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不甘心。
也許用不了幾年，這個女孩，就會屬於別人。
大概，算是報應。
他從這個世界手中，奪走了太多東西。
無論怎麼刻意去回避那段歷史，死者的哀鳴依然在耳邊回蕩。
越是接近強大的蟲族們，人類的嘶吼和吶喊，越在腦海中清晰地震蕩。
先皇說過，罪孽是無法贖清的，無論怎樣去拯救，去挽回，逝去的生命無法再歸來，造成的傷害亦不可彌補。
他很認同這句話，也從不覺得，自己是無辜的受害者。
明明早就已經決定，當稍微可以贖罪的那一天來臨，會毫不猶豫地，踏上那條通往毀滅的通道。
可什麼時候，他這樣的人，也會變得躊躇不前？
手掌滑落在艾茉葉肩頭，元帥加重了力道，令睡夢中的少女感到一絲疼痛，不安地蜷縮一下。
即便在瞬間松開了手，可懊悔和自責依然在胸腔中蔓延。
這會是艾瑪夫人說過的，所謂的“心疼”嗎？
比剜骨刮肉更難以承受的，心如刀割的疼痛，因他的罪孽，在這宇宙中，又上演了多少次？
元帥閉上眼，感受到艾茉葉腹中的胎動。
如此短暫的相遇，還未開始就要結束的感情，究竟，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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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陽光在窗前一點點消失，氣溫也逐漸降低後，艾茉葉從空無一人的寂靜房間裡醒來。
毛毯還帶著不屬於她的餘溫，而元帥早已不見蹤影。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是最彷徨，最失落的。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不知道的角落裡，正逐漸流逝而去。
手機響起，艾茉葉接通，對面是紫刀。
“聽說你來戰地了，身體沒關系嗎？”
“嗯，沒事，我睡了好久。”艾茉葉搖搖頭，不去體會莫名的失落。
紫刀又說，“老師剛才把東西給我了，你現在還在休息室？”
“嗯，”正要回答，艾茉葉聽到敲門聲，“應該是安妮姐來了，學姐，你要過來嗎？”
她一邊回答，一邊起身去開門。
“我馬上過來，你在休息室等我。”
“好。”
結束通話的瞬間，艾茉葉也打開了門。
門口，是溫良宴。
“溫學長？”艾茉葉一愣。
溫良宴表情有些麻木，像是數天沒有睡好過，向來柔軟的長發都有點打結了。
艾茉葉正想問問他有什麼事，卻突然覺得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
她立即調動體內木系能量，試圖抵抗這突如其來的暈眩，卻又驚恐發現，這不是她自身孱弱帶來的不適。
身體的自主權被剝奪，腦海中意識也在漸漸淡去，像是被誰操控了身心意志，連手指都無法挪動。
“學妹，安靜些，不要抵抗。”溫良宴低聲說。
第327章 拋棄
學長，有精神系異能嗎？
她曾經問。
安慕斯說，溫良宴不是，費嘉南才是。
但是，SS級的異能者，多半不會是單系異能，雙系甚至多系反而是常態。
所以，艾茉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覺得溫良宴有精神系異能。
精神系的精神控制，是非常可怕的能力，如果沒有進行系統訓練，即便是同等級異能者，也很難抵擋其控制。
當艾茉葉再次恢復意識，已經身處於一艘飛船上。
許久不見的步簡州站在窗前，遙望正在交戰中的星雲。
聽到艾茉葉清醒，他轉過身，含笑說，“艾小姐，這次見面，是你自己主動來的。”
艾茉葉坐在沙發上，身體沒有被束縛，但軟綿綿的，使不上任何力氣。
抬頭看到站在步簡州身邊的溫良宴，艾茉葉直接忽略前者。
“學長，你們一直是一伙的？”
溫良宴定定望著浩渺宇宙，仿佛聽不到她的話，冷漠清冽的面容仿佛盛滿了數不盡的風雪，暗淡而充斥著死寂的灰敗。
步簡州來到她身前，單膝跪地，跟她平視。
“艾小姐，我好歹也是大明星，這麼忽視我，真的對得起你的心意嗎？”
艾茉葉很想朝他臉上吐口水，“你所知道的，關於我的全部信息，都是從溫學長口中得知的？”
步簡州微笑點頭，“沒錯。”
艾茉葉心情復雜，好像很意外，卻又在蔚藍星一行後，早早做好了心理準備。
舒亞帝國，王族末裔，對帝冽懷有極端憎恨的溫良宴，無論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步簡州老神在在地說，“你的溫學長，也不算跟我同流合汙。我告訴他關於‘暴君’的真相，他向我提供一些關於帝國軍部的情報。”
