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懷瑾傲嬌地揚起了頭。
「那當然!」
7
我忽然想起還在地府的時候。
明懷瑾非要去我家看一看。
地府工作人員熱心地把我的房子指給明懷瑾。
「就是那個小房子。」
明懷瑾一臉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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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立刻明白了他為什麼震驚。
除政府機關閻羅殿、地獄之外,地府所有居民的房子都是其在陽間的墳墓。
墳墓越豪華,地府的房子越豪華。
我鄰居的房子不說多豪華,最起碼都是鋼筋水泥蓋起來的,最差的都是個瓦房。
有些看著年頭久了,但也整整齊齊、幹幹淨淨。
講究一點的,房子外面還種了樹、種了花。
但我的房子不是。
不仔細看,你都認不出來這是個房子,黃泥土隨便堆成了一個房子形狀,歪歪斜斜,上頭還長滿了雜草。
曾經我也手動拔過草,奈何今天拔明天長,我也就放棄了。
每次進出都得扒拉一下過分旺盛的雜草,不然找不到門。
雪上加霜的是,前幾天房子莫名其妙漏水,門也歪了。
我費了好大勁才堵上了漏水點。
「請進!請進!」我熱情地招呼他進去坐。
雖然房子外觀磕碜,但裡面的家具還是有的。
沙發、床,當初閻羅殿裝修淘汰了很多家具,都被我撿回來了。
明懷瑾端著白開水,嫌棄地看著我的老式沙發,寧願站著。
然後他拿出手機就是一頓狂拍。
我有點不悅:「不要拍我家。」
他嗤笑一聲:「到時候你也可以拍我家。扯平。」
這副自大的樣子真討人厭,我下逐客令:「參觀完了,你可以走了。」
他不走,反而說起了正事。
「你這房子,跟那個小墳墓一模一樣。」
我點點頭。
的確,全地府也找不出如此磕碜的房子了。
他接著對我說:「既然你已經S了,那挪墳的事情得找你的家人。」
「去陽間最好帶著親人祭祀的物品,以便尋找。」
我找了半天摸出一張破舊的冥幣。
明懷瑾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沒了?」
「沒了。」
他走過來,拿著那張冥幣翻來覆去地瞧,感慨道:
「我滴乖乖,還是三年前的。」
然後問:「你去世幾年了?」
「三年。」
沉默一瞬間襲來,半晌,他憐憫地看著我:
「原來你是孤兒。」
三年沒人祭祀就是孤兒嗎?
我沒回答。
人S就一定需要祭祀嗎?
這兩具小小的枯骨又何曾有人在意過。
生而為女孩,連活著都不配嗎?
8
謝大山和張翠花害怕得整夜未睡。
床頭放著朱砂、大蒜、糯米,還特意擺了一把桃木劍。
一連三天未發現異常,兩人心思又活絡起來。
「咱明天再上山一趟,老子不信找不到S丫頭的墳。」
「那天的事你忘了?」
