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澤蘭》, 本章共4488字, 更新于: 2025-03-17 17:05:52

我的夫君永平侯和淑儀公主自幼青梅竹馬。

淑儀公主和離那日,夫君急匆匆地去見她。

彼時,我剛剛被大夫診出懷了身子。

他試探性地問我:

「我同你先假和離,將你送到外頭去,好好養著胎。」

「等公主能接納你了,再將你接回來,可好?」

我表面溫和順從。

數月後,他終於尋到了我。

那時,我正同我的情郎打情罵俏。

他眼裡閃著嫉恨的光,正要上來毆打我的情郎。

目光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卻怔住了。

「孩子呢?」

我笑道:

「落胎藥落了呀。」

1

淑儀公主同她的驸馬和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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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兒不算尋常,卻因為她同驸馬和離時,鬧得有些難看,而傳遍了整個都城。

對她和離之事最為關心的,是我的夫君趙元序。

一大早,他便消失在了府中。

直到半夜都未歸。

門房的小廝支支吾吾,眼神躲閃,卻始終不肯說他去哪兒。

我心知肚明。

淑儀公主同趙元序青梅竹馬,情誼深厚。

眼下她方才和離,需要趙元序的安慰,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就算她尚未和離時,也沒和趙元序斷了往來不是。

我自嘲地笑笑。

轉而打了個呵欠:

「半夏,我想睡會兒,去櫃子裡取幾個我配的安神藥包出來吧。」

因為有了身子,我最近睡得不太安穩。

喚半夏去取那幾個安神藥包,我原本是想睡一場好覺的。

可是半夜時,卻有人湊在我的耳邊喚我:

「澤蘭,你睡著了?」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瞧見是剛從外頭回來,連外衣都沒來得及解的趙元序。

「侯爺?」

我看他一眼,便翻了個身,將床側讓給他。

復又閉上了眼。

他卻並沒有同以往一樣,翻身上了床,睡在我的身側。

困意太過纏綿。

以至於他在我耳邊絮絮叨叨了些什麼,我大半都沒聽清。

到最後,隻聽清一句話:

「澤蘭,我可能要娶阿芙了。」

阿芙,是淑儀公主沈若芙的閨名。

聽得這一句,我頓時睡意全無。

2

翌日一早,趙元序又急急出了府。

聽說,今兒淑儀公主要進宮觐見皇上。

自然是要帶著他一同去的。

皇上大約是對趙元序極為滿意。

午後,那道賜淑儀公主與永平侯成婚的聖旨便頒下了。

婚期也定得極近,選得是一個極好的日子。

一切都水到渠成。

隻有一個麻煩沒解決。

就是我這個永平侯夫人,同我腹中的孩子。

趙元序走進我的房中,神色復雜。

他身上已經換上了屬於驸馬的紅色錦袍。

襯得他整個人英氣逼人。

「我同你先假和離,你在外頭好好養著胎。」

「待我慢慢勸說公主,若有一日,她能接納你了,再將你接回來,可好?」

我瞧著他帶著些希冀的眼神。

忍不住諷刺地扯起嘴角。

「趙元序,我瞧著這麼好騙?」

他慌忙擺了擺手。

「不是的,澤蘭,我從未想過真的與你和離。」

「我之前勸過公主,讓你做妾室,隻不過她實在不允......」

妾室?

真是好大的恩典呢。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反倒更加慌張。

走到我面前,扶住我的肩膀:

「澤蘭,你信我。」

「我一定會將你接回來的,眼下不過是權宜之計。」

他從袖中取出那封早已撰寫好的和離書。

有些猶豫地遞給我:

「澤蘭,你便先按了手印,我好交給阿芙交差。」

瞧著他愧疚中帶著心虛的模樣。

我微微一哂。

什麼話也沒再說。

伸出手,蘸了紅泥,在那和離書上按下。

「如你所願。」

3

三月二十三,婚嫁吉日。

這一日,是淑儀公主下嫁於永平侯的大喜之日。

而同一日,我乘著一座小轎,由趙元序安排的人,自側門中悄悄抬出。

我聽著背後的鑼鼓聲響。

想起了我同趙元序陰差陽錯的相識。

那是一個春日的夜裡,我正關了醫館,回我的住處。

路上,卻見一個俊俏公子喝得酩酊大醉,醉倒在路邊。

「嘔!」

他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嘔吐起來。

吐完後,又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我想起師父曾說過,醉漢若是嘔吐後再躺下,極易閉氣而死。

況且,瞧著他那臉色,又捂著腹,像是胃疾作祟。

想了想,還是捂著鼻子,走向了那酒氣衝天的醉酒公子。

「我帶你去醫館,你且撐著些。」

我龇牙咧嘴,耗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將他拖回醫館。

第二日,我端著醒酒湯走入安置他的房間時,瞧見他正睜著一雙眼,朝我的方向望來。

「醒了?」

我放下醒酒湯,替他把脈。

「你可是自小有胃疾?還喝這樣多的酒,是不想要命了?」

縱使他的身子已經無礙。

身為醫者的本性,還是忍不住開始數落他。

他對著我歉意一笑。

「昨兒是我麻煩姑娘了。」

我毫不客氣地朝他伸手:

「看病的銀子,一共十文錢,你可得照給。」

他點了點頭,遞過來一個銀錠子。

「多謝姑娘,若不是姑娘,恐怕趙某如今也不知是何模樣。」

他走後,我抱著那錠銀子,喜得一蹦三尺高。

稱了一下,竟足足有十兩!

