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雲喉頭一梗,被刺目的氣味嗆到了,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飆。
這個女人!
“這……”
雲覓一愣,登時就想起來自己方才幹過什麼,連忙手足無措,嚷嚷道:“你還愣著做什麼!”
銘雲素來知道她不靠譜,可這次他卻借此機會宣泄起來自己胸腔裡的鬱結。
他雙腿軟,就像個孩子一樣直接坐在地上撒潑,搓著自己的眼。
為什麼說像個孩子。
因為這兒沒人把他當孩子了。
從他們覺得他堪當大任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隻會評定他做的對還是錯。
全勝聽著哭聲進來,一看銘雲坐地上立馬護起來了,也不管燕無歸是否在身邊,膽大的把人擠開,連忙祖宗祖宗地叫著銘雲,心疼地往懷裡護,斥責道:“陛下!小殿下還是個孩子,你這是做什麼?殿下,不哭啊,不哭。哎呦,這地上多涼啊。”
雲覓被這麼一兇,嘴也癟起來了。
她真忘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燕無歸腦殼一陣疼,搓了搓眉心連忙將雲覓攬過來:“沒事的,哭哭就好了。”
“您說的這是什麼話?這可不是您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疼不到您身上。”
全勝可把這兩個人的做法看在眼裡,陛下他是同著一起長大的,生性善良。都怪這個貴妃!
定是他挑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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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哪有母親不愛孩子的?
眼瞅著都要吵起來了,銘雲哼哼著從全勝懷裡掙出來就往外跑,全勝一咬牙說道:“陛下恕罪。”緊跟著也跑出去了。
銘雲沒跑遠,全勝也是跟得緊,連忙把人攔下來。
左一句陛下隻是沒照顧孩子的經驗,陛下也很後悔;右一句,陛下疼殿下還來不及,隻是稚嫩了而已。
你聽聽。
銘雲覺得全勝給雲覓開脫的借口實在是太可笑了,氣得一個鼻涕泡出來濺了一臉,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
全勝看著滑稽,但是沒敢笑,連忙拿著帕子給殿下把臉擦幹淨。
“殿下,陛下當年可真是盼了你好久,心疼的不得了。可是陛下就虧在貪玩上,你不知道,陛下受的苦可太多了。陛下心裡肯定是有你的,你瞧瞧,出去玩給你帶出來多少稀奇玩意。”
全勝小聲勸著,說道:“不管怎麼,原諒陛下一次好不好?這親人之間,哪能有間隙不是?”
“你說,這世間是不是有所得,就得有所失?”
銘雲一開口,這個高度立馬就提升了。
全勝支吾了半天,不知該如何回答。
銘雲說道:“該是如此的。”
因為聰明,所以大家都覺得他一個人可以過好,不用照顧;因為這雙眼睛,所以他要承擔父母過早離世,短命的沉重負擔。
他好累。
所有的禮物,都被命運在暗中標好的價格。
“罷了。”
銘雲嘆了一聲,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或許有,但是他都錯過了。
“楚將軍這時在做什麼?”
“聽聞身體不適,一直在府中修養。”
“身體不適?”
全勝想了想,這朝堂的事若是別的朝代該是機密,可他家陛下連公務都讓殿下插手了,這種小事說不說也無所謂,直言道:“大抵是前幾日吧,忽然痛風了?府裡人傳,這兩日將軍性情不太穩定,殿下為何好好想到了楚將軍?”
“性情……不穩定?”
