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
「能耐了啊，冷暴力，還剁手，你以為你剁手我就能不生氣麼！」
我氣得恨不得拿手上的包砸他腦門上，最後還是隻在他肩膀上輕拍了兩下。
好在醫生說傷口不深，沒傷到筋骨，養半個月就好，平時別沾水。
張耀他姐晚上還得值班，是請了假從公司跑出來的，將病歷卡塞到我手上就跑了。
我隨手翻了翻病歷本，隨即愣住。
一張精神科的掛號單掉了出來，時間就在上禮拜。
「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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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耀神色大變，一把搶過病歷本，卻被我眼疾手快地撿起地上的掛號單。
「這是什麼？」
張耀低著頭不說。
「多久了？」
回到家後，我繼續追問。
聯想到這段時間以來對方的異常，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對不起，真真，是我沒用，不能給你好的生活條件，讓你跟著我受了那麼多委屈，還氣你，傷害你……」
張耀慘白著臉，委屈巴巴地和我道歉。
他說他自從失業後壓力就很大，找工作受挫，好不容易想給我在上海買房，又碰上家裡的老太太拖後腿，連我們的婚禮都成了一場鬧劇。
「我不是不讓你去新公司，我隻是恨自己沒用，要你那麼辛苦出去拼搏，這些壓力不該由你承受的。」
我眼圈發紅，哽咽道，「你早點告訴我啊。」
想到這段時間男友明明一個人承受了那麼多壓力，卻還不忘給我留夜宵，並且積極主動去治療，我就愈發愧疚。
我真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
但鬼使神差的，我並未後悔中午衝動租下那個房間。
11
依賴張耀已經成為了我的本能，現在我卻莫名想要擺脫這種本能。
也許是從婚禮成了一場鬧劇開始，也許是新工作被不斷否定開始，我和張耀的分歧與矛盾越來越多，哪怕我現在知道對方傷害我並非他的本意，我還是自私地想給自己留條退路。
我沒有告訴張耀，我瞞著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房間。
而是每天故意在公司加班到十一點，卡著公交地鐵的末班車回家，回到家後「叮鈴哐啷」洗漱到凌晨，然後打開筆記本，繼續加班，鍵盤敲得飛起，偶爾還會跟同事語音。
第二天起來後又尷尬地跟大家道歉，然後繼續前一天的操作。
沒一禮拜，張耀的姐姐和姐夫先受不了了，嚴重影響了他們的正常作息。
張耀沒工作，白天還能補覺，他們不行。
讓我換工作，不現實，市場不景氣，我的履歷又不出挑，總不能換一份比之前工資還低的吧，隻能S撐。
「我們部門一個同事之前在公司附近租了個小單間，說可以五百一個月轉租給我，要不我以後忙的話就在那邊住吧，來回也方便點……」
終於，在所有人的怨氣達到頂峰時，我「愧疚」地提出了我的「辦法」。
我故意少報一半的租金，免得他們嫌貴，寧願再忍忍。
張耀雖然不高興，但也隻能同意，因為他姐和姐夫一直在「幫」我說話，甚至提出替我承擔五百的租金，住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哎呀，我這邊的鑰匙都給你了，想來隨時來唄，又不是見不到，垮著張臉幹嘛呢。」
搬家這天，男友的情緒明顯不高，我收拾完東西後挽著他的手臂，曖昧地眨眨眼睛，「而且，你不希望我們有私人空間嘛。」
那天晚上，張耀住在了我的小單間裡，兩人擠在隻有一米二的小床上，擁抱，交融，糾纏。
顯然，張耀是滿意的，我也很滿意，不過我們滿意的點大概不一樣。
我終於擁有了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盡管它很小，不足十個平方，一百多平的屋子裡擠了十幾個人，衛生間全靠搶，隔音還不好，但我就是很開心。
這隻是第一步，未來還會有很多很多步。
我逼自己主動出擊，跟同組的同事請教，示好，像海綿一樣瘋狂汲取我需要的東西。
不再自卑於英文不好老鬧笑話，大大方方面對自己的短板，其實根本沒那麼多人會在意你的發音、語法，他們隻在乎你能不能按時完成工作，會不會拖團隊後腿。
工作效率飛速提升，與同事的配合也愈發默契。
次月末，我交出了一張還算可以的成績單，提前通過試用期。
組長特意幫我向上面申請了獎金，到手工資直接翻倍。
晚上張耀過來的時候，我得意洋洋地和他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你隻是剛好踩中風口，就跟我當初一樣，不代表你能力強。」
然而我得到的反饋卻是熟悉的一盆冷水。
心情跌落谷底。
12
「至少能證明我選對了賽道，跳槽的決定是對的。」我忍不住回懟。
