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淑良賢德的好皇後,日日衣不解帶侍候著病重的皇帝。
皇帝走的那日,我伏在榻前哭得驚天動地。
當他的生命力漸漸被抽去,臉色越發灰敗。
他拉著我的手說:「阿霧,我這一輩子對不起你姐姐,也對不起你。你不要怪我。」
我伏在他耳邊,眼裡藏不住笑意,「你早些S,我早些開心,便早些不怪你。」
1.
皇帝長得俊逸,是話本裡閨秀女兒最愛那類的面皮。
皇帝好女色,光憑他那張皮囊,便有無數女子趨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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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登基幾年之後,常常趁著空隙微服去民間。
我遠在深宮,總聽人說起他在外頭拈的那個花惹的那個草,可我從來不管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兒。
據說,珍妃便是這樣惹來的。
她是前首輔家的小女兒。葉家門楣高,她幼時犯疾,在外頭養了很長一段時日,十八的年紀才回到盛京城。據說生得極好,行事大膽。
皇帝在民間拈花惹草這麼些個,獨獨正兒八經禮聘了她一人入宮封妃。
那日皇帝在御書房親自擬好聘書,問我:「阿霧,你準不準她入宮?」
我笑得體貼溫柔,「陛下歡喜便好,何須妾說一個準字來討您歡喜?」
皇帝便迎了珍妃入宮。
大抵因為是皇帝頭位禮聘進宮的妃嫔,出身更是踩壓了不少人,珍妃入宮的規程落定,宮裡與宮外便一同炸了鍋,我鳳儀宮的門檻都險險教人踩平了去。
皇帝這回大抵是真真愛她心切,為她挑了不少禮。從東珠鳳釵到品紅色薄羅衣鮫绡衫裙,各式各樣的好物件盡數擺進了修繕完畢的合歡宮。
若不是有哥哥在朝堂把政,皇帝多少有些顧忌,珍妃的冊封禮定能蓋過我當年冊後的十裡紅妝,把我的面子踩得SS的。
珍妃冊封禮聲勢浩大,與我當年冊後的架勢遜色不了多少。宮裡流言四散。我一壁聽著宮裡的小道消息,一壁盡心準備著珍妃的合歡宮。
可不多時,新晉的珍妃娘娘,當著輕煙的面,將我賞賜的一斛珍珠失手傾灑在地,叫送東西的宮人一粒粒撿起。
我雖是家底豐厚,可仍是心疼那些珠子,頂好的南海珍珠,她糟蹋那一斛,算一算都夠將她家首輔府買下一半兒了。
2.
當日夜裡,皇帝自然而然地是在合歡宮歇的。
第二日來鳳儀宮請安的宮妃比往日足足早了半個時辰。我才梳妝完畢,輕煙便來傳道,花廳都已坐滿了人。
我頓覺太陽穴突突地發疼,步過回廊,輕煙上前將珠簾一撩,一室的女人,照面最惹眼的便是容妃那張妖冶的臉,含嗔帶怨地瞧著我。
宮妃齊齊問過安之後,容妃頭個跳出來,纖纖手指擰著帕子,語調涼涼的,「今兒來得早,不是碰不見那位恩寵正甚的珍妃了?」
我知曉容妃的脾性,隻好溫溫地安撫她:「既入了宮,容妃想見自然就是這兩日的事。」
素來沉穩的淑妃也搭了個茬,語氣竟也頗為不善,「說起珍妃,昨兒妾可瞧了回熱鬧,娘娘可聽說了,珍妃妹妹入宮的嫁妝厚實得令人咋舌呢。」
我細細想了想,攤在明面上的確實是眼花繚亂。
可首輔原本隻是個文官,皇帝登基的時候更是耗費了不少財力,如今的家底便是殷實,又能到什麼地步呢?不過又是敗家皇帝開了皇家的庫房給珍妃裝門面。
「淑妃姐姐這話說的。」慧嫔冷不丁地插嘴。
幾個女人圍坐著,皆是溫和端莊的模樣,暗地卻是咬牙切齒。她們如此防備倒也不稀奇。這些年入宮的秀女,都沒幾個翻起了大浪,不期然沒在選秀年間,卻來了個出身好還得了皇帝青眼的貴女。
「珍妃可是書香高門出身的,嫁妝厚實些有何稀奇?不過書香門第,儀制體統應當比旁人高出一籌呢。」
連素來性子內斂的慧嫔都難得埋汰了一句,令我十分驚奇。
珍妃哪裡得的闲去開罪人呢?
