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觀慈不語》, 本章共3538字, 更新于: 2025-03-21 16:30:51

我低頭不語,知道她在說那樁慘案。

兩年前,閹黨爭權,宮內宦官謀害忠臣,竟然刺殺鎮國公一家,無數閹人假扮成土匪,大搖大擺地進了鎮國公府。

殺盡僕從後,殺了老夫人、夫人,大少爺常年在外遊歷,逃過一劫。

大小姐身邊的十幾個武娘子,拼死護住了主子。

我也因此,才有機會進府裡當差。

鎮國公下朝回家後,隻看到滿地屍體,當即策馬入宮,求陛下主持公道,嚴懲宦官。

可陛下卻稱病不願見他,包庇之意昭然若揭。

民間都說,這場慘案,幕後主使是李觀慈。

「秀秀,你說我該把這筆血債算在誰頭上呢?」

「李觀慈嗎?可他好像才是最可憐的人。」

轎子搖搖晃晃,已經到了離皇宮最近的一條街市,經過了一天前李觀慈躺著的地方。

那麼多血,已經被新的白雪覆蓋。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大小姐的話,一句比一句難懂,我正要開口詢問,轎子卻落了地。

一匹高頭大馬攔在轎子前。

「傳聖上口諭,今日千姝宴取消,眾貴女請回吧。」

Advertisement

大小姐摸了摸金釵,冷笑道:「朝令夕改,亡國之兆。」

「小姐慎言!」我慌張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可轎外的太監還是聽到了這句話,毫不客氣地掀開轎簾,伸進來一張鋪滿白粉的大臉。

「灑家聽著,鎮國公府的嫡長女好似對大攸有異心?」

「怎敢!」我護住大小姐,「公公說笑了,天下人皆知鎮國公府上下對大攸忠心耿耿,定是公公聽錯了。」

「不管聽錯與否,灑家都得向聖上稟告才是!」

當晚,宮中的侍衛便將鎮國公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白日裡,鎮國公四處打點,入宮求情,竟然不濟於事。

大小姐被押著送進了宮。

率領侍衛來押人的是小喜子,大太監的幹兒子,也是與我共同流浪的生死之交。

臨走前,他斜著眼看我。

「想救她嗎?」

「你知道該怎麼做。」?

