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命還剩下最後一個月的時候,
S去3年的繼兄宋折渡又重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彼時他溫柔小意地攬著懷裡的女孩。
我望向鏡中蒼白的面容,依稀想起來,
在繼父母車禍去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抱著我,鄭重地對我說:
“我會永遠做你的依靠。”
此時他的眼神透著深深的厭惡,我扯了扯嘴角。
所幸,我也不會再有機會拖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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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對宋折渡的感情,或許淺顯到隨便來一個人就能看出來。
就連宋折渡,也應該是看看清了我眼中赤裸裸的欲望,
所以逃也似地離開了我,選擇去援非。
甚至在非洲制造了一場假S,就為了擺脫我這個累贅。
可我還是想讓他陪陪我。
就像過去的二十年那樣。
我已經沒有多久好活了。
“媽媽留下來的玉镯還在我這裡,這是她留給未來兒媳婦的……”
我的聲音很低,深知自己的無恥:
“你隻需要陪我做五件事,我就能把這镯子給你。”
宋折渡平靜無波的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錯愕。
他的眉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探究的目光深深落在我的身上。
我隻是低著頭。
過了很久,才聽到他淡淡的一句“可以”。
第一件事,
陪我去宋折渡的墓碑祭拜。
宋折渡已經活生生站在我面前,這座我為他做的衣冠冢似乎沒有來祭拜的必要。
我看著宋折渡眼中的疑惑,抿了抿唇,笑著沒有解釋。
當然不是祭拜這座屬於他的空墳,
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緊挨著它,我私心買下的——
屬於我的墓。
“第二件事,祭拜一下你自己的墓吧。”
我故作輕松:
“你一個人假S脫身得好瀟灑,留我累S累活來你墓碑前祭拜,這不公平。”
“我要你感受一下我的感受。”
或許是出於愧疚,
即使是我這奇怪的要求,宋折渡也隻是啞了聲音,並沒有拒絕。
剛要向下拜的時候,我試探地拉住了他的指尖。
他沒有收回手。
“有點歪了。”我對他說。
我的心裡暗自輕快。
他的手指在我的手心蜷縮了一下。
我沒有注意,而是牽著他的手,稍微側了一個方向。
2.
宋折渡就在眼前,我不能給我的墓燒紙錢,隻能無所事事地想。
S去的那個,不會嫌棄我的宋折渡,會同意在地下分點紙錢給我嗎?
應該會願意的吧。
畢竟在假S前,他給我留了一輩子花不完的遺產。
火光明滅間,
宋折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我依稀能聽到醫院、疟疾、研究的字眼。
還有那個女孩無措又焦急的嬌嗔。
他又恢復了銳利模樣,迎著我詢問的目光,開口:
“你讓我做的五件事,我已經完成兩件了。”
他把界限劃得很清,一瞬間打破我所有的希冀。
這樣挺好的。
我看著他決絕的背影,終於挪動了燒紙錢的位置。
至少這樣,我能提前給自己燒點紙錢了。
火燒得太旺了,模糊了我的眼。
我大致知道宋折渡在的是哪家醫院。
那裡有全國最權威的疟疾研究實驗室。
我從非洲回來後,身上疟疾的治療一直都在那進行。
宋折渡又是研究疟疾治療的。
我從主治醫生那打探到了具體的消息。
他的實驗室缺少了提供疟原蟲血液的患者。
真巧啊哥哥。
但凡是其他的事情,我都幫不上忙。
在援非團隊傳來宋折渡S訊後,我去過非洲。
我想去接回他的骨灰。
隻可惜,那裡沒有宋折渡的骨灰,但我卻有點倒霉,感染上了疟疾。
負責給我抽血的人很巧。
正好是宋折渡一起的女孩。
她叫江綺珺。
江綺珺看見我一瞬,眼裡染上驚訝。
她抽血的技術不太好。
針頭在我手肘處進進出出,遲遲找不到靜脈。
江綺珺敷衍地道歉:
“對不起啊妹妹,你的靜脈太深太細了。”
直到手肘腫成了大饅頭,採血才結束。
我吃痛地皺眉,緊緊拿棉籤按著針孔。
江綺珺卻突然好端端地向後一個趔趄,驚叫一聲。
“啊!”
她委屈地看向我:
“宋妹妹,就算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也不能把我往銳器盒上推吧!”
“這銳器盒裡都是廢棄的針頭,萬一扎到我身上我被傳染了艾滋病怎麼辦?”
江綺珺眼眶裡的淚要掉不掉,看起來可憐極了。
我愣愣地看著她,所有的不明白,在看到宋折渡的瞬間有了解釋。
宋折渡SS擰著眉,望向我的眼裡充滿了怒火。
“我隻是幾年沒管你,你怎麼就變得這麼惡毒了?”
我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不是我做的。
宋折渡卻不分青紅皂白地拉拽著我,嚴肅地衝我下命令:
“你給她道歉!”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
心裡沒來由一陣委屈。
他沒有看到身邊其他人的驚愕,也沒有看到我腫得厲害的手肘。
僅僅隻是因為江綺珺的幾句話,就這樣給我判下S刑。
“我明明就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摔的。”
我聽到我聲音的哽咽:
“你明明早就不是我的哥哥了,現在又憑什麼命令我?”
