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不到五點就要起床,上午看著廚房炒菜,下午還要對送過來的肉米青菜點數,晚上又要去上夜大。幾乎沒有一分鍾她是休息的狀態,也就最近這兩天食堂終於正常運轉了,雲舒才得了空能喘口氣。
而李大勇他們竟然還要來破壞雲舒的生意,她最是了解自己的父母弟弟,幾乎隨便一想就知道他們跑到工地,會說什麼罵什麼,會給雲舒帶來多大的麻煩!
“大姐?”
李桃紅見李芬蘭不說話,忐忑地喊了一句:“人已經進去這麼幾天了,就讓雲舒說句話,以後他們也不敢去鬧了。”
李芬蘭一向柔和的眸子直直盯著李桃紅:“桃紅,你今天來是幫他們說話的?”
李桃紅愣了一下,她以為大姐和自己一樣,雖然和娘家鬧成那個樣子,可總不可能真的說斷絕關系。這年頭隻有爹娘不認孩子的,哪有孩子不認爹娘的?
往前推幾百年,不孝順都能被押上斷頭臺,不孝在農村那是大罪。
“他們做的肯定不對,但也受到教訓了!大姐,你替雲舒想想,就李大勇那個樣子回到村子,他不知道要怎麼敗壞雲舒的名聲!她本來就離婚了,名聲不好了,以後還怎麼再嫁人?!”
李桃紅雖然是想要李大勇他們被放出來,但也是站在自己的想法上,為雲舒考慮。這小輩對上長輩,本來就理虧三分,能忍就忍一忍算了。
李芬蘭緊緊抿著唇,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表,馬上九點了,雲舒和明城就要回來了。
“我和雲舒說,你先回去吧。”她拉開門,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桃紅,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會看著辦。”
李桃紅松了一口氣,她就知道大姐不會不管:“那行你好好和雲舒說,也別和她生氣,到底是李大勇他們做得過分。”
自然是他們過分,她閨女才是受委屈的那一個!
李芬蘭一貫柔和的臉上帶著陰影,她嗯了一聲隻開口道:“我知道了。”
李桃紅剛要走,那頭謝雲舒和謝明城就從樓道進來了,姐弟倆還在討論一道數學題,看到李桃紅都有些意外:“小姨?”
對於這個外甥女,李桃紅也是疼愛的,隻不過她畢竟不是親生母親,更多的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見到雲舒她有些心虛,看了一眼李芬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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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這種事情,還是讓大姐說吧,於是笑了笑:“我找大姐有點事,這麼晚了,趕緊去休息吧。”
她走得匆忙,謝雲舒和謝明城對視一眼,覺著奇怪:“媽,小姨是什麼事情?”
李芬蘭低著頭,招呼兩個人喝梨水:“我煮了梨水,天天讀書喝點潤潤嗓子。她沒什麼大事,就是順路過來。”
姐弟倆沒想這麼多,又開始討論起剛剛的數學題。
“姐,這是高三的題目,肯定是我的答案正確。”
“臭小子,瞧不起誰呢?”
李芬蘭又順手拿起了毛衣,這次織的是一件淺藍色的,雲舒一直說欠了小白大人情,她天天這麼忙沒空還,她這個當媽的織件毛衣送過去……
至於李大勇他們,這一次誰別想耽誤她閨女掙錢處對象!
第二天一早,李芬蘭打扮挺精神,挎了一個小包出門:“雲舒,我去供銷社買點瓜子,晚上你們都不在家,我自己一個人看電視無聊。”
謝雲舒沒怎麼在意,隻隨口說了一句:“媽,你要是無聊就讓林翠萍下來,她不是天天嚷著要看什麼依萍如萍嗎?”
李芬蘭笑了笑:“這丫頭快結婚了,現在天天窩家裡自己做新衣服呢!”
謝雲舒有點奇怪:“新衣服男方不給買?”
海城結婚彩禮什麼的並不多,有些高知家庭甚至不要彩禮,但有一點男方至少要給女方買一身新衣服的,尤其結婚那天穿的,基本都是男方準備。
兩個人都要結婚了,她好像也沒見林翠萍的婆家來送過年禮,更沒見男方上過門。畢竟林翠萍那個藏不住事的性格,如果她對象來,還不得到自己跟前一天炫耀八百回?
“可能規矩不一樣吧!”李芬蘭心裡藏著事,也沒多說,轉身就出了筒子樓。
海城醫院對面的派出所。
李芬蘭有些緊張,她今年雖然已經四十歲了,可這一輩子養成了懦弱的軟性子,這種地方別說進去,平時路過都不敢多看一眼。
可是今天,她要辦的事情,卻足夠顛覆前半生所有的唯唯諾諾。
今天恰好還是老張在派出所值班,他端著大茶缸子,注意外頭那個低著頭的女人好長時間了。穿著一件藍布外套,頭發挽在後面,時不時就往這裡面張望兩眼,見到有人又嚇得趕緊縮起來脖子。
這是來報案的還是來自首的?
在桌子後頭坐了差不多二十分鍾,他才看見這女人終於一臉緊張地走了進來,那模樣就跟英勇就義似的。
老張眉頭皺起來,語氣也挺嚴肅:“什麼事?”
李芬蘭被嚇了一跳,她看了看除了幾個穿制服正在辦公的同志,也沒有其他人,才放下心來。慢吞吞坐到老張面前,咬住唇小聲問道:“同志我想問問,前兩天是不是有個叫李大勇的被關進來了?和他一起的還有兩個年齡大的老人。”
李大勇?