我望了一眼輕煙,輕煙衝我搖頭,意思是她也不知曉緣由。
「那位的心思不是路人皆知麼?這樣大肆招搖,眼裡還能容得下體統?」
容妃冷笑一聲,正要再說,外頭便儀仗落地,宮人通傳。
「合歡宮,珍妃葉氏請皇後安。」
到底沒正正同人打過招呼,幾個女人正襟危坐,如臨大敵。
可那是陛下親手寫聘書求進來的珍妃,他心尖尖兒上的女人,哪裡會容得她們立威呢?
我倚在彈墨軟枕上,看著她走進宮門。
3.
珍妃確實極貌美,一身品紅底滿繡鸞鳥銜枝華服,雲鬢斜別攢珠點翠金步搖,纏枝東珠耳墜,一身榮光,處處都是妃位所及之最尊榮。
皇帝應是愛極了吧,萬種華貴堆砌於身,明晃晃地告誡旁人,她是掌中珠。
若非有我,那正紅的盤鳳正袍給她披上才不叫委屈。
她身姿娉婷,行步嫋嫋,欠身一禮,行舉悅目。
「珍妃見過皇後。」
我八風不動,輕煙提點道:「珍妃娘娘,首見皇後應行三拜九叩之禮,是禮,是尊,是從。」
珍妃身形未動,掃了一眼輕煙,眼風凌厲。
輕煙素來是我慣著的人兒,仍添了一句:「您若不會,奴婢為您演示一通可好?」
淑妃笑了一聲兒,不急不慢地說了一句,意有所指:「慧嫔妹妹說的是,想來儀制體統,珍妃娘娘卻是生疏了。」
淑妃素來不開口,一開口便是打蛇七寸。
容妃大抵是頭回覺著淑妃如此順眼,附和道:「娘娘應差使幾個教養嬤嬤好生教教珍妃妹妹才好。書香高門的女兒,可不能丟了家中父兄的臉面。」
容妃一番話說得陰陽怪氣,末了還扭過臉,笑得嬌嬌媚媚,「珍妃妹妹,你說是不是?」
珍妃仍是一副傲然模樣,動也不動。
我覺得她這模樣有些傻氣。
我是個好說話的人,但也不見得誰都能動皇後的臉面,尤其是珍妃,她最不能。
我輕咳了一聲,看向黛容,「珍妃入宮皆是你照理的,宮規如此生疏,你是做甚麼去了?」
黛容幾乎沒猶豫,直直跪了下來,低眉垂首,「奴婢知罪。」
珍妃錯愕地看著她,半晌蹦出來一句:「陛下說我不必跪你的……」
我心裡呵了一聲,男人在床帳的話也能信?
我正了正背脊,略抬了抬下颌,「珍妃,跪。」
珍妃無奈,咬著牙跪了下去。
我心裡是記著那斛珍珠的,珍妃跪完禮我便讓眾人散了,轉身卻罰她跪了一個時辰的中宮石階。
珍妃身子骨還算不錯,回宮之後還有氣力哭鬧,聽說鬧得可兇,要S要活的,還揚言從未受過此等屈辱,不如一S了之。
我是個寬容大度的皇後,雖然惋惜她如此年紀便已想不開,但仍是命慎刑司那邊挑了匕首、毒酒、白綾之類的齊齊整整地送去了合歡宮。
4.