銘雲喃喃著這幾個字,低垂下眸子。
第74章:無關緊要的人
楚不休的狀態何止是不佳這麼簡單。
府上對外說痛風,可是真實情況遠比謠言更為糟糕,但將軍府一致守口如瓶,因為他們都明白,將軍府與他們都是榮辱並存的。這個消息放出去,他們會玩完,真的會玩完。
沒有那個皇帝會包容一個瘋瘋癲癲,分不清現實夢境,想要謀權篡位的將軍。
這一切,都是在一天夜裡發生的。最倒霉的當屬那些來看病的庸醫們,拿著重金最後都丟了命。
楚不休作為月娆這場逆轉中絕對的受害者,硬生生從男主被扯到了男二的角色,好好的皇位拱手讓人。這本就不科學。歷史已經發生,時空縱使錯亂也會有人來改邪歸正。
了解了這件事後雲覓有那麼一瞬的後怕,如果當時她沒有想明白強行把燕無歸困在自我世界的話,大抵上結局會落個害人害己吧。
銘雲被全勝帶著偷摸溜出來找楚不休,雖說明面是瞞著的,可是全勝還是跟雲覓交代了一聲。雲覓也挺好奇現在楚不休的狀況,派了一隊暗衛跟著銘雲一同前往,坐在宮中等著消息來。
。別人被攔在門外面就算了,但銘雲是小殿下,極大幾率也會是未來的陛下。這不是咒當今陛下死的早,子嗣單薄,而是雲覓這皇上當的實在佛系。
這小殿下來了,攔不是,不攔更不是。
幾次闖門未果,銘雲不好的預感便更強烈了。
“楚將軍到底怎麼了?你們為何不肯放我進去?”
銘雲這眉頭一蹙,那些小廝連忙低下頭不敢吭聲,還是老管家見多識廣,蹲著身勸道:“小殿下,真不是我不讓您進去,而是將軍那邊兒實在不方便見客。”
“不過是痛風罷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楚叔叔看著我長大,我自當以長輩敬著,為何不能去看。”
銘雲的態度實在強硬,老管家也束手無策。
這要不是皇上的指示,他都不信。
最是無情帝王家。他楚家為了國朝一生戎馬還能包藏什麼禍心不成?這般急著打探……
心裡有鬼的人,才怕鬼敲門。銘雲越是想進,今天老管家是越不能讓他進。誰知道現在的將軍是否清醒?
可是在銘雲的眼中,老管家越是攔的緊,就代表楚不休的狀態便越差勁。
銘雲後退了兩步,老管家以為他放棄了,剛要起身就見銘雲一股腦門地往府門縫隙的地方衝,那小廝們也不敢動粗,還真讓他邁進去一隻腿。
銘雲也算是蛟龍之尊,還真沒人敢把他跟小孩兒似的從裡面拎出來。
老管家隻能寄希望於全勝,可看那全勝一臉縱容,老管家眼酸的想哭出來了。
“殿下……”
“殿下。”
前者是聲線顫抖的,後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院內人身上,一直以來瘋瘋癲癲的楚不休此時哪有病容,他此刻正冷眼瞧著這一場鬧劇,服飾穿戴地一絲不苟。
正主來了,老管家也松開了堅守的門,有些遲疑道:“將軍?”
“楚叔叔!”
銘雲先聲奪人,不給兩人交流的機會,直接跑進去,眼神上下打量了楚不休一番,總覺得違和感異常強烈,可是銘雲一時間竟然想不出來,他試探道:“我聽聞楚叔叔近日身子不大好,所以前來探望。可這管家爺爺攔著不讓進。吵到你了嗎?”
“小殿下難得回來一趟,你怎敢拒之門外的?”
銘雲張弛有度,以退為進。楚不休陰沉著臉說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下去拎罰!”
老管家是有苦說不出,但聽楚不休這一番話並沒有發病的跡象,算了,這可能就是福禍相依吧。
銘雲卻是身體僵硬,看著面前的楚不休露出來陌生的神情。
他明白了。
剛剛的違和感是從哪裡來的。
面前的楚不休,身上沒有數據。
“隨我去前廳吧。”楚不休低頭,朝銘雲微微一笑。
“好。”
銘雲跟他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他頓了頓腳跟後面的楚不休並排,問道:“楚叔叔,身子可好了?”
“不過是小疾,無礙。”
“這段時間,楚叔叔除了生病以外,可還有什麼異常?”
楚不休的眼神眯了眯,垂頭輕聲問道:“哦?能有什麼異常。”
“皇後死了。”
“皇後嗎。”
銘雲聽到這句回答愣住了,楚不休是對皇後無動於衷,所以最不該有的是如今的表情。
他現在的模樣更像是,感慨。
“死了也好。”楚不休嘆了聲,看見銘雲沒動,回頭道:“反正不過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是嗎?”
