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六年,我夫君的外室找上府來,耀武揚威。
我冷漠地扇了她一巴掌。
編排了一出故事,讓丫鬟押著她遊街。
「光天化日,此女子竟溜進卓府,與下人苟且!
「這是誰家的丫鬟,請各位街坊鄰居相認!
「卓府願為兩個奴婢成婚!」
外室急了,當眾不打自招,暴露她和我夫君的情事,兩人身敗名裂。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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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成朔最近有些不對勁。
他總帶著年僅四歲的兒子出府,很晚才歸家。
我問兒子:「阿良,爹爹帶你去玩什麼啦?」
阿良很開心,露出潔白的乳牙。
「爹爹帶我看漂亮小娘子跳舞!
「小娘子給我蜜餞吃,好甜!」
剛開始,我以為夫君隻是帶阿良看戲。
我嗔怪地刮了下阿良的鼻尖。
「男子漢大丈夫,應當學習君子六藝,不可沉迷聲色犬馬。」
可事情越來越不受控制。
阿良總把「漂亮小娘子」掛在嘴邊。
從他嘴裡,我得知許多事。
卓成朔和那位小娘子對酒吟詩,山盟海誓。
不知哪天起,兒子越來越抗拒我的親近。
這天,我親手做了阿良愛吃的燉羊盅。
他哭鬧著推開我,瓷碗摔得粉碎,說出口的話令人後背發涼。
「我不要你當娘,你是商賈之女,地位低賤。
「爹爹在朝為官,你根本配不上爹爹!」
我從未有過此刻這般失神。
我的貼身丫鬟急忙捂住阿良的嘴,將他交給教養嬤嬤。
等人都退下了,我才大顆大顆地落淚。
丫鬟險些要跟著哭了,端來涼水仔細清洗我燙紅的手。
但我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緊緊攥著丫鬟的胳膊。
「星星,陪我去查,這事有問題。」
於是,卓成朔又一次帶著兒子出府的時候。
我僱了輛馬車悄悄跟在後面。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停在一棟小院門前。
我和星星在車裡等了會兒才上前查看。
這院子真是雅致。
門前種著五顏六色的月季,牆頭還垂落幾枝紅杏。
卓成朔的聲音從院中傳來。
「你究竟何時肯嫁我?隻要你點頭,我馬上休了沈凌月。
「你放心,我沒碰她。
「她一身銅臭氣,又生過孩子,哪能跟你比。」
少女很受用,俯下身逗弄阿良。
「乖阿良,喊聲娘親聽聽。」
卓成朔受寵若驚,好像生怕少女反悔,催促道:「快呀,喊娘親。」
我聽不下去了,快步離開。
可阿良脆生生的一聲「娘親」還是鑽入我耳朵。
我心尖重重顫了下,這一聲喊,抽走了我全身力氣。
我借著星星的力氣上馬車,強撐著不讓自己失態。
我問道:「卓成朔是從何時不再碰我的?」
星星想了很久。
「好像是一年前,家主升官之後……」
她仔細回憶,向我講述一年前的事。
那時卓成朔官品升了一階,在府中宴請同僚。
我並未出席,星星也隻是路過時聽到了幾句議論。
「卓兄,我們文人吶,名聲最要緊。
「你娶這沈家女,雖說樣貌不俗,陪嫁頗豐,可到底是低賤商賈,有辱斯文。
「日後你官路艱難,夫人和嶽父卻幫不上忙,不如娶個官家女啊!」
卓成朔有些意動,卻又遲疑。
「我當初家貧,是沈家出錢出力,才有我的今日。」
