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是個哭包。
大學期間第一次拍戲,被副導演罵得狗血淋頭。
趁著午飯時間,我躲在倉庫裡偷偷抹眼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頭頂吊兒郎當的嘲弄:
「大小姐,你還要哭多久啊?」
我仰頭,看到坐在器材堆上的沈峙。
他眉眼冷峻,朝我揚了揚手機屏幕:
「哭得我頭疼,遊戲S了好幾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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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紅著臉尷尬極了,沒話找話問:
「你也是劇組群演嗎?」
他看著我,可有可無地點了下巴:
「唔,算是吧。」
之後倉庫成了我們的秘密基地,我每天興致勃勃和他比畫拍戲有多好玩。
兇巴巴的副導演突然好有耐心,竟然還誇了我。
沈峙撐著下巴,不厭其煩地聽。
順手往我嘴裡塞一顆剝好皮的葡萄。
後來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群演,是隔壁計算機學院的學生。
副導演是他爸!
前兩年中秋去沈家拜訪,副導演摸著胡子笑呵呵對我說:
「當年你在組裡當群演,沈峙這小子跟我鬧了好幾天,我愣是記住了你的名字。」
「他說你膽子小,讓我別嚇唬你。」
我臊得沒臉聽。
沈峙沒皮沒臉擋在前面,霸道地和我十指相扣。
晚上我沒忍住,又哭了:「不要了。」
沒什麼力氣地推他的胸口。
沈峙忍了又忍,額頭青筋直跳。
最後他還是把我抱下了梳妝臺,抵著我的額頭沒好氣地笑:
「要玩的是你,受不了的也是你。」
「真是……人菜癮大。」
我得意地哼出聲,又在他背上劃了兩道。
8
見我發呆,丁藍拍了拍我的肩膀:
「調查結果出來了,車子沒故障,司機也沒酒駕,按他說的,車子突然就不受控制撞過去了,應該沒撒謊,他女兒……沒救回來。」
「小助理說有人伸腿絆了她一腳,我查了監控,摔得很詭異,說實話,看完我頭皮都發麻。」
「知渝,你說……是不是沾到不幹淨的東西了?要不去廟裡拜一拜?」
她知道我是最不信這些東西的。
但這次,我點了頭。
寺廟的香火氣好似能撫平浮躁的心緒,我索性在寺廟暫住一段時間。
日子倒也清靜。
我洗完澡,找隔壁小師傅借吹風機,她正在看沈峙的新綜藝。
「沈峙好敬業啊,胳膊打這麼厚的石膏還堅持錄節目!」
我淡定地吹著頭發:「沒辦法,愛情使人盲目。」
小師傅兩眼亮晶晶:「許施主,你也是沈峙和於露的 CP 粉嗎?!」
我依舊笑眯眯:「是啊,他倆千萬別不幸福,否則我會笑S。」
直播正進行到「你知我知」遊戲環節。
兩位嘉賓同時對問題作出回答,答案相同加一分。
輪到沈峙和於露搭檔,兩人相視一笑。
彈幕裡滿屏的粉紅泡泡亮得刺眼。
主持人問:「兩位應該是第一次合作吧?有信心完成挑戰嗎?」
沈峙微微頷首。
於露接過話筒,笑容溫柔,解釋道:
「我和阿峙其實很早就認識了,高中的時候我們曾有約定,一起考上電影學院……」
她頓了頓,俏皮地衝鏡頭擺擺手:
「看電視的小朋友可不要學我們呀,早戀是不可取的喔。」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她吐著舌頭,不好意思地將話筒遞還給主持人。
【天吶,於露剛剛是不是說漏嘴了?她和沈峙談過戀愛!】
【青梅竹馬,還是純純的校園戀,為啥兩人這麼多年一張同臺都沒有?】
【據圈內可靠消息,沈峙和某個當紅小花談了好幾年戀愛……】
【許知渝?她是小三?】
嘉賓面前有一塊屏幕,能看到實時彈幕。
主持人正想就熱議的高中戀情讓沈峙聊幾句,沈峙不接話筒,對著鏡頭皺眉道:「可以開始遊戲了嗎?」
第一題。
主持人:「請問於露最喜歡什麼顏色的衣服?」
沈峙幾乎沒有思索,很快寫好了答案。
於露咬著唇,遲遲沒有落筆。
主持人打趣道:「露露連自己喜歡什麼顏色都要考慮這麼久嗎?」