其中最有價值的，當然還是“艾茉葉”。
否則在帝冽嚴密監控下，步簡州不會對她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艾茉葉腦子都要爆炸了，迫切地追問，“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宇宙中蟲族的戰爭也是你們挑起的？”
“不，這鍋我不背，太重了。”步簡州雲淡風輕地說，“蟲族跟人類的戰爭是歷史發展的潮流，我和馬丁博士不過是推波助瀾，激化了這個進程。”
他走到大屏幕前，調出此刻前線的戰況。
在蛇夫座的中心區域，巨大蟲洞就是“路”的源頭。
這個蟲洞連接了兩個宇宙，延伸出“道路”，令處於另外一個蟲族宇宙的生物們，得以來到人類的時空。
在高階蟲族們面前，人類艦隊比紙殼還要脆弱，異能者們前赴後繼，也無法阻擋滅亡的趨勢。
隻要蟲洞不被摧毀，路就不會關閉。
這也是星際聯邦始終無法取得優勢，向人類宣告勝利的原因。
他們無法將蟲洞摧毀，哪怕是集合所有人類的力量。
在畫面中，艾茉葉也看到了帝國的艦隊。
也許那裡面，就有她認識的人。也許不久前，還在軍事衛星上，跟她擦肩而過。
但此刻，艦隊正於高階蟲族壓倒性的力量下，連綿不斷地被摧毀。
良久，無力的艾茉葉喃喃說，“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步簡州凝望人類死亡的畫面，覺得無比賞心悅目。
他含笑說，“強大的帝國領袖們，總覺得自己是偉大的神，能隨意操控低等生物的生死。而現在，他們被更高階的蟲族碾壓，這種場面難道不可笑嗎？”
艾茉葉在皇帝的幫助下，於高塔內，翻閱過步簡州的資料。
福至心靈，她脫口而出，“因為，你是垃圾星的人？”
步簡州有些詫異，挑眉說，“艾小姐對我很感興趣嗎？”
居然背地裡調查？
不等艾茉葉回答，他直言不諱，“我的確是垃圾星的流民，所以討厭一切，一切看不起垃圾人的人渣。”
明明曾經，他的星球也如同以前的母星地球，蔚藍美好。
雖然貧瘠，卻足以容納他們這些沒有歸屬的流民。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的星球成了垃圾星。
被強大的國度傾倒不可降解的垃圾，毒霧開始彌漫，生物成群死亡。
連父母家人，都在毒氣侵蝕下，接連成了醜陋不堪的“怪物”，死得無比痛苦。
漸漸的，隻剩下瘦骨嶙峋的他自己。
在瀕死的時候，馬丁博士撿到他。
第一次，吃上沒發霉的面包，喝到沒有異味的純淨水。
他以為是來到天堂，結果是淪落到更可怕的地獄。
“你既然看過我的資料，應該也知道‘蜂巢’的存在。”
步簡州想起遙遠的過去，在蜂巢的那段日子。
“我們這78個實驗體，包括你所知道的那個人在內，度過了一段，怎麼說呢，”步簡州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想了想才說，“大概算是，豬狗不如的生活。”
因為都是異能者，所以治愈力很強。
每天總是被切開，然後隨便縫合，用藥物續命，保證不會死亡的程度。
等到第二天，傷口剛要愈合，又會被活活撕開，或塞入蟲族的內髒，或被摘掉一些器官，用別的東西來頂替。
為了獲得他們最真實的反應，還會被注射放大感官的藥物，疼痛翻倍。
在蜂巢裡，連死亡都是奢侈。
直到暗無天日的時光裡，出現一個絕妙的實驗體。
連馬丁博士都會驚嘆，那是造物主的寵兒，是最適合改造的蟲族容器。
他獨自承受了大部分實驗，比其他實驗體更悲慘，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手術臺上度過。
但即便被改造成惡心的蟲，他也保持了神志。
當夜深人靜，研究員們都離去後，他會偷偷告訴蜂巢裡的實驗體，終有一天，他會救他們出去。
他鼓舞了同期的小白鼠們，帶給許多人希望，也包括步簡州。
回想起那時候的場景，步簡州低頭，凝望被蛆蟲啃噬的雙手。
“我們無時無刻不在等待，期望這位偉大的救世主能從天而降，將我們解脫出來。”
可是，救世主卻將他們忘了。
他們在日復一日的恐懼中，或因為蟲子在體內繁衍，爆體而亡，或身體徹底衰敗沒了利用價值，被投入攪拌機，碾壓成肉渣後，淪為同伴們的餌食。
在狹小逼仄，充斥著死氣的蜂巢裡，每一個人都於期望中，激烈迎來悲慘的死亡。
唯獨，那個逃出去的人，承載了所有希望的“神”，始終沒有出現。
並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帝國元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