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是大將軍偷偷養的外室。
將軍夫人是上京第一母夜叉,為人善妒又心狠手辣。
我五歲那年,將軍離京剿匪。
將軍夫人氣勢洶洶地帶人打上了門。
我被嚇得大哭,阿娘安慰也沒用。
夫人往我嘴裡塞了一顆飴糖。
她惡劣地掐了兩下我的臉,板著面孔嚇唬我。
「小丫頭,再哭我就把你的嘴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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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下一瞬,我聽見了夫人的心聲。
【五歲的小玉兒,臉蛋真是又滑又嫩,好捏!】
1
我眨了眨眼睛,認真地打量著面前的將軍夫人。
她正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看著我。
可是我明明聽到了她的聲音。
小小的我隻覺得很蒙,疑心自己出現了幻覺。
確認了好幾遍,我反應過來自己聽到的是夫人的心聲。
她明明看起來兇巴巴的,但我聽到的聲音有著十足的興奮,熱鬧得像在開茶館。
【欸,我這樣子不會把她嚇到吧?
【幸好本夫人帶了飴糖,果然不哭了。
【她的眼睛真大,好像會說話,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女娃娃果然得白白嫩嫩更討人喜歡,恨本夫人隻能生出個小黑炭!】
我雖然小,卻也能聽懂這是在誇我。
不自在地朝阿娘懷裡拱了拱,我不好意思地埋下了頭。
然後,我又聽到了夫人說話的聲音,帶著一絲慶幸。
【幸好,這一次來得及救下她們。】
我愣了一下,不解地偷看夫人。
聽這話的意思,她是專程來救我和阿娘的麼?
可門口那些瞧熱鬧的,說她是上門來教訓阿娘的。
2
我們住的這個巷子是出了名的「外室巷」,被正頭娘子打上門來,是這條巷子裡時有發生的事。
西巷的劉娘子在一個冬日被扒光了,從馬車裡扔了下來,身上還被刻上了字。
當夜她就一根繩子吊S在家裡,親眼看著她斷氣的小虎子從此變得痴傻。
東巷的春娘子被幾個僕婦粗暴地從屋子裡拉出來,像牲口一樣被拴在馬車後面拖行。
還有巷尾的鄒娘子、林娘子……
其他人一面圍觀,還一面拍手稱快。
他們說,這裡的每個女人,都髒得很。
他們還說,當人外室就該是這種下場,被正頭娘子發賣都算輕的。
現在,他們說輪到我阿娘被將軍夫人收拾了。
小時候,我問阿娘為什麼別人都和爹娘住在一起,而我隻有她。
每當這時,她總不愛說話,隻是看著我掉眼淚。
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阿娘,是鎮北大將軍蕭放悄悄養的外室。
京中傳言,將軍夫人是個悍婦兼妒婦,少時與家人走失,還曾落草為寇。
如今被她發現了我阿娘這個外室,恐怕不會善了了。
小小的院門外擠滿了探頭探腦的人,甚至毫不避忌地「竊竊私語」。
有看熱鬧的:「欸,這蕭將軍真背著他夫人養外室了?」
有鄙夷的:「看吧,當人外室哪是長久之計,早晚都會被主母找上門的。」
有憤恨的:「呸,誰叫她整日一副狐媚樣,活該!」
阿娘用手捂在我的耳朵上,為我隔開那些懷有惡意的言語。
夫人好看的眉皺了起來,心裡的聲音也不復方才的活潑。
【聒噪,真應該把他們的舌頭都拔了!】
我抖了一抖,才發現夫人不讓我哭時隻說把我的嘴縫上,真是溫和太多了。
我聽人家說過,將軍夫人是個「夜叉鬼」,還會吃人,可怕得很。
今天,夫人明明可以袖手旁觀,她卻出手救了我和阿娘。
夫人與傳言中,好像不大一樣。
3
當時,我和阿娘正在午睡,喝醉了的劉痞子突然闖了進來。
阿娘被他抵在門板上,衣服快被扯爛了。
劉痞子紅著一張臉,目光淫邪地望著阿娘瑩白的肩膀,朝著她越湊越近。
「壞人!不許你欺負我阿娘!」
我不住地捶打著劉痞子的腿,卻被他不屑地一腳踢開。
在地上打了個滾,我又手腳並用爬了過去,哭號聲響徹雲霄。
周圍的鄰居卻都跟失聰了一樣,沒有一個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我發狠般地咬在劉痞子腳上,嘴裡漫起一股血腥味。
「小兔崽子,找S!」
劉痞子吃痛地叫了一聲,晃著腿把我甩開,正欲一腳往我心口踢。
「玉兒!」
阿娘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騰出手拔下簪子扎在劉痞子手上。
她趁機到我身邊,母雞護崽似的將我摟緊,身子不住地發著抖。
我縮在阿娘懷裡,害怕地閉上了眼。
「臭婊子!」
預想中的拳打腳踢卻沒有隨著劉痞子的罵聲一並到來。
「嘭」的一聲,像是有重物砸到地上,緊接著是劉痞子的哀號聲。
我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劉痞子倒在我們不遠處,一條銀色的鞭子正不斷往他身上抽打。
鞭子的主人冷哼一聲:「我顧元霜最討厭欺負女人的男人。」
她身穿紫色的勁裝,身姿筆挺地站在我們對面,像是泛著光暈一般。
那是我見夫人的第一面——
宛如天神降臨。
4
我愣了愣。
原來——她就是將軍夫人。
原來——她長得這樣好看?
