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婆的塑膠袋》, 本章共4076字, 更新于: 2025-05-20 14:35:22

外婆有一個視若珍寶的塑料袋。


 


小時候,她一層層將塑料袋打開,供我讀書、吃飯。


 


長大後,她將塑料袋SS攥在手心,不讓任何人碰。


 


“這是給茵茵交學費的,你們誰也別想搶!”


 


我像幼時一樣輕輕趴在她膝上:


 


“外婆,你放心,以後再沒人會搶茵茵的東西啦。”


 


1


 


我是外婆養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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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外婆有個視若珍寶的塑料袋。


 


塑料袋裡是她大半輩子的積蓄。


 


不是很多,但一層包著一層。


 


有時藏在衣櫃的最深處,有時貼身放在她身上。


 


每當我嘴饞想去買零嘴吃,外婆總會將塑料袋掏出來,從裡頭抽出一張卷曲而又皺巴巴的一塊錢放到我手上。


 


“茵茵想吃,就去買。”


 


我歡喜得上蹿下跳,抱著外婆親:“外婆最好了!”


 


糊她一臉口水後,就拿上這一塊錢去買糖、買辣條。


 


這時村裡總會有很多同伴跟在我屁股後邊。


 


遇上玩得好的,我會慷慨地分他們幾根霸王絲。


 


可若是遇上笑話我沒爸媽疼的。


 


我會當著他的面把辣條袋子裡邊舔得幹幹淨淨。


 


一點渣渣都不給他留。


 


小伙伴被饞哭了。


 


抽泣著跑回家找自家媽媽說要吃辣條。


 


然後嬸子賞了他一頓竹筍炒肉。


 


“吃吃吃!就知道吃這些垃圾食品!”


 


小伙伴不服:“嗚嗚嗚!那怎麼周文茵能吃!”


 


嬸子更加生氣:“你還敢跟我頂嘴?!反了天了!周文茵次次考試雙百分你怎麼不跟她比?!”


 


那天他的哭聲嚎得整個村子都能聽見。


 


而我心滿意足地揣著兩個一毛錢一小盒的綠豆糕往家裡走。


 


綠豆糕入口即化,這是給外婆帶的。


 


外婆其實也愛吃,卻從未給自己買過。


 


所以啊,沒爸媽疼又怎樣。


 


我已經有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了。


 


外婆不知道什麼叫垃圾食品。


 


她隻知道她家茵茵向來懂事,偶爾嘴饞也沒什麼。


 


她隻知道要盡自己所能,不讓茵茵羨慕別人家孩子。


 


她靠著她的塑料袋,照樣能把茵茵養得很好。


 


2


 


村裡有討人厭的大人會故意逗我:“你爸媽不要你咯。”


 


還沒懂事時,我因為這事沒少哭。


 


哭著問外婆:“爸爸媽媽為什麼不要我?”


 


哭著反駁他們:“你們騙人,爸爸媽媽不可能不要我。”


 


外婆見不得我哭。


 


我一哭她的心也跟著酸。


 


向來和善的她抄起掃帚趕人:“都滾!長了張嘴巴盡不說人話,下次再在茵茵面前提,仔細我把雞屎都倒你屋門口!”


 


村裡人頭一回見外婆這般生氣,紛紛不敢再說這話。


 


但逐漸長大了我才知道。


 


原來我的爸媽當真是不要我。


 


3


 


爸媽是在外邊打工認識的。


 


媽媽被外公外婆保護得太好,三言兩語就被爸爸哄了去。


 


為了跟他在一起,媽媽偷了戶口本,與家裡斷了聯系。


 


生我那年,她二十二歲。


 


爸爸姓方,姑且叫他老方。


 


老方比媽媽大上兩歲。


 


他原本並不打算要我。


 


因為他們養活自己都隻能算湊合。


 


可他甚至不想出打胎的錢。


 


就這麼拖啊拖,拖到媽媽肚子越來越大。


 


街坊鄰居說她肚子尖尖,像是個男娃。


 


老方又想要我了。


 


因為他想給老方家留個根。


 


我呱呱墜地的那一日,老方的臉肉眼可見地變黑。


 


“怎麼是個女娃?!女娃都是賠錢貨,我可養不起!”


 


媽媽躺在病床上以淚洗面:“那咋辦?她畢竟你親生的……”


 


“我知道是我親生的,所以我會給她找個好人家送走,總好過跟著我們吃苦不是?”老方抱著她哄道。


 


說出的話冠冕堂皇。


 


然而養了我兩個多月之後。


 


看著懷裡嬌嬌軟軟的人,媽媽終究是狠不下心。


 


她跟老方商量:“要不讓媽幫忙帶帶?我們總不會一直困難。”


 


老方瞬間炸了:“媽在鄉下帶侄兒,還要養豬養雞鴨,已經夠累了!你怎麼有良心拿個女娃去麻煩她!”