這段時間我已經很少和男友提工作上的事了，盡可能多地聊家常，八卦，顯得積極正能量點，感情還挺穩定的。
今天這是又哪根筋不對勁。
我的新工作好不容易有了起色，難道不值得開心和慶祝嗎。
「等紅利期一過，我們這種沒背景沒資源的就是被第一批淘汰的，到時候你還能拿得到這工資再來說這話。」
我捏緊筷子沒說話，不斷催眠自己，忍一忍，張耀情緒不穩定，別刺激他，順著他就是了。
哪曾想對方見我不說話，變本加厲。
「真真，你就是太單純了，領導和公司畫餅給你吃，想讓你拼命幹，你還真信？轉正？怎麼可能，真有好位子肯定也給自己人。
「我看過你們公司對外的招聘要求了，要求海外留學經歷，985，211，要麼就是同等級別公司的工作經驗，你有什麼？你拿什麼跟人去拼？」
「嘭——」
我終於忍不住重重摔了碗筷，抬頭看向還在繼續叨逼叨的男友。
「就算我被砍了，我這段工作經歷是喂狗了麼，你以為用人單位不會看麼，這是我實打實用自己的本事做出來的履歷！
「我基礎比別人差，那我就比別人更努力，我還年輕，我可以學，難道不是 985 和 211，沒有海外留學經歷，我這輩子就廢了麼！
「你看待事物的眼光能不能積極陽光一點，別天天盯著負能量看，這樣我真的很累。」
我不想承認，張耀沒來的日子，我反而還輕松一些，他一來，我說每句話，都得斟酌再三，唯恐戳到他敏感的內心，我甚至不敢問他工作找得怎麼樣了，但這並不代表我喜歡做對方的情緒垃圾桶。
「我看你是被資本給洗腦了！我們這種底層出來的，注定比不過別人！這就是血淋淋的現實！」
張耀似乎沒想到我會連著懟他這麼多句，氣得臉都紅了，指著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貪慕虛榮，一點也不腳踏實地，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像以前那樣安穩地窮著麼？」
以前的我安於現狀，知足常樂，換來的是什麼，是我為了幾兩碎銀被人奚落，嘲笑，連自己的婚禮都做不了主，還要連累家人跟著我受委屈。
我知道自己變了，但我喜歡這種變化，想要的，就努力去爭取，而不是等著上天眷顧，他人庇佑。
「所以你還是嫌棄我沒工作，不能給你好的物質生活對不對？」
張耀佝偻著身子坐在床沿邊上，像是一隻被突然泄了氣的皮球。
我愣了一下，「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抓住這次機會，拓寬一下我的職業路徑，難道你不希望以後我們的生活越來越好嗎？」
許久，張耀終於開口。
「真真，我們去把證領了吧。」?
13
「哐當——」
話題轉得猝不及防。
我怔了怔，不慎將架在桌板上的水杯打落，慌忙撿起後，「怎麼突然提這個，現在又不著急買房子，請假還麻煩……」
「你是怕請假麻煩，還是後悔了，根本不想和我結婚。」
張耀露出諷刺的笑容，直勾勾地盯著我，莫名心虛。
我承認，我確實不想領證，至少現在不想。
糾結了一會，我開口辯解，「我現在剛換工作，還不穩定，萬一公司顧慮我剛結完婚要小孩請婚假產假什麼的不給我機會了怎麼辦，再等等吧。」
「說來說去不還是因為錢，如果當初我們把那套房子買下了，你還會說這種話麼？木真真，這話你自己聽聽假不假？」
我被張耀說得啞口無言。
是啊，如果當初我們將那套房子買下，現在也早就是領完證的合法夫妻了，我還會說這種話麼。
「嘭——」
張耀直接摔門走了。
巨大的愧疚感襲來，腦子裡不斷閃過張耀剛才受傷，失落的眼神，我感覺自己像個渣女。
七年感情，我從未想過未來的另一半會不是張耀，但就在剛才，我卻慶幸，還好當初沒有買下那套房子，幸好……我們沒有領證。
我害怕現在這個敏感多疑，永遠負能量爆棚的張耀，我沒辦法想象和他過一輩子，毫無期待，甚至有些抵觸。
可我又很自責，自責自己不能在對方最困難的時候包容，陪伴對方，而是選擇逃避。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好自私啊。
後面的幾天，張耀沒再聯系我，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我卻並沒有感到很輕松。
隻要一闲下來，大腦就忍不住回憶我們七年來的點點滴滴，自責，愧疚，難受，各種復雜的情緒在不斷折磨著我。
我點開對方的頭像，想說點什麼，刪刪減減輸了一大段文字，最後又全部刪除。
我恨這樣的自己。
直到這天下班，我回到出租屋，發現桌板上全是我愛吃的菜。
「張耀！」
轉身的瞬間，與端著菜從門口進來的張耀四目相對。
我們和好了。
誰也沒提領證的事。
半夜，我隱隱聽到房間外傳來說話聲，摸了摸身側，沒有人。
「姐，你就別催了，之前房子的事是我們做的不地道，真真不願意跟我扯證我也能理解……況且我現在沒收入，真真能不嫌棄我就很好了……」
是張耀，正壓低嗓門在跟他姐打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