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很好。
她很高興,言衛霄雖看著冷肅,實則是塊木頭,幸得我這樣包容的妻子。
她又細心地問些別的,言語中明裡暗裡透出含飴弄孫的願望。
我有些無語。
她是不知道,衛霄同我手都沒拉過,哪來的孩子可生。
若真是想抱孫子,她還不如盼副官天賦異稟。
想到這裡,腦中頓時靈感一現。
時隔兩月,《猛將》終於更新了。
桐祺先生攜重量級大作強勢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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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祺就是我的筆名,正大喇喇地印在封面上。
更新的消息一放出,書社門庭若市,人聲鼎沸。
搶到書的讀者神情激動,痛哭流涕:
「老天啊,你知道我這兩個月是怎麼過來的嗎?我的心像被螞蟻噬咬,你懂嗎?你不懂。你在乎嗎?你不在乎。」
「天S的先生,我的孩子看不到更新急得抓耳撓腮,我擔心得每天隻能吃下五頓飯。」
「我就這麼原諒了桐祺,是不是太嬌縱了他。」
我坐在二樓靜觀,被衛霄攪亂的心逐漸趨於平淡。
「先生實匠心別具,您說這男人真能懷孕嗎?」
老板翻著新印的一回,疑惑地問我。
男人當然不能懷孕。
可書中我描寫得繪聲繪色,讓人以為那將軍真能懷孕一般。
聽說有醫館的學徒捧著書向坐診的大夫討教:
「師父,您說男子能懷孕嗎?」
「男子哪能懷孕,你是從哪兒來的妖書裡看的?」
大夫一把搶過他手裡的書,要看看這書中究竟寫了什麼蠱惑人心的東西。
看完後,他連夜翻看所有醫術古籍,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得出結論:
「從前未有男子懷孕的事例,但這男子究竟能不能懷孕,以後也未可知啊。」
8
每隔半月,衛霄便會寫信從西洲寄來。
我以為是寫給老將軍的,可送信的士兵說這是將軍指名要送給我的信。
他寫信給我做什麼,難道是在外面玩膩了想找我這個老實人接盤,所以給我寫信培養感情?
我疑惑地翻開信紙。
衛霄字跡遒勁,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
信中未提戰事,隻道他在西洲的見聞。語氣平淡,字裡行間卻流露著情愫。
「西洲風沙漫天,我喝了馬奶酒暖身。」
「不過今夜月色甚美,如同夫人那日發間綴的白玉簪子。」
噫,我感到有些惡寒。
不過他的信倒是給了我不少靈感。
在他出徵的這幾個月,每每衛霄的信寄來,第二日書社便會上架新出爐的一話。
並且除了常駐的副官,我還推出了新角色。
「異族王子擒獲將軍,囚於地牢辣手摧花。」
「副官勇闖敵營英雄救美,不慎皆中蛇毒,地牢裡猛猛三人行。」
……
一時間,我更新的速度越來越快,內容一次比一次勁爆。
讀者喜極而泣,紛紛高呼「過年了!」
《猛將》的火爆程度一度達到高峰。
9
前線接連傳來捷報,衛霄寄來的信也越寫越短。
信紙上寥寥幾句報了平安,沒有多餘的話。
泛黃的紙張像是飽經風沙磨礪,我隱約聞到了硝煙和血腥的氣息。
他雖報了平安,但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嫁過來後,長輩們對我都很好,衛霄也未曾苛待於我。
平心而論,我希望他能平安回來。
可如我預感那般,衛霄受了重傷。
他是在夜裡被士兵秘密抬了回來。
為穩軍心,他受傷的事不可外傳。
聽到外面的動靜,我強迫自己保持鎮靜。
衛霄雙眼緊閉,安靜地躺在床上。
副官見我進來,側身讓出位置,讓我坐到他床邊的軟凳上。
衛霄面容瘦削,下巴上長出了青色的胡茬。
厚厚的紗布裹在他一側肩膀上和腰腹部,邊緣猩紅的血跡滲了出來。
我感覺心髒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攥住。
這就是他在信中說的一切平安嗎?
他為什麼要向我報平安?他是覺得我會擔心他的安危?
那他報了平安卻頂著這副模樣回來是什麼意思?