5

夜裡,我和小雀一起收拾大小姐的首飾奁。

這活兒最精細,卻落到全院最馬虎的兩個丫鬟身上。

「聽說了嗎?小喜子又在選小妾了!」

「還選啊,他一個閹人,都九個小妾了!」

廊下幾個丫鬟聚在一起說笑。

這批丫鬟,全都是那樁血案後新買進府裡的,與大小姐沒有什麼感情,竟然沒有一個人為她擔憂。

「小喜子如今有權有勢,是宮裡的大紅人。」

「被他看上,可就不用當丫鬟,能當主子了!」

她們說著,目光逐漸移向我。

「可惜有的人不識抬舉,餡餅砸到腦袋上都不知道張嘴。」

我像沒聽到一般,低著頭,把一隻玉镯子收進奁裡。

那年,我在兵荒馬亂中遇到了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

我說,我在闖江湖。

他毫不留情地戳破真相:「你是在逃難。」

聽聞我的目的地是京城,他兩眼放光:「我也是!不如咱們做個伴!」

半年裡,我們日夜搭伴,我憑著身上的功夫,勉強保住了兩個人的性命。

一路上,他不斷重復自己的志向:「人們都說京城裡遍地是銀子,我要掙大錢,然後娶好多好多房老婆,生一大群娃子!」

他很仗義,主動提出也要給我娶幾房老婆。

女扮男裝的我趕緊擺手:「不用,不用。」

直到我進了鎮國公府當武娘子,他才知道我是女的。

「這樣吧,我掙了大錢來娶你,報答你一路上的救命之恩!」

我很為難:「這個更不用了。」

後來,他在茶館裡當伙計,陰差陽錯下得了大公公的賞識,進了宮。

等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蘭花指已經翹得比我還高了。

「如今我在宮裡當差,可沒少撈錢!」

是啊,他跟著他幹爹買官賣官,圈地佔地,手上沾滿人血。

褲襠空了,錢袋子倒是滿了。

「幹爹說,允許我娶妻。」

「我想……」小喜子的耳朵有點紅,「帶你一起享福。」

我默默後退:「大小姐於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離開她。」

許是我臉上的厭惡太過明顯,他錯愣片刻,眼神突然變得陰毒。

「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我告訴你,這世道就是各憑本事!」

「我現在有錢有勢,有你哭著求我的時候!」

他兇狠的目光,仿佛仍在眼前。

我深吸一口氣,又想起他押走大小姐時的冷笑。

好像真到了我要求他的時候。

小雀替我出謀劃策:「到時候見了他,你就說,『公公,求您疼我』。」

「衛嬿婉親測好用。」

我不知道衛嬿婉是誰,但我知道聽小雀的準沒錯。

她把我送到皇城裡一處三進三出的宅子前,拍拍我的肩膀。

「劉秀秀,就是現在!」

6

正廳內,小喜子背著手站在一排琉璃罐前。

「公公,求您疼疼我!」

「隻要能保住大小姐的性命,讓我幹什麼都行!」

好半晌,他沒理我,我隻能不斷磕頭。

磕得用力,青石板上已經沾了血跡。

「別磕了,破相的女人,我可不要。」

他轉過身,露出身後的一排琉璃罐,裡面不是別的,而是一顆顆人的眼珠,泡在酒裡。

「劉秀秀,你憑什麼覺得你求我,我就要幫你?」

「求您念在往日情分……」我乞求道。

「情分?」

他隨手取來一個罐子,倒出酒,喝下去後,又給我倒了一杯。

「喝下去,這就是我府上的交杯酒。」

那酒渾濁無比,泛著黑紅色,腥臭味讓我一陣惡心。

可我別無選擇,為了大小姐,隻好一飲而盡。

胃中一陣翻騰,眼淚、鼻涕直流,剛要嘔出來,又被他捂了回去。

「咽下去!和我的交杯酒不許吐!」

他捂著我的嘴:「你可知,這是誰的眼珠?」

眼前的人突然變得癲狂:「是你在逃亡路上,心心念念的李觀慈!」

「我親手從他眼裡挖出來的!」

乍一聽到李觀慈的名字,我瞪大了眼睛。

小喜子湊近我。

「你救了他,對吧?我可都看見了!」

「救了宮中要犯,該當何罪啊?」

他像條陰冷的毒蛇,紅著眼圈,玩味地看著我。

突然,他伸出左手,一下子砍掉了自己的小指,鮮血滴到我身上。

「你說你要跟了我,我是不信的。」

「人人都知道太監活不久,我也不強迫你留在我身邊。」

「隻要你也砍下一截小指,將你我二人的手指一起埋葬,我就當咱們也算是死同穴了。」

「如此,你說什麼,我都依你。」

帶著血的匕首扔到我面前。

「隻要半截手指,你就保我們三人的性命?」

「這點本事都沒有,你以為我在宮裡白混的?」

我沉下氣,撿過匕首,對準左手小指,閉眼剁去。

「啪——」

一隻腳踢開匕首,刀刃劃過,隻在我手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小喜子拽過我的辮子,割下一小截,和他那截斷指放在一個錦囊中。

「逃亡路上,你救了我三次,我現在也還你三條命。」

「從此你我二人,再無瓜葛。」

「滾吧。」

他眼裡含著淚。

7

從那宅子裡出來的時候,我腳步虛浮,鼻間還充斥著血酒的臭味。

算算時間,該給李觀慈上藥了。給他留下的餅子,應該也吃完了。

我揣上所有銀子,帶了一些幹糧,直接去了破廟。

已經荒廢了幾十年的廟,門前的枯樹上,竟然系著一匹黑馬。

毛發油亮水滑,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馬。

細聽去,廟內有人啞著嗓子唱戲詞。

「我與世美是親眷,夫妻結發在早年。國太皇姑低頭看,他一雙兒女跪在堂前……」

是李觀慈在唱《铡美案》。

「住嘴!」另一人的怒吼聲傳來。

我一怔,竟然是鎮國公的聲音。

「怎麼,這麼多年過去,鎮國公終於想起自己父親的身份,要來管教我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捂緊了嘴,躲到門後。

「我與你娘之間……我有難處。」鎮國公隱忍的聲音傳來。

「難處?我怎麼沒看到?」

「不過,我倒是看到我娘在盤水村病重而死,死前還念著你的名字,看到你假意讓我認祖歸宗,然後代替你的愛子進宮當人質!」

話落,廟內寂靜許久,不遠處的亂葬崗上,偶爾傳來狗的哀號。

鎮國公府的大少爺常年雲遊在外,據說已經出家為僧了,我從未見過他。

到底是真的出家,還是被秘密保護起來了,誰也不知道。

突然,一隻黑色皂靴跨過門檻,我被鎮國公抓了個正著。

我當慣了奴才,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膝蓋就軟了下去,撲通跪倒。

「爵爺饒命!奴婢……」

「姑娘,」他打斷我,老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多謝你救了他。」

說罷,他揮淚而去,策馬離開。

我看著那匹黑馬消失在視線裡,跺了跺腳,謝我就把診費給我呀!

