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你。”
“我看你是活膩了。”
雲康樂緊了緊她身上的繩子,將她扔著到床裡面:“就好好在這兒待著,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我再放開你。”
“想不通的。”
雲覓看他要走,直言道:“這輩子都不會想通。”
“之前我的世界裡隻有爸爸,所以不管爸爸怎麼對待我,我一直以為爸爸是愛我的。看來是我想多了,看來是我太沒見識了。”
雲康樂冷冷瞥了她一眼,重重哼了一聲。
見識?
女人尚且頭發長見識短,更別提像雲覓這種無知小兒。
她懂什麼?!
雲康樂一走,雲覓垂頭喪氣的看了一眼手上的麻繩。稍微一掙扎就會把手腕磨得生疼。
她拽了拽脖子裡的套,看向床頭的死結。
她爹的腦回路可真有意思。
他是怎麼覺得這樣綁人就跑不了的?
雲覓爬到床頭邊兒上,拽了拽上面結,穿插了兩次繩子就擺脫了限制。
不過她一想到或許雲康樂還會回來,稍微松了松手腕間的束縛,重新把繩子在床頭綁了一個更牢固的結出來,趴在松軟的床上撐著下巴看外面的月亮,忽然想起來燕無歸跟她說。
Advertisement
如果雲康樂會反思,那她的任務進度就還有的救。
看樣子,燕無歸說的沒有錯。
若是按照以往,她今天說了那麼大逆不道的話,雲康樂掐不死她都是好的。
然而今天那一巴掌最終也沒有打到她的臉上來。
該感動嗎?
雲覓呲笑了一聲。
恐怕隻有患斯德哥爾摩綜合徵的人,才會愛上這種暴力狂吧。
受害者體諒加害者?
不管是用愛的名義束縛還是其他,暴力行徑都不可原諒。
雲康樂此時坐在雲覓隔壁房間的書桌前,腦子裡全都是雲覓那個屁點兒大的小孩兒一本正經的問他。
“你真的有愛過我媽媽嗎?”
“我媽媽為了生下我連命都不要了,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嗎?”
“如果是我,我會選擇舒榮凱……”
雲康樂一拳重重砸向旁邊的臺燈,噼裡啪啦燈泡破裂電流呲呲的聲音充斥在房間裡,夜色的幽暗一下子就包裹了他全身。
“她懂什麼,她什麼都不懂。”
雲康樂呢喃著,癱軟在椅子上,盯著天花板看。
他誕生在一個夏季,於簡銳承那個可憐鬼奄奄一息之時。
他身上散發出惡臭的味道彌漫在狹小幽暗的房間裡,老鼠從房梁上掉下來,嘰嘰兩聲翻個滾飛速的逃離。
被針扎過的身體密匝匝的疼著,窗外的陽光白的刺眼。
跟他這裡半死不活的情況做對比,離這裡不遠處精致的宅院中傳來陣陣歡笑,簡銳承的父母在誇獎他的姐姐,她姐姐也笑,笑得跟銀鈴鐺似的,還用擔憂的口吻說,如果弟弟能跟我一樣優秀就好了。
身體上的疼痛無所謂,他不在乎。
他得走出這個門,幫那個可憐鬼完成心願,算是佔據他身體所支付的報酬。
簡銳承的父親是個表裡不一的人,清政府沒落時他是個落榜的窮秀才。
在外人面前他文雅,他溫潤,他愛國。他在那個破碎的年代裡,用羸弱的肩膀舉起大旗討伐清政府,是百姓眼中的“神祗”正義人士。
實際上,他暴力,他血腥,他滿口蔑視那些追隨者沒有腦子,將那些憑借“正義口號”掠奪的錢財裝進自己的腰包裡。
簡銳承的姐姐繼承了他父親所有的“優點”。