衛霄這個人真的,讓人煩透了。
一旁的副官見我看著衛霄沉默不語,出聲安慰道:
「夫人不必過分憂心,將軍未傷及要害,」
「陛下派了太醫診治,將軍一向康健,很快便會痊愈的。」
但願如此吧,他因對抗外敵而傷,而我身為被他保護的國民,真切期願他能平安痊愈。
夜裡他突發高熱,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胡話。
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晨光透過窗棂時,他終於退熱了,我也累得趴在他床邊睡著了。
我一向睡得淺。
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撥弄我的頭發。
我抓住正在我頭上作亂的手,睜開眼,對上了衛霄含著笑意的眼睛。
「將軍這是醒了?可有什麼不適?」
「……我去叫太醫來瞧瞧。」
我慌亂地站起身,被衛霄輕輕拉住了袖子。
「對不起,我這樣……嚇到夫人了。」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些沙啞,不復往日的凌厲。
我莫名難過起來,不知回答他些什麼。
勉強扯起一抹笑容,寬慰他幾句,便出去喚太醫進來看他。
10
一如副官所言,衛霄醒來後好得非常快。
不出一月就恢復了健壯,好像能吃下一頭牛的模樣。
隻是他的頭好像落下了病根,三天兩頭叫著頭痛,還非要叫我去陪著他。
叫我幹什麼,我又不會治病。
副官見我看起來有些不願,連忙賠笑道:
「戰場兇煞氣重,邪氣入體,將軍就犯頭痛。」
「夫人福澤深厚,有夫人的福氣潤養,將軍的頭痛就好了。」
我看向衛霄:「哦?是嗎?」
「夫人若是不願,我也不能強求……咳咳咳……」
話未說完,衛霄身形一顫,扶著桌角劇烈咳嗽起來。
那我便隻能陪著他了。
雨後微寒,衛霄披了件玉色披風,安靜地伏在案前練字,倒有幾分俊俏書生的模樣。
我被迫陪在這裡,困得直打哈欠。
闲了一個多月,我覺得沒什麼,可書社老板坐不住了。
「唉……先生。」
老板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嘆了口氣。
「唉……」
坐在對面的我心虛地摸了下鼻子。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
前些天書出得正火熱,忽然就不更新了,催更的讀者天天堵在書社門口。
更有甚者猜測桐祺先生寫得太過真實,得罪了權貴,被抓進牢裡去了。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道:
「老板,在下家中突生變故,今日來同您告個別,往後有緣再見!」
我一股腦兒說完,不顧呆愣的老板,轉身就走。
「先生,您……」
「先生,您走了我怎麼辦啊!」
老板在我後面大聲喊著,起身像是要追出來。
如今《猛將》賣得太過火熱,書中情節荒誕,可種種設定描寫得生動形象。
已經有不少人猜到了衛霄和他的副官頭上。
再者,親眼目睹衛霄因徵戰而傷,我總歸不好再寫些他的顏色話本。
書爆火後,我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如今就是收手跑路的好時機!
一樓站著幾個壯年男子,看著有些面熟。
我拉低帷帽,疾步行至門口,被人攔了下來。
「你就是桐祺先生?」
男人聲音中氣十足,我暗道不妙。
「軍爺,就是他!」
此時老板追了下來,見我被攔住,眉頭一擠故作慚愧道:
「先生,將軍指名要見這寫書的人。」
「我就是一小老百姓,這將軍問我,我怎敢不答啊……」
書賣了這麼些天,想必老板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在我身上賺了這麼多錢,還能過河拆橋,把我出賣給衛霄。
呵,就你這樣的,書社遲早倒閉。
「將軍要見你,你跟我們走一趟。」
書社裡其他幾個男人將我團團包圍,架著我來到將軍府。
11
衛霄的傷好得差不多後,便動身來到校場,親自督導士兵演練。
路過耳房,聽見幾個士兵大聲嘻笑道:
「將軍果然勇猛,能同時與副官和異族王子對戰!」
「將軍天賦異稟,果然是鐵打的溝子,百戰不殆!」
這等汙言穢語,怎麼可能是誇他的。
衛霄氣血上湧,一把踹開房門。
「你們都在說些什麼?」
小兵看見將軍面色森然,嚇得驟然失色。
「將軍……」
「我們……我們隻是在說這書裡的角色,絕對不敢說您啊!」
他們慌亂起身,將榻下藏的《猛將》恭恭敬敬地遞到衛霄面前。
衛霄接過書,翻開看了兩頁,臉色驟然陰沉如烏雲壓頂。
「查!給本將去查!!」
「究竟是誰寫的這破書!本將要拿他剁了喂狗!!」
12
我被人架著走到東院,衛霄平日辦公的書房。
衛霄正低頭坐在案前看著書稿,不露聲色道:
「你就是寫這本書的人?」
嗓音陰鸷,我從未聽過他這般。
我不禁縮了下脖子,弱弱道:
「是。」
「在將軍面前還敢掩面,這般遮遮掩掩是做什麼!」
副官走上前,一把掀開我的帷帽,旋即愣住。
「啊,這……」
衛霄聞聲,漆黑的眸光掃向我,驟然縮了一瞬。
「你們都先下去。」
眾人紛紛退下,包括當事人副官。
書房隻剩我們二人,靜得落針可聞。
我SS低著頭,不敢看他,想著換個身份重開的可能性。
沉默片刻後,我聽到了衛霄的聲音。
「將軍酒後發狂,紅燭搖曳到天明……」
「雲雨初歇,象徵喜慶的赤紅裡衣還掛在副官的腰帶上……」
他眉頭輕蹙,涼薄的聲音帶著森然的寒意。
富有情色意味的語句從將軍本人口中流出,別有一番詭異。
我聽著氣血上湧,想抱頭大叫。
師父我錯了,您別念了!
