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的老百姓對穿制服的同志有著天然信賴,聽到要送到派出所,李芬蘭松了一口氣:“那你們去忙,我一會起來先去切肉,不是中午還得賣盒飯?”
一天賣兩頓飯,生意還這麼好,可沒有闲著的功夫。
那頭謝雲舒戴好了棉帽子,又皺著眉頭從謝明城換回來的那個包裝袋裡翻出新圍巾:“戴好!”
謝明城不想戴:“這是新的。”
這條圍巾是配著那條毛呢大衣來的,姐姐還沒穿新衣服呢,他怎麼能把圍巾戴上?
謝雲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是不是想讓我現在就給你算一算羽絨服的賬?謝明城,我警告你,別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
這下謝明城不敢說話了,乖乖戴上圍巾然後不等謝雲舒提醒,自己把手套也戴好了,大高個頭耷拉著腦袋往外走,聲音帶著一絲示好:“姐,我騎三輪車。”
租的大院裡,趙嬸已經燒了鍋,蒸出了兩籠包子,看到姐弟倆皺起眉頭:“來這麼早幹啥,我有小芸幫忙,不到六點準能全部蒸好!”
趙小芸腼腆地朝姐弟倆笑了笑,目光掃過謝明城時不敢多看,動作麻利地往爐灶裡塞柴火。
謝雲舒笑起來:“趙嬸,我是黑心資本家,可不給小芸開工資的。”
趙嬸哈哈一笑:“就你丫頭會說笑,小芸哪裡是來給你幫忙的,她是給我幫忙的!我領著工資不幹活,哪還有臉讓你喊一聲嬸子?”
趙嬸一邊說著,一邊掀開蒸籠蓋,熱氣騰騰的包子香味瞬間彌漫在整個院子裡。
謝明城把箱子搬過來,裡面墊好幹淨的軟布,可是往裡面放包子,笑著說了一句:“趙嬸這包子比外頭大飯店包得都好看,個個都帶花。”
趙嬸瞅了一眼,自豪笑了:“這一鍋準是小芸包的,隻有她扭出來的包子花中間沒有面疙瘩,我也沒這個水平。”
趙小芸臉微微發紅,她抿著唇低頭把鍋蓋蓋上,然後輕聲說了一句:“雲舒姐,這是最後一籠了。”
包子全部蒸好帶到證券交易所,也才剛剛六點半左右,外面排著長長的隊伍幾乎全是男人,比昨天在百貨大樓搶羽絨服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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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舒嘖了一聲:“這玩意真能掙錢?”
謝明城點點頭:“一共隻有兩隻股票,九月份發行的飛樂股票,有人一口氣買了五十股,等著十月份交易的時候淨掙了五百塊錢。”
謝雲舒瞪圓眼睛:“啥也沒幹,就掙五百?”
謝明城眼底有隱藏的狂熱,他點了一下頭:“對,隻是一買一賣,就這麼簡單。”
怪不得這些人跟瘋了一樣來搶,這和在大街上撿錢有什麼區別?謝雲舒也有些衝動了,不過她被風一吹又冷靜下來:“天上哪有掉餡餅的好事,這不和賭博一樣嗎?肯定也有人賠錢……”
“是,能掙五百就能賠五百,不過這個和賭博也有區別。需要研究國家政策和發行企業的經營狀況、業務發展前景,我想未來的股票價格也和國際局面息息相關,當然運氣也佔一部分。”
謝明城說起來股票頭頭是道,惹得謝雲舒警告看他一眼:“你可別學這個。”
謝明城笑了:“姐,我哪裡有錢幹這個,現在一支股票起始價格就是五十塊錢。”
那買二十支就是一千塊錢了,一般的老百姓可沒這個闲錢,一個月工資才多少錢啊!像他們這樣的,還是踏踏實實掙錢才行,至少謝雲舒這個時候是這麼想的。
說是小籠包,但為了省事,包子比一般小籠包都要大,一毛錢一個,大男人五六個就能填飽肚子。謝雲舒價格雖然賣得稍微高一些,但裡面的肉餡都是真材實料的,有人吃完竟然還樂呵呵又要了好幾個,說一會帶回去給媳婦孩子吃。
七點多鍾,五百個包子就下去了一多半,這可把謝雲舒樂壞了。她順手拿出來一個包子塞給謝明城:“你也吃個墊墊,這麼冷的天吃飽才暖和。”
謝明城咬了一口氣,清雋的臉上浮出一個笑:“姐,真好吃。”
眼看包子見底,謝雲舒樂得眼睛彎起來,她在心裡默默算賬。昨天掙了將近五十塊錢,今天的包子再加上中午的飯盒,應該還能掙七十多,明天再幹一天,估計這買賣就幹不成了。
一是證券交易所也快放假了,二是不出意外肯定有人要眼紅她的生意,跟著來賣飯,競爭者一多利潤可就沒這麼高了。
不過能掙二百來塊錢也足夠了,至少忙活三天,她能去百貨大樓重新買回來那件明城退掉的羽絨服,這次他要是再敢回去退衣服,她絕對要打斷他的腿。
還剩下十幾個包子,謝雲舒本來想著帶回去自己吃,三輪車前站了一個穿黑色羽絨服的男人:“剩下的都給我吧。”
謝雲舒想都沒想立刻應下來,她拿出來牛皮紙:“還熱著呢,我給你包好,趁熱吃可香了!”
她抬起頭才愣了下:“沈隊?你也來買股票啊?”
沈蘇白眉頭微挑,目光不動聲色從她旁邊站著謝明城臉上掃過:“我看你生意做得不錯,自己一個人能忙得過來?”
