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嗷！」

其中一人因為伸手觸摸了火焰而被燙傷，疼得嗷嗷直叫，但他們當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於是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效仿，也都疼得直叫喚。

緊接著，從那越發旺盛的火堆中出現了一團白影，然後慢慢匯聚成一個人形從火焰中走了出來。

那人正是那位自稱神明的老者。

隻見他環視了一圈史前人類，然後試圖伸出手去觸碰他們，但史前人類明顯是對剛才的燙傷心有餘悸，紛紛躲閃。

老者見狀便手掌一揮，在手中變出一小團火焰將其放於地上。

史前人類見到老者能隨意變出這如同太陽一般的光芒，頓時瞪大了眼睛，然後激動地圍著老者嗷嗷直叫。

「那就是我賜予你祖先火種時的情形。」老者在一旁說道，看著自己被人類祖先圍繞著崇拜的景象，老者臉上露出了滿滿的自豪。

「所以火焰的原理到底是什麼？」我問道。

「你不必知道，你隻需要知道我是因，火焰是果即可。」

「這便是你的影響力？」

「當然遠不止於此。」

老者雙手一揮周圍的景象又開始連續閃爍起來：「我為你們帶來食物，教會你們如何搭建房屋和創造工具，帶領你們建立社會文明，你們視我為全能之神，為我打造雕像，將我的存在編成歌謠相互歌唱，把我的事跡寫入故事代代傳頌，甚至專門創立了神學，為我納入更多信徒，你們過去對我的崇拜體現在人類文明所涉及的每一處，而面對你們虔誠的崇拜，我也會給予你們更多知識的獎賞，而這便是我作為神明的無私。」

我能感覺到老者在向我炫耀些什麼，但我依舊對此無感，或許真如他所說，我們自己創造的物理學遠比他過去的影響力更加根深蒂固。

等到周圍穿梭的流光突然停止，我又回到了家中，眼前依舊是那群驚慌失措的科研人員。

我回過頭去隻見老者站在我身後，他朝我點了點頭示意我準備好向眾人宣告神明的到來。

伴隨著時間再一次流動，母親打翻的水果滾到我腳邊，我撿起一個蘋果拿在手中，對著眼前剛剛恢復時間流逝的科研人員說道：「各位，在我身後的這位就是神明。」

這是一個人人都崇拜神明的時代，對於人類來說就好像做了一個夢，隻要足夠虔誠，在這個夢裡就能實現任何求知欲望。

信奉神明這種事情要是放在過去隻會是一種情感和心理上的安慰，如今在那宮殿裡坐著的是貨真價實的神明，是通過我隻能說真話的口，證明了這神明的真實性，確實會讓人更加信服，以至於每天去到宮殿裡的人也絡繹不絕。

而這座宮殿，是人們綜合了各種古代遺跡的特點集大成而建造的，人們說這是他們重新拾起信仰的證明，可在我看來卻可以理解為取悅神明。

不過人類對於神明的崇拜似乎就和刻在基因裡對黑暗的恐懼一樣，是對光明和希望的追求。

無論過了多久，我依然記得當初我在家中向科研人員介紹這老者就是神明時他們的表情，以及當老者在手裡變出一團明亮火焰時科研人員們所表現的驚奇，就如同當初祖先所做的那樣，他們圍著老者下意識地跪拜了下去，即便過了上萬年，一切仿佛就沒有變過。

從那以後，人類文明的發展不再需要探索，一切的發展都來源於神明的指引，讓人感覺有條不紊且沒有錯誤。

而如果有人想要了解神明所帶來恩賜中的原理時，老者總會說出當初他回答我時的那句話。

「我是因，恩賜是果，明白這點即可。」

人類的求知欲依舊存在，隻是很少有人會詢問萬物的原理，人們求知的不再是過程而是結果，一個神明給予的結果，就好像神明給什麼我們就獲得什麼，不卑不亢的態度恰如一次大範圍的圈養。