我本以為,那日我不過是運氣好,救了一個財大氣粗的病人。

卻沒想到,幾日後,卻有人尋上門。

「我家公子胃疾又犯了,他說喝了姑娘的藥湯才舒服些,求姑娘救我家公子。」

來人領我進了永平侯府後。

我才恍惚地明白,那日醉酒之人,竟然是這侯府的主人。

他躺在床榻上,臉色白的如紙一般。

見到我時,緊閉的雙眼睜開,竟然露出一絲驚喜的笑。

「澤蘭姑娘?」

他竟不知什麼時候,打聽到了我的名姓。

其實也不難打聽,方圓幾裡,便沒有幾位女醫。

我先吩咐了侯府的下人去熬藥,走上前去為他施針。

待他醒來時,我收拾好藥箱子,正想離開。

他卻一把捉住我的手。

「澤蘭姑娘,我這胃疾近日有些嚴重,能否留下來,日日為我診治?」

「侯府之中,已經為姑娘備好了客房。」

4

他的目光誠懇,卻又熾熱。

我的心忽而猛烈跳動。

我告訴自己,我是為了銀子留下的。

我自幼跟著師父行醫,一心撲在醫書裡。

從未想過男女情愛之事。

可是日日同他相處間,竟然暗自生了幾分情意。

一日,我收好藥箱子的時候,他忽然出言問我:

「不知澤蘭姑娘可有婚配?」

我強作淡定:

「未曾。」

他輕笑一聲,一把將我攬入懷中。

我雖伸出手輕推他,卻也半推半就。

心中已明白自己的沉淪。

他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那澤蘭覺得,本侯怎麼樣呢?」

我的心中百感交集。

還是掙脫了他的懷抱。

「侯爺,民女位卑,不敢肖想太多。」

「請侯爺收回方才那句話吧。」

眼眶中,卻泛起濃濃的酸澀。

他卻執起我的手。

「澤蘭,我是真的心悅你。」

「你相信我。」

我搖了搖頭,有些自嘲地笑了。

「侯爺,澤蘭不會做妾的。」

他卻緊盯著我:

「你怎知,本侯是讓你做妾?」

我怔在了原地。

他自一旁取出一封判書給我。

「你之前同我說,你師父原是宮中的太醫,卻死於非命。」

「我已經動用我的勢力,替你查清真相,將兇手扭送大理寺了。」

我震驚地抬眼望他。

自他手中接過那封判決書,久久不敢相信。

他帶了一絲戲謔的聲音響起:

「澤蘭,這份聘禮,怎麼樣?」

身後的嘈雜而起的鑼鼓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撫一撫我的臉側。

竟早已被淚水打湿。

「停轎!」

我顫聲道。

「澤蘭夫人,你有何事?」

趙元序派來護送我的侍衛總管掀開簾子,拱手對我道。

我微微撫著胸口,順著氣。

強作平靜道:

「侯爺治胃疾的藥,我忘了替他備下了,麻煩你讓他們送我回府一趟。」

5

我捂著小腹,極快地進了正房。

趙元序今兒要接親,未出發前,一定還在那兒。

我不知犯了什麼魔怔。

他同我說出那樣荒謬的話後,我竟然還對他存了念想。

滿心滿眼裡,隻想親自問問他。

懇求他,能不能讓我留在府中。

莫說妾室,就是隻是做個丫鬟,都可以。

我不想讓我腹中的孩子,出生就離了父親。

我跌跌撞撞地奔到門口。

扶著柱子,大口大口地踹氣。

「趙......」

我未說出的話,哽在了喉中。

本該在公主府待嫁的淑儀公主竟然出現在侯府正房中。

一身正紅色婚服,襯得她整個人嬌豔無比。

隻不過,大約是因為婚儀還沒有正式開始。

她那精致華麗的鳳冠霞帔倒也沒有穿戴完全。

隻不過,反倒方便了她伏在趙元序懷中。

二人皆穿著婚服,親昵地相依。

便是誰來了,都禁不住嘆一句「璧人」。

「阿芙,我終於娶到你了。」

趙元序捧著淑儀公主的臉。

眼中的情意一覽無餘。

淑儀公主撇了撇嘴:

「縱使你將蘇澤蘭送走了,隻是我總是介懷你當年同她成婚之事......」

她抬眼,不滿地瞥一眼趙元序。

「趙元序,你不是說了,此生非我不娶,為何非要娶那個醫女過門,還同她那樣恩愛?」

「她竟還同你有了孩子,趙元序,有時想想,我還真嫉恨她,畢竟太醫早已說了,我此生不能有孕......」

淑儀公主低下頭,眉間黯然神傷。

趙元序深情款款地捧起她的臉。

「阿芙,當年我瞧你同你的驸馬那樣形影不離,心中吃味,才會喝得酩酊大醉,陰差陽錯遇見她的。」

「後來,我在宮宴上看見你挽著他的手,便氣不打一處來,想著成婚來氣你......」

淑儀公主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

他慌忙作出賭咒發誓的模樣:

「你放心,我從未對她動過心,我的心裡一直隻有你。」

「我都將她送走了,你以為我還會要她腹中的孩子嗎?」

6

我的腹中忽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大約是那孩子,察覺到了他父親並不歡迎他的到來,而作出的本能反應吧。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

身子卻不可自抑地發起抖來。

原來如此。

還要多謝,我這一回犯的魔怔。

否則,我恐怕會一直自欺欺人,被趙元序的那幾句信誓旦旦的話诓住了。

我一邊笑,一邊顫抖著落下淚來。

「阿芙,你先坐轎子回去吧,一會兒便是接親的時辰了,可不要誤了你我大婚的吉日。」

「嗯,我等你來接我。」

我慌忙矮下身子。

快走幾步,如同做賊一般,將身形掩在一旁院子的假山後。

瞧著淑儀公主自那正房中走出。

趙元序在她眉間落下一吻,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別。

我跌跌撞撞地摸進了侯府的藥房。

桌案上,還整整齊齊地列著我為趙元序配好的,治胃疾的藥。

我騙了那侍衛總管。

我嫁給趙元序三年,日日惦記著他的胃疾。

我太害怕看見他捂著腹,彎下腰,痛得臉色發白的模樣。

平日裡,我不僅督促他喝藥,還變著法子給他做藥膳。

在我日日的堅持下,他的胃疾已經好了不少,平日裡稍稍飲些酒,也再不會如之前那樣腹痛如絞。

我本是女醫,一貫小心謹慎,怎麼可能會忘記給他備藥呢?

我慘笑一聲。

伸出手來,恨恨地將那些藥包盡數打落在地。

猶不解恨。

我伸出腳,在上面胡亂地踩了一通。

旋即蹲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澤蘭夫人,你在裡面嗎?」

外頭忽而傳來侍衛總管的聲音。

「大婚禮要開始了,按著侯爺的吩咐,您不能在府中多待啊。」

遠處,已經遠遠傳來熱鬧的賓客交談聲。

我勉強整理好儀表。

為了遮蓋臉上的淚痕,戴上了一層面紗。

「走吧。」

我坐上了那輛逼仄的馬車。

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身後的永平侯府。

7

侍衛總管按照趙元序的吩咐,將我送到了京郊的一座莊子上。

這莊子,原也是侯府的產業。

原本,也是交到我手上打理的。

如今,卻變成了沒名沒分的我的暫居之處。

可我自那日聽了淑儀公主和趙元序的對話後,心境已然完全不同。

我再也不會相信他同我說的一個字了。

夜半,趙元序派來看守我的人都進了屋子去歇息。

我簡單收拾了行囊,從側門悄悄溜了出去。

趙元序給了我一筆銀子。

我一分都未帶走。

行囊裡,隻有幾件衣裳、師父留給我的一個青玉镯子和幾本醫書,以及我從前攢下的幾兩碎銀子。

半夜時,城門是緊閉著的。

我將幾件衣裳蓋在身上,混在城門口等待出城的百姓中,靠著城牆,半睡半醒地等著天亮開城門。

再睜開眼時,天色已經漸漸明朗。

守城門的兵士今兒瞧著心情甚好。

那個領頭的兵士手中舉著個鼓囊囊的錦袋,笑道:

「今兒可是個好日子。」

「皇上的愛女淑儀公主下嫁永平侯,人人都有銀子賞,待會兒上我這兒領。」

「多謝頭兒!」

守衛們紛紛露了笑顏。

這時,卻有一名守衛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怎麼聽說,永平侯不是已經娶妻了嗎?」

「為何還能娶公主?」

領頭的守衛眉頭一皺,走過來一掌拍在他的腦袋上。

「你小子,管那麼多事兒幹嘛?」

「有錢領了就好了,皇家的事兒少議論!」

「再說,莫管他永平侯從前娶了幾個老婆,恐怕都得給公主讓位。」

我正低著頭,排在出城的隊伍中。

昨夜剛好有些風沙。

在城門口坐了一夜,我早已灰頭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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