謝雲舒驕傲地拉了拉謝明城:“我弟給我幫忙呢,他現在上高三明年就考大學了!”
而且肯定能考上一個特別好的大學!
沈蘇白頷首:“那挺好的。”
原來是上高中的弟弟,怪不得那麼年輕,怪不得看著兩人關系親密……
第94章 她幫不了這孩子太多
包子全部賣完,太陽也才剛剛升起來沒多久。
沈蘇白似乎真的隻是路過,他拿了包子沒有再多餘的語言就大步離開,謝雲舒也沒放在心中。
謝明城目光從沈蘇白高大的背影中收回來,把保溫箱收好才好奇問了句:“姐,他是誰?”
“就工地上的一個大隊長,人很正直的。”在謝雲舒和沈蘇白接觸的這段時間裡,她對沈隊這個人的印象隻有一個,那就是直,非常直!
正直得就像不染七情六欲似的,她都不敢想象這麼正直的男人,要是有對象是個什麼樣?她胡思亂想,該不會新婚夜也要念一遍道德經吧?
謝明城哦了一聲,他雖然年齡尚小,但也能看出來沈蘇白一點也不像普通人,身上有種長期處於上位者的壓迫感。不過姐姐不是就在工地賣盒飯嗎,怎麼會和這樣的男人認識?
“你去菜市場買上五隻雞,再弄上十來個冬瓜。今天挺冷,再買點紅辣椒我回來炸辣椒油!”
謝雲舒已經騎上了二八大槓自行車,一條腿努力撐著地面:“我先回去把那孩子弄走,總在咱們家不是那麼回事。”
周新月和陸知行但凡長一點心,孩子失蹤了一夜也該滿城找了,送到派出所她得說明情況,這麼小的孩子被打成這個樣子,都屬於犯罪了!
可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無奈,父母打孩子好像就天經地義,那就算是警察也難管……
想到那孩子可憐的模樣,謝雲舒嘆了口氣,說不清自己心裡什麼感覺。按理說小偉受虐待的事情被大家知道,那麼陸知行包括陸家就更成了一個笑話。
拿著上位者的姿態施恩他人,就為了塑造自己悲天憫人的好人形象,結果呢?陸知行和周新月光天化日之下搞到一起,被人恥笑也就算了,拿著可憐孩子當借口,可孩子卻在他眼皮底下被打成這個樣子!
赤裸裸揭開陸家偽善的面具,讓陸知行在海城醫院也抬不起頭。
可是謝雲舒也沒什麼高興的感覺,她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是小偉孱弱布滿傷痕的小身軀,別說小孩子就是大人有過這樣的經歷,以後也很難再走出來。
她充當不了解救者,甚至也幫不了這孩子多少……
回到筒子樓,李芬蘭已經做好早飯了,用昨天剩下的肉烙了幾張餡餅,裡面放了小蔥和豬油,聞著就很香。
小偉膽怯地坐在爐子旁,他身上的毛衣已經被烤幹了,李芬蘭從樓上林翠萍家要了件林小虎小時候穿的棉袄給他套上,臉上被打的巴掌印還沒下去。
看見謝雲舒他慌忙站起來,手裡面還捏著半塊油餅,隻敢小心翼翼看她,那模樣就像被打怕了的小狗,夾著尾巴小心討好地搖,看得人心裡發堵。
謝雲舒抿了抿唇:“坐下來吃飯。”
陸小偉不說話,但是很乖,重新坐在凳子上,手裡面的餅也放下來了,好像不敢再吃。
李芬蘭憐惜看他:“才吃了兩口,怎麼不吃了?”
在他僅有的印象中,吃多了是要挨打的,更何況還是這麼好吃的東西。
小偉手放在肚子上,小聲開口:“我吃飽了。”
他看起來倒是比昨天精神了一些,至少除了我聽話這三個字,還會說其他的詞語。
可憐歸可憐,但說實話謝雲舒還是對這個孩子難以生出好感,大概因為他是周新月的孩子,現在還掛在陸知行名下,之前這一年陸知行用孩子可憐的幌子,讓她受了太多委屈。
“你媽媽沒有教過你不能浪費糧食嗎?你吃剩下的餅要讓誰吃?”謝雲舒淡淡看他一眼,然後盛了一碗米粥放在桌子上:“把剩下的餅吃完,再喝完這碗湯。”
陸小偉大口吃餅,然後又一口氣把湯喝完,速度很快沒有半點猶豫,生怕晚一秒就會有巴掌落下來。
李芬蘭看得又眼眶發紅:“這孩子……”
該戰戰兢兢到什麼地步,才會讓一個五歲的孩子這麼聽話,就像一個訓練有素的機器人,你說什麼他做什麼,這樣的孩子周新月是怎麼下得去手打的呢?
謝雲舒喝了幾口湯,又吃了一大塊餅才開口:“媽,明城一會買了菜回來,你和趙嬸把鍋燒上先準備著。我把他送到派出所,很快就回來。”
李芬蘭猶豫了一下:“雲舒,這麼快就把孩子送走?”
謝雲舒知道媽媽一向心軟,雖然是周新月的孩子,她還是見不得這麼小的孩子受罪,隻得軟下來聲音:“他有爸爸媽媽,咱們哪裡能一直留著,等人家父母找過來咱成人販子了。”
李芬蘭不敢再看一眼這孩子,別過眼去:“那你和警察同志說清楚,可不能讓他們再隨便對孩子動手了。”
說完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對孩子動手這還是人嗎?”
謝雲舒捏了捏眉心,看向陸小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