她裝的善解人意,裝的舉止優雅,裝的嬌弱可人。
實際上,她滿心的嫉妒,生怕重男輕女的家庭搶了她原本的光鮮亮麗,把一頂頂能壓死人的“帽子”扣在簡銳承的腦袋上,把他重重推進深淵裡。
簡銳承的母親倒是從來表裡如一,她是真的善惡難分,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跟簡銳承如出一轍的懦弱。不管簡銳承被怎麼打的死去活來,她總是在一旁冷眼旁觀念叨著,男孩子不打不成器,打你就是因為你做錯了,你得受著。
父母的命令不可以違背,不若就是不孝,不孝的孩子辱了他們家的家風,傳出去讓人笑話。
還說著,當初就不該生簡銳承。
還說著,簡銳承小的時候分明不是這個樣子的,那主動上門來算命的道士說岔了。
簡銳承出生於一個寒冬臘月,院子裡有棵梅花開得豔豔無比,如似一團火焰。
道士留下話說,簡銳承是被困的蛟龍,若是浴火涅槃重生可掌世間生殺大權,光輝無限,明楣耀祖。
一家子其樂融融,親戚們所有的視線都放在了簡銳承的身上。
五歲之前,簡銳承一直以為這個世界明媚的,所有人都好,父母疼愛,姐姐關懷。
直到,那年寒冬姐姐帶他去冰河裡撈魚,冰有些薄,是姐姐自己掉下去的,簡銳承想拉,但他太弱小了。
他救不出來,隻能看著姐姐在水裡掙扎,於是他哭嚎著拼命的喊,無人問津。他想去找人來救姐姐,可等再次回來時,姐姐被眾人簇擁著,聲淚俱下問他。
她那麼愛他,為什麼要害她?
簡銳承無助地搖頭解釋,姐姐崩潰的大哭,說她這輩子再也跳不了舞,彈不了琴了。因為她的腿被凍壞了,手指也是。
分明事實真相不是這個樣子的。
父親問他,為什麼要跑,為什麼不救姐姐,為什麼要把姐姐推下去。
簡銳承怎麼辯駁都沒用。
他們隻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為他的姐姐是個柔弱無比的小姑娘,對人一向和善,從不說謊,這樣的人怎麼會誣陷別人呢?
第31章:乞求神明眷顧
在經歷過陽光後被推進黑暗是一種無比痛苦的經歷。
姐姐的事跡傳開了,大多數的人都在他背後指指點點,暗地唾棄。時間久了連簡銳承都懷疑,當初是不是他做錯了。
原本她的姐姐可以憑借歌舞榜上當地有名的富商,可是因為這趟遭遇整個人都落魄了。
他的父親對簡銳承特別憎惡,喝醉了酒就把他拖出打罵。
說,這些年培育姐姐所花的精力因為他全都白費了。
他的姐姐隻會躲在母親的懷裡,咬著帕子哭,在一邊兒說著,別打了,我不怪弟弟的。
簡銳承越來越自卑,原本的鋒利磨得一幹二淨,為了討好父母,他拼命的想要證明自己,把榮譽拿回來,希望得到父母的誇獎。
明明,就隻差一步之遙。
她的姐姐拿走了他的成果,罵他是個小偷,偷了她的心血。
這種事情無獨有偶。
姐姐十六歲生日那年,父親送了她一隻特別漂亮的簪子,純金打造,鑲嵌了一顆極其漂亮拇指大的夜明珠。
隔日,有人找到他,說是她姐姐惹了賭坊的小混混,讓他去救。
曾經簡銳承沒有把姐姐從水坑裡拉出來,為此耿耿於懷,所以他奮不顧身的前去,沒想到又入了套。
父親當著賭坊人的面說是家門不幸,小小年紀就讓簡銳承學會了賭,還拿著姐姐的簪子去當鋪兜售,如此作風,實在敗壞門楣。
那一刻,簡銳承就想明白了。
感情?
呵,太可笑了。
親人?