 


媽媽低聲反駁道:“明明鄉下的活都是爸在幹,你每次打電話回去媽都在打牌……”


 


她說著說著哽咽起來:“親閨女怎麼能送給別人……”


 


老方叼起一根煙,不以為然:“養不起有什麼辦法,我又沒說要偷偷丟了她,已經仁至義盡了,有本事你讓你媽來養。”


 


在這關頭,媽媽隻能求助於她的媽媽。


 


她撥通了村裡的電話,讓他們傳達給外婆。


 


外婆那日在地裡幹活,聽到信後鞋都沒來得及穿,赤著腳趕到裝了電話的人家。


 


接到電話,女兒的聲音有些沙啞:“媽,你就幫我這一回……”


 


外婆沉默半晌,然後在電話裡狠狠罵了她一通:


 


“你這麼有本事,我管你去S!”


 


卻也在第二日,坐了近十個小時的大巴來到女兒的住所。


 


4


 


外婆與媽媽好幾年不曾見面,再次相見的情形卻十分糟糕。


 


媽媽蓬頭垢面,崩潰萬分:


 


“媽,寶寶不見了!他不知道把寶寶帶到哪兒去了!”


 


外婆二話不說就要往警局趕去:“走,報警。”


 


媽媽連忙拉住她:“媽,別報警,不能報警!這畢竟是自己家的事。”


 


外婆深深看了她一眼:“如果你還想讓我管,現在就跟我去警察局。”


 


媽媽猶豫許久,最後隻好聽她的。


 


警察聯系到老方時,他剛和人販子商量好價錢。


 


原來他以為外婆不會管我,便想著趁早將我賣了。


 


至於我媽,他隻要說些好話哄一哄,過些日子這事便也過去了。


 


然而沒想到外婆非但來了,還報了警。


 


接到警察電話後,他連忙抱著我往回趕:


 


“警察同志,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來到警局,老方對外婆笑臉相迎:“媽,你怎麼來了?”


 


外婆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從他懷中將剛出生沒幾個月的我搶了過去後,冷聲道:“別叫我媽。”


 


老方被落了面子,面色不虞。


 


而外婆看著臂彎中香甜酣睡,全然不知發生何事的我,紅了眼眶。


 


她態度強硬,轉頭對媽媽說:“你離婚,跟我回去,這些年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聽到這話老方有些慌張,連忙上前握住媽媽的手:“秀兒,你舍得跟我離婚嗎?”


 


媽媽臉上的淚痕還未褪去,腦袋直搖:


 


“不,媽,我不離婚的。”


 


“老方他隻是一時糊塗,心不壞,他對我很好。”


 


外婆把我塞回媽媽手中:


 


“你腦殼有問題。”


 


“既然這樣,就當我白跑一趟。”


 


說完她轉身就走。


 


媽媽哭著追了出來,抱著我跪在外婆面前:


 


“媽,媽!你幫幫我,我跟老方實在困難,真的養不活……我就求你這一回!”


 


外婆怒其不爭:“養不活你生什麼生?!”


 


聞言老方也跪在她面前:


 


“媽,但凡是個男娃我都咬咬牙養了,你說我要是養了她,以後你外孫子怎麼辦?”


 


外婆一腳踹在他臉上:“閉嘴,豬狗不如的畜生!”


 


媽媽哭得更厲害了,竟抱著我護在老方跟前:“媽,媽你別打他!”


 


外婆搖了搖頭,興許是覺得她沒救了。


 


最終還是將我抱回了鄉下。


 


“你以後就跟他過吧,有事不要找我,出了什麼意外更不要找我。”


 


這是外婆最後跟媽媽說的話。


 


5


 


這些事情我是從舅舅口中得知的。


 


聽說外婆帶我回鄉下的那晚,媽媽哭著追到汽車站,回去路上也一直在哭。


 


興許她是舍不得我,又或者她是舍不得外婆。


 


可不論怎樣,她選擇的都是老方。


 


我曾經還幻想過她是愛我的。


 


隻是生活所迫讓她不得不把我交給外婆。


 


但後來的種種表明,那不過是缺失父母關愛的小孩的自我安慰罷了。


 


舅舅說他更想哭。


 


當年外婆突然抱個毛娃娃回去,他有點崩潰了。


 


“媽!我還沒討老婆呢,哪有替姐姐養娃的道理。”


 


“傳出去了誰還敢嫁來我們家?”


 


外婆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沒讓你養,我自個養!”


 


外公則望著我樂呵呵地笑,用布滿老繭的手小心翼翼觸碰我的臉頰:


 


“親外孫女,當然要自個養著。”


 


夜裡他悄悄抹淚,問外婆:“秀兒過得不好吧?她當真不回來看看我嗎?”


