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入凡塵的十載，我身殘肢斷、面容憔悴。?
仍時常記起，自己曾是魔界中首屈一指的妖媚動人、絕世無雙的聖女。
如今路過的行人見了我總會踢我一腳，啐道，「惡心的東西，還妄想自己是聖女？！」?
被罵久了，我自己也恍惚覺得那段歡樂歲月如同一場泡影。?
直至一名風姿卓越的仙君突兀降臨。
?他遣散四周人群，向我伸出那修長潔淨的手，言說要接我重返天上。
?然而我心中清楚，正是他，才使我落得如今這般境地。
1
「哪裡來的醜東西，滾開！別擋了大爺的路！」?
一名粗獷的肥胖漢子猛地一腳蹬向我胸口。?
我被踹飛出去數尺遠，像一團破布般無力地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隻能勉強睜開眼睛瞪著他。
胖漢被我的眼神激怒，大步過來一腳踩住我的頭，「長這麼醜，性子還這麼烈？！」
他眼中閃爍著殺意，令我不寒而慄。
我想開口，但嗓子早已經啞了，隻能發出嘶啞刺耳的聲音。
我想擺擺手求饒，但手筋盡斷，連手指都擺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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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胖漢揮動大拳頭要了結我性命之時，喧鬧的市集口突然安靜下來。?
緊接著，人群如潮水般退去，眼前一片白光閃爍。
一名英俊非凡的白衣仙人背著光走來，他滿臉厭惡地打量了我一番，冷漠地說：「若芷，你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般境地？」
我看了一眼潔淨無瑕的凌霄，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汙穢不堪。
可我這副模樣，不正是因為他所造成的嗎？
我是吸收萬物靈氣、備受寵愛的魔教聖女。
而凌霄，則是不起眼的雜犬。
因被天道選中，歷練多年才得以修煉成仙人。?
眾魔都認為他配不上我，凌霄卻淡然一笑，全心全意呵護我。
他處事有度、溫柔耐心，久而久之，我也對他卸下了心防。
後來，我真的愛上了他。
那風華絕代、溫文爾雅的仙君，對於懵懂無知的我來說，有著無法抗拒的魅力。
直至我和凌霄一同去黑窟洞，消滅外邪，猰貐。
猰貐群聚而生，數量雖多，卻也並非不可戰勝。
但在它們圍攻之下，我一時疏忽，一隻黝黑的猰貐跳到我背後偷襲。
本來我可以輕易捏死，凌霄卻大喊：「若芷小心，我來護你。」
想起魔教中人對他的嘲笑，我有意讓凌霄出手，證明他的實力。
最終，那隻猰貐被他擊得粉碎，確實是他救了我。
可我卻不知道，因此我欠下他一命，受制於因果輪回的約束。
以至於後來，凌霄提出讓我將聖女的聖藏丹給他心中的摯愛時，我竟連一句反對的話都說不出口。
沒有聖藏丹的我，隻是一個普通的鳳凰。
魔教和仙界都認為我深愛著他，甚至他自己也這樣以為，為了他，我能豁出自己的命。
隻有我自己清楚，那飄渺的愛情早已消散，支撐我走到今日的是對凌霄刻骨的恨意。
凌霄見我不說話，終究還是揮了揮手，一股仙力向我全身奔湧而來。
不過眨眼間，我滿是塵垢的衣物變得潔淨如新，身上難聞的氣味也被淡雅的清香取代。
但我依然躺在地上。
凌霄見狀，眉頭微微蹙起，「你還在怨我？」
2
我低垂著眼眸，用盡全力發聲：「我身上的骨頭俱被折斷了。」
聽到這話，凌霄眼中的嚴厲稍減，轉而流露出一絲悲憫之情。
他對我施以仙術，一股暖流在經脈中流淌，那些陳年的舊傷瞬間痊愈。
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嗓音沙啞地道：「謝了。」
凌霄緊握住我的手，目光中流轉著他慣有的深情款款，「你我之間無需多禮，我們是伴侶。」
?「若芷，我來遲了，現在就帶你回天上。」?
伴侶？我以為凌霄早已拋諸腦後。?