角落傳來一聲嗤笑。
「此一時彼一時,卓兄,今時不同往日啊!」
星星當時匆匆走過,隻聽見這幾句。
「夫人,我以為家主不會聽信讒言,怕您聽了煩心,便沒有說。」
我點點頭。
竟有一年了。
可見我也沒多在意他。
我疲憊地將頭靠在星星肩膀。
「狗男人不要也罷。」
「可我這兒子,你說我還要嗎?」
2
我查了府中各項開支。
卓成朔近一年來,頻頻向張府送禮。
貴重如紫翠石砚臺,焦尾琴。
平凡如紙鳶,銀釵。
那棟小院是兩月前買下的,價值不菲。
我合上賬簿,若有所思。
「原來是張府嫡女。」
星星給我揉肩,一滴淚啪嗒落在我肩膀。
我鼻子一酸:「別哭,為這種人傷心,不值得。」
她抽抽噎噎道:「夫人,你不難過嗎?」
我沉默著合上眼眸。
怎麼會不難過呢?隻是感情強求不得。
卓成朔向我提親時,一貧如洗。
他剛考中舉人,小心翼翼敲開沈家大門,說要求娶沈家長女,沈凌月。
他說自己曾在街上偶遇我,一見鍾情。
父親見他確實有些才華,人品也不錯,便同意了這門婚事。
我帶來豐厚的嫁妝,慢慢擴展生意。
兩年後,我攢下萬貫家財,卓成朔也進朝為官。
那時卓成朔一腔赤誠,有股一往無前的莽勁。
他怕我做生意辛苦,便省吃儉用,衣服破了口子自己悄悄縫上,不舍得買新的。
我努力回想,卓成朔如今有多少衣冠鞋履?
怕是一間房也裝不下。
可他從未給我添過任何像樣的衣裳首飾。
我想起方才賬簿上,卓成朔給張家女預定的首飾,沒忍住輕笑出聲。
「星星,卓成朔預定的首飾還沒取貨,我們去截和。」
星星不敢說話,怕帶上哭腔,隻好拼命點頭。
我戴著帷帽進店,星星走上前,向掌櫃亮出取貨憑證。
掌櫃雙眼一亮,引我們到二樓雅室坐下。
「小姐稍等片刻,伙計馬上就把貨拿來。
「今日怎的小姐獨自前來?
「您真是好福氣,郎君那般疼您,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買來給您。」
很快,三個伙計端著木盒魚貫而入。
他們小心翼翼把木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
我縱使見慣財寶,也不由心下微驚。
一整套做工繁復的鳳冠、金釵、金镯。
寶石、珍珠點綴其間,粗略看去約莫數百顆。
掌櫃見我不說話,一個勁兒捧場。
「這套金飾的做工,全京城找不出第二個。」
「老夫不謙虛地說,便是送進宮呈給貴妃娘娘也使得。」
「姑娘戴著這套金飾成親,定是全京城頭一等的尊榮。」
我打量著這套首飾出神。
前些日子,卓成朔忽然送我一支木簪,說是他親手刻的。
星星比我還高興,立刻幫我戴上。
「家主事務繁忙,卻願為夫人費心,真心最難得。」
我也認為真心難得,日日戴著。
如今看來,所謂心意不過是卓成朔做了虧心事後的心虛補償。
我取下木簪,隨手扔在桌案上。
驗好貨後,我讓伙計把金飾搬到馬車上,帶回府收進庫房。
今天卓成朔回來得格外早。
他神色極其不自然。
「凌月,你今日是不是去了珍寶閣?」
3
我正讓星星幫我染指甲,沒分給卓成朔一點眼色。
「是啊,我查了賬簿才知道你為我準備了驚喜,等不及你送,自己去取了。」
卓成朔眼神飄忽,努力鎮定。
「對,確實是為你準備的驚喜。
「不過,凌月,這套金飾華貴異常,高門貴女也少有。
「你地位低,年紀也大了,別帶出門惹人笑話。」
星星染甲的手一抖,臉色憤恨。
我捏捏她的手指安撫。
我明白星星為何憤懑。
我如今也不過二十有三,何來年紀大?