「當然不是!」
終於寫好後,首先揭開的是沈峙的答案:
菠蘿黃。
於露似乎松了口氣,撩起耳邊碎發,笑著亮出白板。
她寫的是:明媚的顏色。
「我比較喜歡明媚活潑的顏色,最喜歡的當然是菠蘿黃啦,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阿峙你還記得。」
沈峙目光看向於露身上的灰色連衣裙,略帶遲疑地點了點頭。
彈幕都在嗑 CP。
小師傅在旁邊嘟囔:「露露最喜歡的明明是灰色和黑色啊!」
第二題。
「沈峙最喜歡什麼動物?」
這次兩人幾乎同時落筆。
有心人都知道沈峙養了狗,一條阿拉斯加,一條近幾年養的可愛比熊犬。
於露亮出答案,眾人都以為穩了的時候,沈峙寫著的卻是——
長頸鹿。
於露的臉色白了一瞬。
沈峙眉頭輕皺,面露疑惑。
第三題。
主持人揶揄地問:「沈峙,你猜露露對你身上哪個部位最滿意?」
這次沈峙面色凝重,深深地看了於露一眼。
於露紅著臉垂下頭,害羞地亮出答案:
所有。
全都。
兩人的答案出奇地一致。
彈幕 CP 粉跟過年似的熱鬧。
沈峙卻噌地站起身。
他那張厭世臉,面無表情的時候顯得很兇。
此刻一臉陰沉的模樣,更是讓人大氣都不敢喘。
「抱歉,我傷口好像裂開了。」
9
沈峙離開了錄制現場。
觀眾不明所以。
小師傅從屏幕前抬起頭,呆呆地看著我的小黃鴨睡衣,頭頂顯眼的長頸鹿發箍:
「施主,你……」
我尷尬地放下吹風機:
「小師傅,你吃飯了嗎?我去做點哦。」
逃出房間後,我趕緊給丁藍打電話:
「下次探監記得給我帶個吹風機。」
CP 粉小師傅恐怕是不會再想搭理我了。
丁藍手持吹風機連夜趕了過來。
……倒也不必這麼著急。
她憂心忡忡:「聽說沈峙一下直播就去醫院了。」
「看胳膊?」
「去的四院。」
哦,看腦子。
「對了,今天沈峙工作室把他刑偵劇的片酬尾款打到你賬戶上了。」
……
和沈峙戀愛這幾年,片酬到賬,他總會第一時間轉給我。
我不要,他就纏著我不松手:
「不是白給你。」
「嫁妝,懂嗎?」
等我被親得連手指都沒有力氣,隻能攀在他胸口時,他心滿意足,親吻我的指尖,得逞地笑:
「等攢夠了,就得給我名分,好不好?」
沈峙 90% 的身家都在我這裡。
戀愛這幾年,他的確給足了安全感。
……
「對了,你看看這個。」丁藍遞來手機。
視頻裡,沈峙和於露穿著今天直播的服裝,相對而立,宛若金童玉女。
於露甜甜地笑,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沈峙一直耐心聽著。
直到於露踮起腳,噘著紅唇朝他靠近。
沈峙下意識偏過頭,躲開了這個吻。
於露狼狽得差點摔倒
沈峙手指微動,卻始終沒有伸手去扶。
「於露原本熱搜詞條都買好了,就叫#露峙 CP 一吻定情#。」
「沒想到沈峙不解風情,害得那邊多花了五百萬買斷視頻,於露這次虧大發了。」
丁藍笑著攬上我的胳膊,臉上寫滿好奇:
「你怎麼會想到讓我找人盯著於露?」
「沒什麼。」
隻是覺得奇怪。
這些年,於露同樣活躍在娛樂圈。
換句話說,兩人並不缺少破鏡重圓的機會,但現實是,沈峙的確與她沒有交集。
頭疼。
誰能想到玩男友能玩出失憶,還整出個白月光初戀。
10
又在寺廟住了一個禮拜,離開當晚,丁藍接到了電話。
她朝我努努嘴:「沈峙。」
我握著手機沒吭聲。
電話裡,沈峙鼻音有點重,似是委屈極了:
「你把我聯系方式都拉黑了?」
「那咋了?」
「我……黃豆生病了,」他遲疑了幾秒。
「許知渝,你能來看看它嗎?」
黃豆是我和沈峙養的比熊犬,今年才兩歲半。
沈峙一直照顧得很好,很少生病。
怎麼今天……
「我現在就來。」
我有沈峙家的鑰匙,但想了想,抬手按了門鈴。
防盜門秒開。
沈峙像是一直守在門口。
穿著以前我買的情侶睡衣,戴著一次性口罩,頭發亂糟糟的,也掩飾不住他的帥。
隻是眼睛紅紅的,有點腫,像是哭過了。
「感冒了。」他急匆匆解釋。
我微微頷首,目光轉向地上的黃豆。
平時愛拆家的阿拉斯加在黃豆面前聽話得不行,乖乖給對方當真皮床墊。
黃豆耀武揚威地趴在阿拉斯加的身上。
沈峙不自然地咳嗽一聲:
「可能看到你,它就痊愈了。」
……神金。
我轉身要走,冷不防被沈峙扣住手腕:
「我去醫院檢查過了,我的大腦很健康。」
「我也見到了於露,可是她和我記憶裡的……很不一樣。」
「我明明應該很在意她,可是當她靠近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逃避。」
「家裡有你的衣服,你送的長頸鹿玩偶,電腦裡有這七年你過生日我們一起慶祝的錄像。」
「我看完了你所有的電視劇和訪談視頻……」
「但我沒有絲毫印象。」
我打斷他毫無邏輯的自言自語:
「所以呢?」
他垂下眼皮,眼下的倦色像是三天三夜沒睡覺:
「心理醫生說,可能是記憶發生了錯亂。」
他的視線落在我臉上,雙眼滿是血絲,帶著小心翼翼的乞求:
「許知渝,能別不要我嗎?」
「我不是故意……忘記的。」
11
高中時期,沈峙和普通中二少年沒什麼區別。
也看了不少玄幻小說。
他堅信自己穿越到了十年後。
於露是記憶裡唯一亮色的存在。
她樣貌沒變,和記憶裡一樣清晰。
可是沈峙從她身上找不到一絲熟悉感。
她是個愛漂亮的女孩,周末會穿著顏色嬌嫩的裙子去圖書館自習。
就連必須穿校服的日子,也會別出心裁地搭配各種發圈手繩。
沈峙喜歡長頸鹿,因為她總取笑他。
說他整天臭著臉,像長頸鹿一樣喜歡用鼻孔看人。
在他不可一世地認為自己哪兒哪兒都完美的時候,她嬌蠻地表示:
對他哪兒哪兒都不滿意!
而現在的於露,除了臉,他找不到相同之處。
沈峙無法說服自己,於露是他的愛人。
反倒是面對陌生的許知渝,他總會不受控制地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明明應該守護年少時的鍾情,心髒卻偏偏在遇到另一個人時瘋狂跳動。
沈峙不止一次在心裡唾罵自己是個渣男。
直到打開了臥室的B險櫃。
先看到的是好幾部陳舊的 CCD,一帧帧記錄著沈峙和許知渝的歲歲年年。
還有一隻匣子。
沈峙打開時,震驚到差點脫手。
匣子裡躺著一個少女身騎長頸鹿的木雕。
剛雕刻一半的木雕很粗糙,可少女的臉卻被精心雕琢過。
沈峙一眼就能認出來,女孩是許知渝。
為什麼是許知渝啊?
沈峙慢慢地摸索到手機,上面有很多未讀消息。
爸媽說:【你和那個姓於的女明星什麼關系?你做了對不起小渝的事了?】
婚介公司問:【您為許小姐策劃的求婚儀式有些細節,還需要和您再確認一下。】
高中好友打聽:
【我看八卦新聞說於露是你初戀,這也太離譜了,高中時期你都不搭理她的。】
【哥幾個誰不知道啊?初戀是你家寶貝許知渝,你要不給點封口費,我們可就曝出去了嘍!】
沈峙抓住了關鍵詞。
【高中時候,我和於露不熟?】
【廢話,你眼睛長在頭頂了,除了許知渝你能看上誰?】
沈峙捧著木雕沉默。
他可能真的生病了。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無比清楚,倘若失去許知渝,二十八歲的沈峙會很難過。
12
我在網上發了個匿名帖:
【被前男友騷擾怎麼辦?】
發出去的那瞬間,後背貼上了一片溫熱的胸膛。
「沒有騷擾你。」
「我一直很安靜。」
沈峙聲音低低的,尾音拖著無措和委屈。
我窘迫地收起手機:
「沈峙,你就沒有自己的事要做嗎?」
三個月了,整整三個月。
胳膊打著石膏,每天跟個可憐小狗似的蹲在我家門口。
就連對門的房子都被他高價租了下來。
美其名曰,尋找丟失的記憶。
被趕到門口的沈峙低垂著目光,樓道昏暗的光在他腳邊拉出寂寥的小影子。
單薄又憔悴。
短短幾個月,他好像失去了過去勝券在握的自信心。
無措得像個小孩。
我招招手,他立刻揚眉露出一抹笑,極快地跑過來。
「今天……有想起什麼嗎?」
「沒有,但我會努力。」
「嗯,還有別的事嗎?」
「能去我家坐會兒嗎……黃豆想你了。」
我面無表情:「黃豆想我,那你想我了嗎?」
他支支吾吾,雙手插在兜裡,別扭地撇開目光。
看似很高冷,脖子根都紅透了。
挺可愛的。
失憶前的沈峙,動輒便是霸道地宣示主權。
偶爾裝出一副無辜小白花模樣,也是為了誘敵深入。
等我放松警惕後,他立刻露出本性,更兇更蠻橫地挞伐。
跟頭餓狼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