不是說將軍夫人長相神似夜叉,有一張血盆大口,還會吃人麼?
可除了神色有點冷以外,連小小的我都能很明顯地分辨出來,她長得很美。
我心裡對夫人產生了莫名的親近感,剛想靠近一點,就聽到劉痞子討好的聲音。
「蕭夫人,小人冤枉!都是誤會啊!
「夫人有所不知,這女人是蕭將軍偷養的外室!她整日愛與人眉來眼去,小人也是被勾引的!
「聽聞將軍也已經厭棄她了!小人……小人今日是替你出氣,在教訓她呢!」
劉痞子原以為說出阿娘的身份,必能在夫人那裡討到些便宜。
夫人冷笑一聲,手上的銀鞭又是一甩,一道鞭傷橫貫劉痞子的下半張臉。
「欺軟怕硬的東西,本夫人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她喚來一個隨從:「來人,將他帶下去,送京兆尹!記住,留口氣讓他能聽到自己的判決就行。」
說這些話的時候,夫人的眼中泛著我看不懂的寒芒,讓我有些害怕。
不知怎麼我又想到了巷子裡先前住的那幾個下場悽慘的娘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我不要阿娘也變成她們那樣!
我邊哭邊打嗝,阿娘抱著我哄了我許久都停不下來。
「哭什麼!」
夫人不悅的呵斥聲傳來,我被嚇得一怔。
阿娘從沒對我這麼兇過。
與夫人四目相對。
我撇撇嘴,委屈得又想哭。
突然,我的嘴裡被塞了一顆飴糖。
香甜的味道頓時在唇齒間蔓延開來。
我咂了咂嘴巴,連哭都忘了。
一隻帶著薄繭的手捏上我的臉,夫人蹲下來,板著面孔嚇唬我。
「再哭,本夫人就把你的嘴巴縫上!」
我瑟縮了一下,緊緊抱著阿娘。
再然後,我沒看到夫人張嘴,卻聽到了她的心聲。
【五歲的小玉兒,臉蛋真是又滑又嫩,好捏!】
5
回想到這裡,我又看向面前的夫人。
夫人對阿娘說要帶我們回將軍府。
外頭看戲的人幸災樂禍:「蕭夫人手段多得很,現下將軍離京,這外室落在她手裡,指不定被怎麼磋磨呢!」
阿娘睫毛顫了顫,原本是不想去的。
夫人隻說了兩句話就讓她沉默了。
「你確定要讓你女兒在這裡長大?
「你能保證今天的事不會發生第二次麼?」
阿娘目光微閃,像在思考。
我們母女倆住在這裡,光景其實算不上太好。
巷子裡的人背地裡說阿娘最為水性楊花,勾引了不知多少漢子。
而阿娘性子溫和,從不因為流言與人爭辯,被欺負了也不會說。
前兩天,有個穿著鎮北軍軍服的青年給我們送來了半年的銀子,就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然後,就聽說將軍離京剿匪了。
「鎮北將軍蕭放偷偷養了外室又厭棄了她」的消息就這麼傳了出來。
那些平日隻敢在背後嚼舌根的人開始變本加厲。
賣菜的大嬸看見阿娘,罵她:「狐媚、不要臉!」
我想吃個糖葫蘆,小販收別人一文,卻問阿娘要三文。
有一回遇到個乞兒,阿娘的銅板剛放進他碗裡就被扔了出來:「老子才不要你的髒錢!」
我跨著小短腿把銅板放回去:「不髒的,我擦過了!」
乞兒沾滿汙泥的手把我推開:「去去去,小野種滾開,你也髒!」
我委屈地哭了出來,我的阿娘明明很愛幹淨,又香又軟,他們憑什麼這麼說她!
阿娘卻隻是把我抱起來,輕柔地擦了擦我的眼淚,再默默地把我領回去。
「如何,將軍府去,還是不去?」
6
夫人的聲音有些不耐煩,心裡在碎碎念。
【還猶豫什麼,這巷子怎麼能住人啊!
【蕭放這個狗東西,居然把她們藏了這麼多年!等你剿匪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阿娘最終點了頭,夫人的人幫我們收拾好東西就出發了。
坐在馬車上,車簾也沒能阻隔外面的議論聲。
「蕭將軍也是大膽,聽說他這次在朝堂公然替衛逆說話,才被打發去剿匪的。」
「這下好了,他那夫人可不是善茬,這美貌外室鐵定保不住了。」
「嘿,聽說蕭夫人可是S過猛獸的,外室女慘咯!」
我有些心慌,看著阿娘小聲問道:「阿娘,夫人會打我們麼?」
她摸摸我的發頂:「夫人是個好人,我們玉兒要聽夫人的話,知道麼?」
我回味著方才的飴糖味,又想到夫人的心聲,用力點了點頭。
往後的日子,會好起來的吧?
7
到了將軍府,夫人讓我搬去她那兒。
她對阿娘說:「往後,她便由本夫人親自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