的確如阿娘說的那般,像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聽說大英雄都是很忙的,那我就原諒他一直不來看我了。
我開心得想轉圈圈,一不小心踢到了腳邊的小石子。
「誰在那裡?」
將軍的聲音雄厚,眼神銳利,直直地看向我藏身的角落。
我心裡一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將軍把我提溜出來,我們兩個大眼瞪小眼。
我朝他揮了揮爪子:「爹……爹爹。」
將軍手一抖,差點把我摔在地上:「你是哪家的娃娃,怎麼隨便認爹?」
心裡的火苗像是「噗」一下被澆熄了,我委屈地撇撇嘴:「我是玉兒啊。」
「玉……兒?」
將軍還在思考,夫人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是容淨秋的女兒,容念玉。怎麼,將軍連自己的孩兒都不認識了?」
將軍見了夫人話都說不利索了。
「怎……怎會不認識!玉兒嘛,本將軍想起來了!我隻是沒想到她長這麼大了。」
夫人涼涼地看著將軍,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懂的譏諷。
19
將軍心虛地別開眼睛,丟下一句「我去瞧瞧這小丫頭的娘親」,抄起我就風風火火地走了。
我被他晃得眼冒金星,心裡有苦說不出。
這夫妻倆,怎麼都這麼喜歡提溜小孩!
……
阿娘和將軍已經面對面坐著好一會兒了。
將軍一個勁兒地喝茶,阿娘自顧自地繡花,就是不開口說話。
感覺怪怪的。
他們,是在害羞麼?
看來,還是得靠我打破僵局了。
「阿娘,你昨天不是說很想爹爹的麼?爹爹就在你面前了,你開不開心?」
「噗……」
將軍一口茶噴了出來,阿娘手忙腳亂地找了塊手帕遞給他。
我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們,阿娘對我說道:「玉兒,阿娘和……有話要說,你先出去玩會兒。」
我乖巧地點點頭,從椅子上爬下去,又踮著腳貼心地幫他們把門關上了。
因為無處可去,我坐在門口心不在焉地翻花繩。
門裡的交談聲斷斷續續傳到我耳朵裡。
「將軍,夫人對我們很好,我實在過意不去,要不就告訴她其實玉兒……」
「不可!這次去剿匪,我查到了一點線索,可能與……有關。」
「什麼線索?」阿娘的聲音裡透著激動。
「抱歉,為了你們的安全,暫時不能告知……如今證據不足,不能打草驚蛇。」
「我懂的。多謝將軍了,但夫人那裡……」
「無妨,霜兒那裡我有數,一切真相揭開後她會理解的。」
他們說得神神秘秘的,我小小的腦袋根本消化不了。
20
時近中午,阿娘打開了門,將軍走了出來。
我眼巴巴地望著他:「爹爹不留下來用飯麼?」
他愣了愣,阿娘把我拉到身邊:「將軍很忙,我們不要打擾他好麼?」
我吸了吸鼻子,蔫蔫地回了句「好」。
「要不我陪玉兒用個飯吧?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阿娘卻搖了搖頭:「將軍還是去陪夫人吧,我們這裡沒有關系的。」
他走後,阿娘把我抱在腿上:「玉兒,以後要叫『將軍』,不要叫『爹爹』了。」
我問她為什麼,她卻說不出原因。
「總之,你不能叫『爹爹』,玉兒聽話,好麼?」
我本來就因為將軍不陪我吃飯而不開心,難得固執了一回。
「我不!將軍就是我爹爹,我為什麼不能叫?阿娘不講理!」
說完,我從阿娘身上爬下去,一個人跑進房裡生悶氣去了。
「玉兒!」
我和阿娘鬧了好幾日別扭。
直到我無意間聽到了下人的議論聲。
「欸,你們說將軍怎麼還不給那位名分?都接回來快小半年了。」
「那肯定是顧忌著夫人呀!黃管家不是說了麼,她們是客人,隻讓我們稱『容娘子』和『玉小姐』。」
「黃管家的意思定是夫人的意思了。」
「其實這容娘子也算安分了,隻不過夫人雖好,但哪個女子又願意與他人分享夫君呢?她都不願松口讓玉小姐喚將軍『爹爹』。」
我不能叫「爹爹」竟是因為夫人麼?
可我又覺得夫人不該是這樣的人。
心裡實在有些憋悶,我背著阿娘去找了夫人。
21
我去時夫人正在練武,一條銀鞭揮得獵獵作響。
她身形如電,手中長鞭上下翻飛,一套鞭法下來,面前的木樁根根斷裂。
陽光灑在夫人身上,襯得她好似會發光。
我看呆了。
夫人留意到我,嘴邊難得勾起了一抹笑:「小丫頭,想學?」
我條件反射般點頭,反應過來後又猛地搖頭,小聲嘀咕:「阿娘說了不能麻煩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