「呸,我是她們老子,還想害我!老天都不答應!」
「再說!五十萬!那可是五十萬!」
第二天兩人扛著鐵锨又上了山。
這次他們找到了正確的位置。
我看著自己長滿雜草的墳就要被挖開,怒不可遏。
「我家要被拆了!」
「我賠你一棟更好的!」
「要有空調!」
地府的夏天太熱,鬼受不了。
「沒問題。」
有了明懷瑾的承諾,我開心地蹲在一邊看謝大山挖我的墳。
幾鐵锨下去,謝大山挖開了我墳墓旁邊的一塊地。
緊接著,一具小小的屍骨被挖了出來。
張翠花一拍大腿,驚喜道:
「就是這裡!S丫頭就埋在這附近了。」
「五妮生下來就四個腳指頭,我記得清楚著呢。」
我沉默。
明懷瑾喃喃自語:「你們家到底幾個孩子呀?」
我數了數:
姐姐、屍骨一、屍骨二、我、來娣、屍骨三、弟弟。
也許是七個,也許是八個,誰知道呢。
反正在謝大山和張翠花看來,二十個女兒也比不上一個兒子,即使兒子是個廢物。
謝承志從小到大連作業都沒做過,都是我寫的。
每天放了學就把書包扔給我,自己則去看動畫片,因此每次考試都是倒數。
但他仍然是全家最聰明的,最有出息的。
謝大山天天誇:「我家承志真是厲害,將來一定能當科學家!」
又挖了一會兒,鐵锨碰到了硬物,一個墓碑被挖了出來。
兩人擦拭著墓碑,待看清楚上面的名字,高興地手舞足蹈。
「發財了,發財了!」
「S丫頭S了這麼久還能讓老子得一大筆錢,真是不錯。」
我忍不了。
鬼氣開始四處飄。
剛才還是白天,轉眼天就黑漆漆一片。
我用鬼氣勒住二人的脖子,兩人立刻漲紅了臉,大張著舌頭,呼吸困難。
「爸、媽,你們為什麼要挖我的墳!」
「好恨,我好恨!」
明懷瑾袖手旁觀,還撒了一把紙錢烘託氣氛。
我的底氣更足了。
「我S得好慘,我要報仇!」
「我要讓害我的人下地獄!」
謝大山和張翠花嚇得暈S過去。
成了!
我把他倆扔在山下,和明懷瑾邀功。
「嚇了他們一場,明天可以不花錢讓他們挪墳了!」
明懷瑾呵呵冷笑一聲:「然後省下來的錢給你?」
我理直氣壯:「那是當然了,是我替你省下來的。」
明懷瑾深以為然,承諾給我燒一箱子紙錢,我看他順眼不少。
9
次日,明懷瑾早早地去謝家敲門。
謝大山獅子大開口。
「你也看見了,我家來娣活得好好的呢。」
「不過我的確有個女兒去世了,她是我最疼愛的女兒。」
「自她離世後,我茶不思飯不想,小女兒的名都被我改成來娣了。」
「一百萬,一分不能少。」
明懷瑾喝著茶,直接噴了出來。
我倚著沙發,也一蹦三丈高。
「謝先生是在說笑嗎?」
張翠花笑著打圓場。
「哎呀,來娣是我們最愛的女兒!俗話說,墳不能輕易移的。」
「萬一移墳對我女兒不利,我們怎麼對得起她!」
明懷瑾陰著臉。
「我明家雖然有錢,但也沒有給人當肥羊的。」
謝大山有恃無恐。
「我都打聽過了,你這兩年一直在找我女兒是哪裡人,看來挪墳對你們很重要。」
「一百萬,一分不能少。」
謝承志從屋裡出來,直接嚷嚷。
「爸,拿了錢你得帶我出國玩,我還沒去過呢。」
「還有,謝來娣的牌位你可不能帶回家,晦氣!」
什麼玩意兒!