轉頭看向李觀慈的時候,他正盯著我,左眼的爛肉掩蓋在藥布之下,右眼含著笑意。

灰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

本就與他多年未見,剛剛又聽到了他的身世秘密,我更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隻是木著臉給他上藥。

他突然開口:「秀秀,民間有很多關於我的傳聞,他們說的那些壞事,都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嗎?」

他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

這張臉總是無悲無喜,鮮少有如此強勢的時候。

我手一抖,苦烈的藥粉撒在傷口上,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誓要我給出回答。

「李觀慈,我信你。」

我一直都相信你。

他終於滿意了。

「秀秀,再過不久,寫史書的人就要換了,你到時候別忘了替我申冤啊。」

「什麼叫寫史書的人就要換了?」

他笑笑,不願再說。

8

五個月後,李觀慈身上的傷恢復得七七八八。

我給他縫了個眼罩。

遮住了左眼醜陋的疤痕,他的臉仍美得驚心動魄,佛性不再,多了幾分說不出來的感覺。

小雀送來一個帶著四個輪子的椅子。

「這叫輪椅!坐上之後,速度八十邁,心情是自由自在!」

她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總之,李觀慈真的自由自在了,竟然敲鑼打鼓在破廟裡開起了戲園子,甚至用「陛下男寵」的名號招攬生意。

宮裡竟然默許他這麼做。

李觀慈還定下規矩,來看他唱戲,必須戴著面具。

「不以真面目示人,京城裡的偽君子才更願意來光顧。」

看來,在金家戲班子的那兩年,李觀慈還學到了除了唱戲以外別的東西。

小小的破廟,人們南來北往,連荒無人煙的亂葬崗都熱鬧起來。

那幾隻惡犬,天天被揍,現在看到豎著的人已經不敢靠近了。

潛力新作

  • 她怎麼還不來哄我

    她怎麼還不來哄我

    五年前我的未婚妻因公殉職,屍骨無存,可今年八月二十號晚上八點

    忘記前妻後,我成了大佬

    忘記前妻後,我成了大佬

    成婚時,我給自己下過咒。娘子若移情別戀,我會漸漸忘記關於她的

    重生花開並蒂

    重生花開並蒂

    "我和夢嬌同為公子房中的大丫鬟,原本情如姐妹。 夢嬌人淡如菊,行事舒緩。 我卻性情剛烈,出手迅疾。 是以,她說奶娘偷吃了公子預備熬夜看書果腹的糕點,我便去找奶娘要了回來。 她說小丫頭偷拿了寄居的表姑娘的簪子典賣,我就扎了小丫頭的手,撵了她出去。 她說送給表姑娘裝荔枝用的盤子是公子最喜把玩的,我就去表姑娘房中尋來,照舊放到公子面前。 誰知,背地裡她就把糕點重新送回給了奶娘,幫小丫頭求情留在了表姑娘身邊,還把盤子轉贈給了新來的姨表小姐。"

    烈犬

    烈犬

    三年前,黑道大佬顧許撿了我。從此,他手底下多了條敢玩命的瘋狗。 一次任務失敗。我下跪請罪。他當著小弟的面賞了我一巴掌。 我眼神一黯,迅速調整姿勢。 可等人都散去,我迫不及待撲向他。 顧許咬牙切齒:「牲口!你竟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兵不血刃的方法這麼多,你偏選了種這麼臟的,今晚不許上我床!」

  • 攻略女被女主撞死後

    攻略女被女主撞死後

    我攻略陸執的第七年,還是沒有成功。直到女主回國,不小 心開車撞死了我。她說:「不過是個攻略女,陸執你不會介 意的吧?」陸執隻盯著我血肉模糊的身體,不發一語。

    南風不知春晚意

    南風不知春晚意

    "“溫小姐,如果您確定要打掉肚子裡的胎兒,在手術同意書上籤字嗎?” 溫晚意盯著前面的一張白紙,停頓了一瞬。"

    二十萬賣身契

    二十萬賣身契

    "我媽替我辭了月薪三萬的工作,花二十萬給我找了無償加班,六點上班,月薪一千八的工廠保安。 她說:「年輕人要多吃苦,這工作很穩定的。」 我不肯籤合同。 她又哭著說:「你爸四處求人,都快跪下來了,給人塞了二十萬才找的工作,你不去錢不是白花了嗎?」 「不孝女!因為你的事,你爸都氣得住院了!」 我被逼無奈籤了合同,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最終過勞猝死。 而爸媽拿了我的五十萬賠償金給弟弟找了月薪五萬周末雙休的工作。 再睜眼,我把合同遞給了弟弟。"

    我和閨蜜哥哥官宣啦

    我和閨蜜哥哥官宣啦

    半夜,我躲在被子裡和閨蜜的哥哥打視 頻。閨蜜突然撲在我身上,憤憤道:「我哥那隻狗竟然脫單了!」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