算了吧。
他徹底放棄了這個世界,可又覺得不甘心。
他無數次想要逃離這個家,又因為懦弱退回來。
他想殺掉他的父母,他的姐姐。再揣著毒藥準備放進去時,猶豫了。也正是他的猶豫,導致了他的悲慘。
父母認為他是個瘋子,用盡了手段來折磨他。
他的姐姐假意惺惺,原本從來沒有的事情面對那包老鼠藥一切都沒有回旋的餘地,辯駁也沒有意義。
父親拿著針扎的他滿地打滾,牛皮的腰帶打在身上傷痕紅腫不堪。
他們把他扔進柴房裡。
簡銳承跪在地上,吊著一口氣乞求神明的眷顧。
於是,雲康樂來了。
雲康樂聽著歡聲笑語,沉默著拿了砍柴的刀藏在身後,走到父親面前,聽著他的怒罵,他看見了他的刀,獰笑著指著自己的腦門:“你要有種就劈死我!”
如果是簡銳承,他一定嚇得發抖。但雲康樂笑了,半分不留情面。一刀下去,臉被砍成了兩半。
母親跟姐姐花容失色,哇哇大叫。
他沒有留情,拽著母親的頭發,朝她脖子抹去給她一個痛快。
身為旁觀者,是非不分者,同樣該死。
姐姐跪在地上求饒,哭得要斷氣,說她做錯了,求他放過他,說要對他好,說是真的愛他,隻是嫉妒他。因為有了他之後,父母就再也看不見她了。
雲康樂隻是遲疑了一下,他姐姐就瘋狂的向外跑,嘴裡尖叫著殺人了,所以雲康樂一刀砍下了她的腦袋。
人們發現簡家橫死三口,簡銳承消失,鎮子的眾人恐慌無比。
那時候雲康樂已經離開了。
簡家身為當時扛大旗的首要人,一倒牌無數的戰亂一觸即發。
人們從簡家掏出來無數的金銀珠寶,登時紅了眼。
他父親當年所做的事情,所走過的路,人們紛紛效仿。
簡銳承冷眼看著,雲康樂冷笑連連。
每個人都像是他的父親,每個人都骯髒不已。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虛偽。這個世界,真的太令人可笑了。
他覺得沒意思,所以,得毀了。
這樣的世界裡,所有的痛苦都不值得同情。
直到,他遇見了歷婷。
一個舞女。
她單純直白,毫不做作,臉上的笑容永遠陽光,眼神永遠滿懷期待。
雲康樂想毀了她,一個低落到塵埃裡的人,你憑什麼還能生出來希望?
但是沒有成功。
他被反影響了。
跟歷婷在一起的時光,總會讓他覺得,人生好像沒有那麼太惡心。她提著裙擺從後臺拉著他出去玩,唇齒間帶著酒氣,笑得燦若星辰,攬著他的脖子說:“雲康樂,我喜歡你。能不能把我留在身邊,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呀。”
她不介意自己跟簡銳承人格換來換去,她也總是能區分出來那個是簡銳承,哪個是雲康樂。哪怕,他裝的再怎麼像。她隻喜歡自己。明明,他是個惡魔。
雲康樂想到這兒,肩膀顫抖著,把臉深埋在手心裡。
你說為什麼啊。
為什麼,人這輩子多的都是未能如願。
雲康樂去了一趟雲覓房間裡,看她還被捆著,憋憋屈屈窩在床頭睡。
那一刻,他內心是有一點點掙扎跟猶豫的。
但他沒有想通這種情緒的來源,所以冷眼瞧了瞧就離開了。
她聽話的沒有掙扎,這令他很欣慰。
所以,跟舒榮凱的事情也應該要去畫個句號了。
敢動他的女兒,他多半是不想活了。
“爸爸。”
雲康樂的腳步剛挪動,就聽見雲覓在後面叫。
雲覓其實根本沒睡著,她就怕一覺睡過去自此任務失敗,雲康樂轉悠了一圈什麼都沒做,她還挺意外的。
他回過頭,眼神凌厲。
“爸爸,我手好疼啊。”
雲覓把手舉起來,讓他看勒被繩子勒出來的印子。
雲康樂不說話。
雲覓又說道:“我想通了,爸爸可以把我解開嗎?”
騙子。
雲康樂聽到這句話,措不及防的笑了,笑得十分陰冷,在黑暗裡格外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