我悄無聲息飄到謝承志頭上,賣力地往他頭上吹鬼氣。
過去我給你寫作業、洗衣服,你竟然一點不記得我的好。
那就幹脆再蠢一點吧。
來之前我特意問過判官,如果我給陽間的人吹吹鬼氣會不會受罰。
判官說:「閻羅殿工作人員有義務揚善去惡!」
「但不能太過。」
我申論滿分的人秒懂,隻要不弄S弄殘,我可以自由發揮。
鬼氣纏了謝承志一身,濃得黑的我自己都覺得離譜。
明懷瑾黑著臉出了謝家。
當晚,謝承志在睡夢裡大喊大叫,謝大山抽耳光、潑水都叫不醒他。
謝承志哀嚎到半夜,醒來後嘴眼歪斜,涕淚不止。
醫生說他空調開得太足,中風了。
跑遍了醫院,針灸了半個月一點效果也沒有。
他氣得在家摔東西,直罵謝大山和張翠花是廢物。
兩人任憑謝承志辱罵,還笑著哄他吃飯。
轉眼便將氣撒在謝來娣身上,小姑娘被喝了酒的謝大山打得全是傷。
「你個賠錢貨,賣出去了還被人給送回來,你怎麼不去S!」
「看你弟弟打我很開心是吧!我讓你開心,我讓你開心。」
小姑娘眼裡全是恨,卻咬著牙忍了。
張翠花將她拉到廚房。
「他打你你不會躲嗎?」
「你今年也二十了,改天給你找個人嫁了吧,還能給你弟弟換點彩禮。」
小姑娘噗通一聲跪下了。
「媽,你不要把我嫁了,我不要和來娣姐姐一樣。」
我在一旁聽著,腦袋轟然一聲,許多碎片往我腦子裡鑽。
鬼氣開始失控,房間裡的燈忽明忽暗,水龍頭流出血色的水。
頭好疼。
「去S!你們都去S!」
我揚起手要把謝大山和張翠花纏住。
有笛聲傳來,一股清涼溫和的感覺包裹住我,壓制鬼氣回到我身體內。
明懷瑾抓住我的手,離開了謝家。
他嚴肅地問:「你怎麼了?」
我坐在地上,血淚不停地流。
「我知道自己怎麼S的了。」
10
謝大山和張翠花一直想要一個男孩。
姐姐出生後,張翠花的肚子大了又癟,癟了又大。
終於,肚子再一次大起來的時候,私人診所的醫生告訴她:「是個帶把的。」
兩人每日都期待著孩子降生的那一天。
不料,現實給他們開了個玩笑,生下來的是個小女孩。
謝大山反復確認了好幾次,終於S了心,當場就要掐S。
張翠花也一肚子苦水,這胎懷的並不安穩,好幾次將她折騰進醫院,生的時候還挨了一刀。
看著這個皺巴巴的孩子,兩人是萬分厭惡。
可醫院人來人往,他們沒機會,便想著出院後找個垃圾桶扔了。
半夜,他們同病房的人生了個男孩。
兩人生了歹念,將兩個孩子換了。
不料回到家卻傻了眼,換回來的也是個小女孩。
第二天,謝大山偷偷回醫院打聽,原來同病房的人生的是龍鳳胎。
更可氣的是,人家立刻發現了被換的孩子不是親生的,報警後留下小女孩就出院了。
謝大山怕被警察抓住,不敢再扔孩子,硬著頭皮將我留下來養著了。
從此我開始了噩夢般的生活。
謝大山從來不讓我吃飽飯,我是靠著鄰居你一口饅頭他一口粥喂大的。
再大一點,每天幹活。
印象最深的就是洗碗,每天洗不完的碗。
小小的一隻,洗碗站在凳子上還要踮著腳。
小學、初中、高中,然後大學,直到S去的那一天。
我一直在不停地洗碗洗盤子,伴隨著碗摔碎的是清脆的巴掌聲,還有惡毒的辱罵。
「你個賠錢貨,又把碗給摔了!找S!」
小學的時候,他們生了謝承志。
我就成了謝承志的保姆。
挨不挨打全看謝承志高不高興,他剩口飯我也會挨上一腳。
我考上大學後,謝大山不讓我讀書,好在有國家助學貸款我才能順利入學。
我一直想著,快了,快了,畢業就再也不用回來了……
我沒等到畢業。
謝家人都是黑皮膚小眼睛,我是白皮膚大眼睛,長得挺漂亮。
大三的暑假,謝大山老家村長的兒子看上了我。
謝大山收了十五萬彩禮,第二天就把我騙回了村裡。
當天晚上,村長的兒子摸進了我的房間,我用刀子扎傷了他,趁亂跑出了村子。
謝大山親自帶著人抓住了躲在山洞的我。
老子收了彩禮,你就是S也得S在村長家。
我當著他們的面跳下了崖。
一縷幽魂在地府報到,卻唯獨忘了這一段記憶。
聽完我的故事,明懷瑾低聲咒罵:「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