合歡宮終於安寧了片刻。
我心滿意足地尋隙躺了一會兒,囑咐輕煙過半個時辰叫我。
可還沒等她來叫我,我便醒了,轉身便見皇帝依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吊兒郎當地翻著前幾日大嫂從宮外搜尋來悄悄送我的話本。
我上前溫溫婉婉地行過禮,「陛下今兒怎有空?」
我自然知道他是來與我說上午罰了珍妃的事兒,可我偏偏要等他開口,等他問我。
皇帝被我的態度弄得有些迷糊,斟酌著開口:「阿霧,今日珍妃是犯了什麼過錯,教你罰得這樣厲害?人都站不住了,膝蓋腫得厲害。」
「珍妃昨日入宮冊禮之後便稱乏道病,妾差人過去傳話囑咐她好生休養,聽說他病得連珍珠都拿不住,妾也憐惜她。可今兒拜中宮,珍妃妹妹說,她不跪不叩。妾覺得不妥,罰她跪了叩了。」
我斟了一杯茶潤喉,輕描淡寫問他:「陛下是覺得妾錯了麼?」
「珍兒說你是因為記恨……」皇帝猛地停住,瞧見我臉色不好、
我等的就是他脫口而出的這句話。
「陛下!」我喚了一句。
我轉身,眼中淚光盈盈,哀婉道:「為後十載,妾豈是公私不分之人?縱使……葉家害我長姐,已是十年舊怨,早已揭過。我如今已為皇家婦,何苦再去糟蹋自己的體面計較那起子陰私?」
皇帝甚少見我的眼淚,又是他舊事重提惹我在先,不免心軟幾分。
「阿霧,朕不是這個意思……」
我一壁噙著淚一壁拔下發髻上別著的鳳釵,塞到他手裡,青絲落了一肩。
「若是陛下以為妾為後如此不知輕重,不若今日便賜珍妃為人上人,再無人能欺,無人可欺。也好成全妾,早日去與姐姐相聚。」
皇帝默了半晌,輕輕地環住我,撫著我的背脊,安慰道:「胡說什麼呢,朕不會虧待你的。」
我心底冷笑。
他輕輕攏起我的長發,將那支鳳釵端端正正別進發髻裡,鄭重地對我說:「阿霧,你是朕唯一的皇後。」
此事便這樣揭過了。
我不曉得皇帝是如何調和的,珍妃再也未在鳳儀宮放肆。
珍妃入宮後,宮裡能在她手裡分寵的隻有一個容妃,可皇帝一個月也去不了兩三次。
容妃雖性格耿直,但到底貴女出身,她瞧出珍妃對我咬牙切齒,愈發愛黏著我。偶爾借著我的勢尋了次珍妃的錯處,她便開心到同內務府給她進了新的衣料玉器似的。
5.
春日照慣例是要辦宴的,那日,沒出頭的姑娘們爭相獻藝露面,可惜皇帝卻兀自攬著珍妃卿卿我我。
珍妃過得十分好,眉眼那絲嫵媚,波光流轉間真真叫人心都酥了。
我輕車熟路故作不勝酒力,皇帝對我仍有幾分敬意,囑咐了輕煙幾句便許我回宮。
我知曉他沉浸玩樂,自個卻也不願回宮,便讓輕煙同我去臨水長廊處吹會兒風。
我方行過水廊一段,拐角處就顯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我抬手讓輕煙小步退下。
「你何時來的?也不知會一聲。」
「不久。」他緊了緊摟著我的手臂,含糊答道,「臣下甚是思念皇後娘娘。」
我下意識瑟縮了一下,緊貼著他的嬌軀漸漸有些發熱,迎著他熱烈的目光,我仰頭親了親他的唇角。
他絲毫沒客氣。我同他在一塊兒時,總覺得一晚上眨眼便過去了……
我們記得我們沿著長廊的捷徑回到中宮,他便沒在長廊那樣溫柔了。
他褪下衣裳,緊緊抱著我一步步走進溫泉。貼著他的身軀,我抑制不住,輕輕喘息……
他離去時,又將睡沉的我折騰了一回。
我渾身酸澀地在溫泉池裡沐浴,仔細檢查周身的痕跡。我知曉他素來有分寸,不會刻意留下痕跡,可我皮膚隨了娘親,輕輕一掐都容易暈出淤青。
6.
請安時珍妃照例是踩著點兒到的。
我已聽輕煙說過,昨夜又是珍妃侍寢。
如今已漸漸入夏,宮妃穿的都是薄羅的宮裙,珍妃自然也不例外,她脖頸處那些若隱若現的吻痕,自然是遮掩不住的。
宮裡的女人一個個臉色都不大好看了,她兀自泰然自若,這氣度,著實叫我有些驚嘆。
皇帝和珍妃果然是配極了的。
眼瞧日子又到十五,輕煙一大早便出宮去了舒府。
我起榻盥洗,吃了幾口點心,阿娘和大嫂便到了鳳儀宮。大嫂熟門熟路地摸去小廚房說要給我做樣吃食,必要引出我的饞蟲,拉了輕煙去幫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