 


外婆給我擦著身子:“別念叨她了,就當沒生過這麼個女兒。”


 


那晚的月亮很圓,外公卻坐在院子發了一整晚的呆。


 


舅舅在縣城當廚子。


 


他一邊嫌棄我,一邊又買玩具回家。


 


每回都要洗去一身油煙氣才來抱我,嘴裡嘟嘟囔囔:


 


“這小妮子,跟姐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後來外婆帶我去上了戶口。


 


逼著舅舅翻爛了字典,給我取名周文茵。


 


隨我舅姓,也是隨我媽姓。


 


他們希望我成為一個文化,像綠草一般有頑強的生命力的女孩。


 


轉眼我到了要幼兒園的年紀,舅舅也早已經成家。


 


舅媽是縣城裡的姑娘,很是溫柔。


 


她說她最喜歡舅舅那一手廚藝,和他那憨傻的性子。


 


還說要生一個像我一樣可愛的姑娘。


 


原本家中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誰也沒想到,正是那一年,外公病了。


 


胰腺癌晚期。


 


外婆的塑料袋瞬間癟了。


 


舅舅一天打三份工。


 


手腕上貼滿了厚厚的膏藥。


 


舅媽掏出了她的嫁妝。


 


外婆和舅舅哭著說以後一定會還她更多。


 


6


 


四五歲的我並不太清楚家中發生了什麼。


 


隻知道外公住進醫院。


 


身上插了大大小小的管子。


 


和以往慈祥生動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心底有些害怕,卻不知道在怕些什麼。


 


那分明是最愛我的外公。


 


是會把我扛在肩頭望高的外公。


 


是在我嚎啕大哭時用蹩腳的笑話逗我的外公。


 


是在舅舅欺負我時拿棒子狂撵舅舅的外公。


 


外婆在他面前故作堅強,安慰他放心治療,其餘什麼都不用擔心。


 


夜裡獨自一人時,她卻愣愣地望著塑料袋,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我們住在舅媽娘家的一個房間裡。


 


那是舅媽特意囑咐她爸媽給我們騰出來的地方。


 


房間不大,卻給了我們莫大的幫助。


 


聽到外婆的抽泣聲,我迷迷糊糊鑽進她懷裡,用小手輕輕拍打她的背:


 


“外婆不哭,茵茵給你呼呼。”


 


外婆緊緊將我抱住,帶著哭腔問我:“茵茵啊,外公要是熬不住走了怎麼辦?”


 


我漸漸清醒,懵懂地問:“外公要去哪?”


 


她盡力壓抑著近乎崩潰的情緒:“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聞言我也哭了:“外公不要茵茵了嗎?”


 


她一邊給我抹淚一邊哄我:“不會的,外公外婆都不可能不要茵茵的。”


 


我哭得直抽抽:“那外公為什麼要走?”


 


那個年代的人並不知道什麼S亡教育。


 


外婆也不知該如何跟我解釋,隻是摸著我的頭道:


 


“茵茵啊,將來的某一天,外婆也是要走的。人又不能長生不老,但外公和外婆都會在天上保佑茵茵,以另一種形式陪著茵茵。”


 


我依舊是哭,用力埋在外婆懷中:“我不要,我不要外婆走……”


 


外婆也哭,也不知在安慰我還是安慰自己:


 


“好好好,不走,都不走,外公外婆都不走,我們一輩子都陪著茵茵。”


 


7


 


外公在醫院呆了大半年,成了個小光頭。


 


但精神狀態卻一日不如一日。


 


醫生說他這個階段其實治不治都沒什麼意義,不如以減輕他的痛苦為主。


 


可外公還是很痛啊。


 


痛得在病床上哼哼。


 


痛得在喊爸爸媽媽。


 


我問外婆:“外公想他的爸爸媽媽了嗎?外公跟我一樣也沒見過自己的爸爸媽媽嗎?”


 


外婆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舅舅與醫生爭辯。


 


“什麼叫沒什麼意義?不管用什麼方法,你們救救我爸啊!是錢少了嗎?少了我還可以去掙,我去賣血都行,隻要你們能救他!”


 


舅舅說著跪在地上。


 


“求求你們了!醫生!”


 


一米八的壯漢哭成了淚人。


 


醫生見慣了這種場面,還是不免紅了眼眶,連忙將舅舅拉起來:


 


“你冷靜些,不是我們不救,實在是現在的醫療水平還遠遠不夠,如果可以,我們誰都想救。”


 


醫生一番話無疑給外公下了判決書。


 


外婆看了眼病床上痛得神志不清的外公,眼淚無聲滑落。


 


說出口的話猶如千斤重。


 


“回家吧。”


 


“帶爸爸回家吧。”


 


8


 


我們又回到了鄉下。


 


外公依舊是整日躺著,靠呼吸機維持著生命,少數有清醒的時候。


 


在止痛藥的作用下,他看上去舒服了不少。


 


外婆每日替他翻身、擦拭。


 


舅媽給我買了文具,偶爾會來教我寫數字、背古詩。


 


偶然的一天,外公坐起來了。


 


“茵茵。”


 


許久不曾說話,他的聲音很是沙啞。


 


見他骨瘦嶙峋的模樣,我依舊有些害怕。


 


但轉念一想。


 


這就是外公啊,有什麼好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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