宋折渡捏著我的手驟然松了力道。
江綺珺在一旁假樣勸阻:
“折渡你別這麼兇嘛,你妹妹今天可能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害人嗎?”
宋折渡聲音冰冷,聞言卻看了我一眼。
視線在觸及我的手肘時驟然定格。
他的瞳孔有一瞬間的瑟縮。
“你的手怎麼會被扎成這個樣子?”
隨即又想到了什麼。
“你怎麼會來醫院抽血?”
我不說話,隻是倔強地看著他的眼睛。
宋折渡幾乎失了聲:
“你說話!”
哥哥,你別這樣。
你這樣,會讓我以為,你還在乎我。
3.
“妹妹今天來醫院體檢。”
“都怪人家太笨了,妹妹的靜脈又深又細,老扎不好。”
江綺珺轉了轉眼睛,忐忑地看向我。
她不確定我會不會揭穿她。
但她很幸運。
我迎著宋折渡的目光,緩慢地點了點頭。
宋折渡松了一口氣,聲音又恢復了冰冷。
“自己技術不好就該及時求助,患者不是給你當實驗品的。”
江綺珺的臉色開始又青又白。
他對誰都是這副樣子嗎?
心情好的時候溫柔似水,當心情不好了,就能冷著臉說出絕情的話。
我掙脫開了他的桎梏,轉身就走。
沒走幾步卻被高大的身影攔住。
宋折渡的眉眼有著化不開的沉鬱,
“你手被扎成了這副樣子,不好好按壓止血會淤青一大片。”
“關你什麼事。”
宋折渡的語氣又嚴厲了幾分:
“聽話。”
又來了。
這副掌控者的態度。
繼父繼母去世的時候,宋折渡不過也才十二歲。
他幾乎稱得上一個人把我拉扯長大,所以習慣了掌控我的一切。
不懂事的時候尚且能做一個聽話的服從者,但當我對他的心思不再光彩的時候,就開始討厭起他的規訓。
隻允許我按著他安排的軌跡生長,不允許小樹生出旁的枝椏。
不允許我愛他。
手肘處傳來陣陣酸痛,是他在用棉籤幫我按著針孔。
我盯著他纖長的睫毛,突然笑了。
“好啊,如果你是以哥哥的身份跟我說話,我就聽話。”
“但是我的哥哥,不會把我一個人拋棄在房子裡。”
“哥哥,我的第三個要求,你跟我回家。”
宋折渡跟我回家了,我就開始數著日歷過日子。
醫生說我還能活一個月。
宋折渡要是不離開的話,我還能和他在一起一個月。
我在今天的日期格子上打了一個紅心,
這時才注意到,昨天竟然是元宵節。
宋家並非豪門,但繼父繼母留下的財產也足夠惹人覬覦。
每年春節,我和宋折渡都會被別有用心的親戚接到他們家裡過。
在虛情假意的歡聲笑語中,我總能看到宋折渡強撐著精神的疲憊。
他也剛失去父母,他也害怕。
但我是宋家的養女,如果宋折渡守不住,我就不會再有家。
他深知這個道理,所以用尚且清瘦的身軀,撐起了我們的小家。
隻有春節過後,元宵節時,
才是屬於我和宋折渡這個小家的,團圓的節日。
我們會一起包餃子,煮元宵,把肚子吃的撐撐的,然後癱倒在沙發上。
宋折渡會在專門包了硬幣的元宵上點上一朵小紅花。
因為我總是抱怨我運氣差,年年好彩頭都被宋折渡吃走了。
那時候總是很快樂。
現在竟然已經過了啊。
我和宋折渡說我想吃餃子。
他好像不太開心,因為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但還是點點頭,去買了食材。
他一個人承包了剁餡,調味,擀皮的所有工序。
就像過去的那樣,我隻負責吃,心安理得地偷懶。
宋折渡這時候嘴角又牽起了點溫軟的笑意。
男人的心情,總是很難猜。
宋折渡的更甚。
我說我困了,其實不是假的。
身上的疟疾已經發展到了晚期,我總是容易精神不濟。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當門打開,在宋折渡的背影後,是江綺珺的面容。
她哭泣地趴到了宋折渡的懷裡。
宋折渡帶著她走遠了幾步,關上了門。
然後沒再回來。
我好像又犯病了。
隻有在病裡,我才能看見宋折渡這麼溫柔地注視我。
醫生說我出現這種幻覺是想宋折渡想的。
可我這才不是病,這是我自己的節奏。
果然,停藥後,這個溫柔的宋折渡又來了。
4.
我半坐起身,伸出手,攬住假宋折渡的肩,用額頭貼了貼他的額頭。
奇怪,這次的幻覺竟然格外的真。
我突然惡向膽邊生,很快地親了親他的唇角。
觸感真的很真。
賺到了。
在假宋折渡的驚慌失措的表現裡,我笑眯了眼:
“不要這麼害羞嘛哥哥。”
“你出現在我的幻覺裡這麼久,我喜歡你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假宋折渡說:
“可是這樣很惡心。”
我的笑容陡然凝固。
就算是在幻覺裡,他也覺得這是惡心的嗎?
也是,畢竟……
我也覺得自己挺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