畢竟，沒有哪個人會算計自己的伴侶，並將她拋棄在凡間年十年未曾過問。
我隱藏起眼底的譏诮，小心翼翼地回應他那寬厚而溫暖的手掌。
凌霄對我的柔弱表現顯然十分滿意，他單臂攬住我的腰身，輕盈地將我抱起，「你身子虛弱，不宜吹風，我來護著你。」
我抑制住內心的惡心，輕輕應了一聲。
這十年來對我而言難以逾越的鴻溝，凌霄不過隻言片語便已略過。
抵達後，他撤去環繞在我周身的防護屏障，小心地將我放下。
一切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場景。
天宮在繚繞雲霧中時隱時現，凌霄守護在我身邊，我仿佛仍是那個尊貴無雙的聖女。
然而當我轉頭看向月瑤，卻撞見她滿目怨恨的眼神。
她在此等候已久，肯定目睹了凌霄剛才對我的呵護，此刻正陰鬱地瞪視著我。
「恭迎聖女。」月瑤虛情假意地行禮，言語間盡是嘲諷之意。
自我給她聖藏丹後，她就搶奪了我的命格，我的所有都成為了她的囊中之物。
我哪裡還配得上聖女的稱號？
我隻是淡然點頭，不再理會她。
月瑤似乎對我的反應頗感不滿，她一聲呼喚，一隻毛色如雪、光滑亮麗的巨大白狐從她身後躍出。
它對著我龇牙咧嘴，蓄勢待發，仿佛隨時準備置我於死地。
以我現在的狀況，那隻白狐確實能輕易取我性命。
月瑤漫不經心地撫摸著巨狐，得意洋洋地道：「姐姐，你應該記得這靈狐可是你養大的，才過了幾年，難道這畜生就不認你了嗎？」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靈狐果真向我發出一聲低吼。
當初，我任性灑脫，遊歷三界無數角落。
而靈狐，是我在遊歷時拾到的小生命。
最初遇見它時，它隻是一隻瘦弱不堪的雜色小狐狸。
盡管我用盡各種珍稀靈藥喂養，它始終保持著獸類的野性，不願親近我。
如今看來，野性隻是對我罷了。
我輕笑著低語：「既然你知曉它是我的，何不早日歸還？畢竟奪人所愛的名聲終究不好聽。」
月瑤絕非善類，立刻反駁道：「靈狐月雖隻是個畜生，卻也懂些靈性，知道孰高孰低。姐姐別責怪它才是。」
我幾乎被她這番荒謬言論逗笑，嘴角揚起的弧度更顯得諷刺。
靈狐月？好家伙，連我的寵物都改成她名下。
我走上前幾步，逼近月瑤，語氣平靜卻又帶著一絲狠勁：「月瑤說得極是，此事不能怪罪靈狐。」
停頓了一下，我的眼中陡然閃過凌厲殺氣，一掌打在了月瑤的胸上。
3
「靈狐月沒錯，那就是你不懂事了。」我緩緩補充道。
月瑤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打倒在地，一臉驚愕，委屈的朝凌霄的方向望去。
凌霄迅速趕來，一把將我推開。
而靈狐月為了保護它的主人，立即在我腿上大咬一口，我的腿被生生噬咬掉一塊肉，鮮血直流。
凌霄扶月瑤起來，看著她全身上下無礙，才過來臉色復雜地幫我止血。
他責備道：「此事與月瑤無關，你不該遷怒於她。」
我突然想到當初。
與凌霄相伴之時，他事事以我為重，甚至能不問是非也要站在我這一邊。
才短短十年，月瑤便成了他的心頭寶了。
若有可能，我真想問他一句。
跟我在一起那段時光隱忍得不容易吧？
我咬牙忍受著痛楚，不讓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淡然說道，「既然此事與月瑤聖女無關，那就麻煩君上將靈狐還給我吧。我養它長大，實難割舍。」
凌霄猶豫地看向月瑤。
片刻後，他點頭道，「理應如此。」
「不行！」 月瑤立即出聲，緊緊抱住靈狐那雪白的強壯身軀。
靈狐月似乎也感知到了什麼，前肢緊緊抱住月瑤。
真是精彩的一幕主僕情深。
凌霄面色冷峻，上前輕易地掰開靈狐月的前肢，並將其從月瑤懷中抽出。
他在月瑤耳邊低語幾句。
月瑤聽後，臉色一變，頗為不舍地道，「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它。」
我嘴角勾起一抹溫潤的笑容。
「那是自然。」
最終，靈狐月還是被我帶回，盡管它極度不願。
我的居所不再是瓊華宮，而是仙界某座尚未修繕的宮殿。
凌霄帶我來到此處時，神色間也帶著幾分尷尬。
但他仍言辭堅定，「雖然我現在是仙界的仙君，但不能破例，仙界目前無多餘的宮殿可用，若芷，你就暫時在此處將就一下。」
倒是月瑤顯得十分體貼，她掩嘴笑道，「姐姐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一同住在瓊華宮。」 ?
「妹妹身材穩重，我去了恐怕會打擾。」我婉轉拒絕。
月瑤最介意別人說她的身段豐滿，當即被我的話語說得淚水漣漣。
她看向凌霄，希望他能替自己主持公道。
但他們終究有求於我，隻能選擇沉默離開。
凌霄二人走後，我把目光投向面前的毛色雪白且光滑的靈狐月。
即使被捻了個決束縛住，靈狐月依然對我低吼不已，被折斷的前肢無力地耷拉著。
對於它此刻兇狠的樣子，我並無半點畏懼。
這種神情，我已經見證了無數次。
我走上前去，如同十年前那樣，耐心地撫摸它的毛發。
月瑤確實在照料它上下了功夫，靈狐月如今的體型比當初更為壯碩。
我輕輕撫摸著它的頭，柔聲道，「月瑤真的比我待你好嗎？」
通人性的靈狐月一聽此言，急切地用頭顱頂開我的手，仿佛在說：她就是比我好。
我不禁笑了起來，眼中卻泛起淡淡的哀愁。
附和道，「你開心就好。」
靈狐月驕傲地朝我噴出一口熱氣。
我不在乎它的態度，取出腰間塵封十年的、鏽跡斑斑的匕首，緩緩在靈狐月的身上上劃動。
「常聽說狐狸有九條命，今日倒有機會測試一番了。」
我輕聲細語，聲音雖輕，其中之意卻讓人不寒而慄。
過慣了安逸生活的狐狸此刻眼中終於現出恐懼，它在地上掙扎著後退。
我抓住它的前肢，讓它無法逃脫。
4
待固定住靈狐月後，我才溫柔地說：「當年給你取名靈狐，本含靈性之意。可是靈狐你連主人都認不住，還允許她把你名字也改成了靈狐月啊，是你先背叛我，就不要怪我心狠。」
「你知道嗎，在凡間我承受了十年的苦楚，比你現在疼痛千倍萬倍。」
那一夜，宮中哀嚎徹夜不息。
有仙人怒斥，「哪來的畜生，嚎得如此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