銘雲關注到楚不休一個細節,他的左手始終橫在腰間,拳頭半攥著。之前的楚不休,會做這樣的動作嗎?
銘雲回憶了一番。
那時候的楚不休大大咧咧,完全一副粗糙汗子樣,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裝模作樣,端架子。病了一場,性子也改了?而且,那是什麼狂妄的語氣。
雖說這是事實,可之前的楚不休從來不會在他身邊說有關皇室的事情,他始終恪守為臣,不逾越半步。
無關緊要?
你一個朝中重臣,就算重的半邊天,怎麼能說皇室無關緊要?還是一國皇後。
“怎麼了?”
楚不休問道。
銘雲端起來手朝他福了福說道:“楚叔叔,既然您無恙,我就先回宮去了。改日有空再來拜見。”
說完這句話,銘雲飛快地跑走了。在他們不遠處的全勝看見這陣勢,有些不太能理解,吵著鬧著要來,隻是說了這麼兩句話就要走?
不過,小殿下做什麼事都好。
全勝過來跟楚不休寒暄了一句也相繼告退。
楚不休端在腰間的拳頭松了又緊,細細摩挲著手指:“有意思了。”
那個小孩兒,怕是知道了什麼吧。所以才逃的那麼快。
今日多雲,按理是個不錯做活的好天氣,隻可惜空中飄來兩片惱人的烏雲,不一會兒便是雷電交加,陰沉沉的嚇人。
煥春喝完了最後一口酒,扔掉了手中的酒壇,瓷片破碎的聲音不大卻也清晰。
他四處望了一圈,不知說的是天氣還是意有所指,嘆道:“天變了。”
第75章:準備當個暴君嗎?
天變了。
狂風卷著街道上撲的茅草上天,嚷嚷著收攤的小販跟老天爺爭分奪秒,最終也沒逃過劈頭蓋臉而下的暴雨。
馬車頂棚雨滴聲調破碎,令人生厭。被撩開的簾子吹進來些雨點子,拍在臉上又冷又疼。
全勝催著馬夫加緊步子,馬夫揚起鞭,一路疾馳著。
得殺了他。
銘雲腦海中猛地想到這句話時,嚇了一跳。
他想起來月娆不染塵埃,望著一院的屍體朝他說話。
她說,知道這件事情的,隻能是你一個人。
銘雲揣著手,臉上的雨水都沒有擦,他目視著前方眼神空洞。
如果他能知道所有的事情,那該多好。
全勝舉著傘,生怕淋著小殿下。
銘雲每一步走的都很堅定,他提著長袍,第一次發現原來進宮時路這麼長,延伸的臺階將宮殿襯得又高又遠。雨已經小了很多,敲在青石板上倒是沒那麼吵人了,如今倒像是在演奏一曲宮闕。
他一時發怔,腳下一滑差些從臺階上掉下去,嚇得全勝將傘一丟,大呼小叫的扶住魂不守舍的銘雲說道:“小殿下,看著些路。”
銘雲一閃,把飄忽在外面的魂也給拽回來了。
路還是這條路,走了無數次還是會有坎坷。
銘雲眯了眯眼,轉頭看著全勝,欲言又止。
“怎麼了小殿下。”
察覺到銘雲的猶豫,全勝聲音都溫柔多了,問道:“是不是嚇著了?”
“皇室中,真的有死士嗎?”
銘雲問的這個問題有些超綱。
死士自然是有的,但都隻忠於皇帝,皇子養死士不是沒有。可是如今的銘雲還沒有獨立出府,哪裡來的死士?
看著全勝變幻莫測的臉已然猜到了,他垂頭沒有再問下去。
人生嘛,總是變幻莫測的不是嗎。楚不休命長,月娆命就不長嗎?她不照樣死了。
銘雲攥了攥拳頭,不管今天出現的人是不是楚不休,他都得死。
銘雲咽了口唾沫,心下卻是松了一口氣,走到殿門前轉身說道:“你下去吧。我累了。”
“一會兒喝完姜湯再歇息吧殿下,著了風寒便不好了。”
銘雲眉眼柔和,笑得眼底冷冰冰一片說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