他不過是怕我戴上身,萬一張家姑娘看見了不高興。
我忍不住冷聲逐客。
「卓成朔,卓府家業都是我掙來的。
「莫說金飾玉飾,便是整個卓府,也不過是我的陪襯。
「我乏了,你別擾我清靜。」
卓成朔面色一僵,似是想哄我幾句,阿良卻忽然跑進屋來。
阿良抱住卓成朔,瓮聲瓮氣道。
「爹爹,快點走,今日還沒去看娘親。」
卓成朔如臨大敵,捂住阿良的嘴:「你娘在這呢,別胡說。」
阿良拽開卓成朔的手,拉著他使勁往外拖。
「她不是我娘!我要官家小姐做我娘!」
我的心瞬間如同六月飛雪,涼到谷底。
我問星星的那個問題有答案了。
這個兒子,我看也不用要了。
第二日,我決定轉移財產。
可是財物太多,根本無法悄悄送出府。
我想了個主意。
我謊稱現在的院子住膩了,想換個大院子。
府中最大的院子在東南角,是現在的三倍大。
臨近角門,十分嘈雜,故無人居住。
我大張旗鼓,號召卓府所有下人一起幫我搬家。
星星記著我教的話術,不卑不亢給下人們分配任務。
「新院子太空了,小崔,你帶著二十個小廝去庫房。
「把那些金楠木桌椅、玉石屏風、紫檀茶具、紅珊瑚擺件、古玩字畫。
「統統搬過來,給院子裝飾得雅致些。
「大頭,夫人房裡那些金銀玉石、古董花瓶、孤本典籍,都搬來了沒有?
「好,搬來了就按原樣布置。
「秀紅,去賬房看看還有多少錢,都搬來。
「啊什麼啊,這叫風水懂不懂!把銀子都搬來,放在院子中間,擺成八卦陣,聚財!」
卓府忙得團團轉,全府下人折騰了三天才把新院子置辦好。
晚上,星星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我。
「夫人,你真厲害。
「現在整個卓府值錢的東西都在我們院裡,旁邊就是角門。
「月黑風高,正是S……正是越貨的好時機。」
接下來半個月,我完全沒心思管狗男人和渣兒子。
我僱了隊鏢師,每晚在角門處候著,把財物運到京郊的莊子上。
連著十多天,終於把東西搬空。
我又請來城中最大錢莊的管事人,將所有現銀全部折成銀票。
至於文玩珍寶,日後安定了再聘請鏢師運送到新家。
幾日後卓成朔去賬房支錢,發現賬上沒銀子,急得險些維持不住君子表象。
他匆匆忙忙折了幾枝花去見張家姑娘。
我也跟著去了。
4
卓成朔在門口整理儀容,撫平衣襟上每一處褶皺,這才敲門進去。
「黃白之物太辱沒你,我為你折了清晨最美的花。
「人比花嬌花無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張家姑娘笑吟吟接過花束。
「你日日過來,就不怕你夫人發現我嗎?」
她語氣飽含少女的嬌憨,可我能聽出她話語背後,隱晦的逼問。
果然,卓成朔連表心意。
「沈凌月蠢笨,不會發現的。
「我會堂堂正正,八抬大轎娶你過門。
「沈凌月居然把所有銀子搬到院子裡擺八卦陣,說什麼招財,真是貽笑大方!
「我後悔了,當初不該娶她,商賈之女改不了貪財。
「她視錢如命的樣子,令我惡心。」
我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
星星急忙攙住我,為我拍背順氣。
「夫人,錢財都送走了,要不我們遠走高飛吧。
「我們去江南水鄉,聽說那裡氣候宜人,風景秀美。」
我深吸一口氣,站穩身形。
「不行。
「若是就這麼走了,卓成朔隨意給我編排個與人私奔的罪名,我便一輩子洗不脫汙名。
「我必須堂堂正正與卓成朔和離。」
星星用力點頭,扯著我到巷口的攤販面前,要了碗肉片湯。
她笑盈盈看著我,眼中滿是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