這個名字老張記得,沈隊親自吩咐關起來的人,他記得清楚著呢!前兩天就有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來哭著鬧過一次,但是他們抓人都是有理有據的,可不是你哭一哭鬧一鬧就能放人的。
所以,這也是個來求情的?
老張臉色沉下來:“我們這裡是派出所,不是菜市場,不該你打聽的不要隨便打聽。”
李芬蘭縮了縮脖子,都有點打退堂鼓了,可是想到謝雲舒又挺起胸膛,小聲卻堅定地開口:“我是來告狀的,告李生根和李大勇!”
第158章 她沒做錯
跑派出所告狀?
老張擰起眉頭:“你和李生根、李大勇什麼關系?”
李芬蘭不自覺又低下頭縮起了脖子,她有點害怕,不敢直視老張的眼睛:“我,我是李生根女兒……”
啥?女兒告老子?
老張來了興趣,連忙把屁股下面的凳子往前挪了挪,就差沒抓把瓜子放面前了,連同聲音都溫和了幾分:“別怕,你仔細說說要告什麼?咱們這裡是派出所,放心大膽說就行。”
李生根這個老頭可把他煩死了,從關進來就仗著自己年紀大了,一會說胳膊疼一會說腿疼,還滿嘴汙言穢語,要不是不允許,他都想把人打一頓!
李芬蘭昨天一晚上都沒睡安穩,她不懂什麼法律法規,更沒有多少心計,但是一想到自己女兒從那麼痛苦的婚姻中走出來,起早貪黑承包了工地食堂,好不容易生活有了一點盼頭,而這些人就要來搞破壞,她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她不是不孝順的人,相反從前的她甚至有點愚孝,但雲舒和明城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從她這裡誰也不能越過去兒女!
想到這裡,李芬蘭咬住牙,聲音大了一點:“李生根年輕的時候打斷過人家的腿,前幾年國家在村子建電網,他偷過電線,他還偷過人家的雞!李大勇也偷過,他們一起去偷的……對了,村裡面拖拉機,上面的鐵疙瘩也是他偷的……”
她話說得顛三倒四,也沒什麼邏輯,但老張聽明白了,這老李父子還是個小偷呢!
李芬蘭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有沒有什麼用,反正她想了一晚上,把自己知道李生根父子做過的壞事全部都說了一遍,大部分都是小偷小摸,這在村子裡其實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可有人來舉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人家舉報了,你就得受理就得去查,年代久遠的那些可能沒辦法,但近兩年的事情好查。偷東西也是違法犯罪,怎麼就不能判刑了?
老張拿著本子記了密密麻麻一張紙,最後見李芬蘭還在冥思苦想就開口:“不著急,你坐這裡慢慢想。”
但是李芬蘭一會還得去工地賣飯,她咽了咽口水,小心問道:“同志,這些能不能讓他們坐大牢了?如果不能,我回去想一想,明天再來。”
老張砸吧一下嘴,看來這李生根確實不是個好東西,自己閨女是連夜要送他進去呀!
“偷東西的事情核實了,怎麼也得三個月以上。”老張嘖了一聲,覺著面前這個中年婦女看起來膽子小,辦的還真是大事,親手把自己老父親和弟弟送進去。
要知道拘留和坐牢那可是兩個概念!
李芬蘭聽到三個月以上,又咬住了唇,她是當女兒的,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了?可他們欺負雲舒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自己是當外公和舅舅的呀!
“沒,沒有了……”李芬蘭連忙站起來,朝老張鞠了一個躬:“麻煩同志了。”
老張捏著那張密密麻麻,寫著偷雞摸狗的紙,熱情揮揮手:“不麻煩,為人民服務!”
李芬蘭從派出所回來,有點心事重重,她來之前確實是抱著要讓李生根多坐幾天牢的想法,可是現在一聽說他們要被判三個月以上,心裡又忐忑起來。
她被打壓著長大,在家裡逆來順受慣了,更何況從小聽到的字眼就是,不孝順將來要下地獄的!所以她每次都忍著,忍來忍去幾乎成了習慣,可欺負她能忍,欺負孩子不行,就算遭報應也得先護著孩子。
雖然,她也沒什麼本事護一雙兒女。
到了工地食堂,後廚正在忙活,謝雲舒見了李芬蘭笑道:“媽先坐下來喝點水,不著急幹活。”
除了宋山川母子,還有兩個幫忙的大姐,都是趙嬸的體格,幹活都很麻利。這個年代婦女想找個能掙錢的地方太難了,更不用說謝雲舒這樣一個月肯給開四十塊錢工資的人,所以大家幹活都很賣力。
李芬蘭看著閨女一張如花似玉的笑臉,忐忑不安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沒做錯。
而等著雲舒去說情,把自己公公婆婆和男人放出來的英子,等了半天等來了派出所的同志,他們說有人舉報李生根和李大勇偷東西,來調查事情經過。
取了證審了人,最後的結果是李生根被判了四個半月,李大勇判了五個月,李秀芝還好一點一個月就能出來……
英子兩眼一黑差點沒暈死過去,一家六口人,一下子進去了三個人,她的日子還怎麼過?
小霜是個懂事的,她握著媽媽的手安慰:“媽沒事的,家裡的活我能幫著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