讀完一卷,他冷笑兩聲,依舊是一派凜然道:
「我竟不知,夫人是這樣看我的。」
我試圖辯駁,嘴硬道:
「這隻是我胡纂的,跟將軍沒有半點關系。」
他不置可否,隻是拿起另一本,繼續讀著:
「燈火搖曳裡,壁上的暗影恍若巨獸,將軍瑟縮在榻上,副官狂笑著朝將軍壓下……」
「鎖鏈碰撞的清脆聲響起,將軍泣不成聲……」
「別念了別念了,我認!」
「是我的錯,我不該寫將軍的顏色話本。」
衛霄平靜的面容出現一絲裂痕,似乎他早就料到,可聽到我親口承認,心中仍滋生出些許怒意。
「我與副官激戰三天三夜?」
「寫我就算了,憑什麼把我寫成下面那個?」
越想越憋屈,越說越生氣,他大口喘著氣,胸前的衣料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我不敢吭聲,腦袋已經快要縮進脖子裡。
發泄一通後,他語氣一滯,悶聲道:
「是我不該冷落你。」
「從前我隻怕你厭惡我,想著同你先慢慢相處著。」
「婚事是我一廂情願促成的,我合該對你負責,可我又不懂如何討姑娘歡心。」
「那你和副官……」
「我要怎樣你才能相信,我和他是清白的!從不曾有過什麼……激戰三天三夜!」
他平復下的心情又激動起來。
「我隻是……」
「我不知如何與你相處,隻能事事問他,想讓他幫我出出主意,怎會料到你如此誤會我們。」
「我看出來你不喜歡我,送你的玉镯也未見你戴過。」
什麼玉镯?是那個與衛霄的扳指同色的玉镯嗎?
我原以為那是該給副官的,隻是被老夫人贈予了我,所以根本不敢戴來著。
衛霄說著,愈發神色落寞,我隻得先安慰他。
「玉镯珍貴,我怕戴著碰壞了它。」
「那是我選了玉料特意雕琢的,想跟夫人戴一樣的……」
「那我明日便戴,不,今日回去就戴上。」
聞言,他終於神情舒朗,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那夫人要是不厭棄,明日可否邀請夫人去南山寺散心?」
13
陽光和煦,透過稠密的樹葉灑落,成了點點金色光斑。
衛霄沒有選擇騎馬,而是同我一起乘馬車。
他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織錦袍子,領口繡著金色雲紋,眉目低垂,正靠在軟墊上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也許是昨日的情景給他帶來太大衝擊,與我這個始作俑者共處一室,難免感到不自在。
「將軍是累了嗎?我給您捏捏肩膀?」
「不累。」
「那將軍口渴嗎?要不要嘗嘗新釀的青梅酒?」
「不渴。」
「將軍……啊!」
馬車驟然顛簸了一下,我身子不穩就要向前跌去。
沒有預想中撞到車壁的疼痛,我被衛霄拉住,納入他充滿清涼氣息的懷抱。
「多謝將軍。」
「你是該謝我,將我寫成那樣,我還不計前嫌救你。」
「是,將軍寬宏大量,實在令人佩服。」
「我還生氣著呢,別想著隨便獻點殷勤我就能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