在這樣一個時代，我比其他人離神明都要近，或許是因為我是神明口中的轉折點，比起其他人神明似乎更加信任我。

我總會看著前來跪拜的人類，看著他們那驚奇而又畏懼的眼神，突然間我才意識到，我似乎是唯一一個至今仍未向神明表達信仰的人類了。

「你在想什麼？」老者似乎是看著我在發呆於是問道。

「你不是有讀心術嗎？」

「但我還是想聽你說出來。」

「我想知道人類就該這麼毫無波瀾地活下去嗎？就像……被圈養一般。」

就好像我提到了什麼敏感詞一樣，老者聽聞我的問題，臉色突然嚴肅了起來說道：「那你覺得該如何呢？」

老者似乎又將問題拋給了我，我一邊摸著下巴一邊思考，然後回答道：「你既然全知全能為何不授予知識，讓人類自行發展，說不定人類會活得更好。」

「不會的，知識的充裕會使人類產生傲慢與貪婪，從而作繭自縛造成大面積的毀滅。」

老者說道：「當然這隻是可能，但是這樣的賭局沒有人能承擔得起，包括宇宙本身。」

老者的話令我有些驚訝，我原以為他會像過去那樣自豪地靠著炫耀自己給人類的恩賜來說服我。

「大面積的毀滅，這種事情人類做得到嗎？」

「不是人類做不做得到，而是知識一定做得到。」

老者說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剛剛提的問題我也曾經對我的神明說過。」

「你的神明！」我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我的神明。」說完老者凝視了我許久，然後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想了解這個世界的運轉方式嗎？」

面對老者突如其來的問題，我雖然有些來不及思考，但是我還是憑著直覺回答道：「雖然不太有信心能夠理解，但是作為運氣比較好，成為轉折點的我會試著去了解。」

老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雙手一揮，我身邊的環境便開始變化起來，我一時間感到有些眩暈，於是趕緊閉上了眼睛。

「這是自宇宙形成以來出現的第一批智慧生命。」

老者的聲音出現在我腦中，我緩緩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如同上帝視角一般洞悉著眼前的一切，而此刻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幾個不同星球上出現的生物，它們形態各異，但我能感覺得到它們就如同我的祖先一樣處於文明的萌芽期。

「也正是從這一時刻開始，知識以智慧生命為媒介，使得宇宙中的規則得以顯現。」

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而眼前那些第一批智慧生命也開始通過不同的方式對知識進行獲取，而我此刻正以宇宙的時間尺度觀察他們，其發展速度之快令我瞠目結舌。

「他們會這麼一直發展下去嗎？」我問道。

「就像我剛剛說的，整個宇宙的演變對於我們不同的文明來說都屬於客觀事實，而文明則是將這些規則用知識的方式表現出來，隻要宇宙還在無限地演變，知識的獲取也就是無窮的，發展也將永遠持續下去。」老者回答道。

「聽起來不錯啊。」我感嘆道。

「但……知識並不僅僅隻是帶來發展那麼簡單。」

老者的語氣變得委婉起來：「知識沒有上限的獲取，不進行自覺的管束便會引發災難，很遺憾的是，傲慢與貪婪注定會成為知識的附屬品，一個知曉了太多的人或者文明在無知者面前這樣的表現尤為突出。」

「傲慢……」我不由得想起老者當初出現在我面前時那得意的語氣。

此時眼前那些發展程度到達我無法理解的文明，開始離開自己所在的母星奔向宇宙，從我的視角看起來他們就像一個個細胞不斷分裂，然後又蔓延至其他地方。

「你馬上就會看見了。」

老者突然說道：「這第一批神級文明用自己的知識在宇宙裡放出的絢麗煙花。」

老者話音剛落，一道刺眼的光亮就在我眼前閃過。

我眯著眼睛看去，隻見這閃光五顏六色，其規模之廣遍布了宇宙中的每一個角落，其影響之大甚至破壞了宇宙的每一處表面。

「內部戰爭、知識濫用、外部蠶食，這就是第一批文明的結局。」

老者補充道：「雖然有幸存文明，但是這些針對維度、規則、因果律的武器卻對整個宇宙造成了不可逆轉的破壞。」

我看著那殘破不堪的宇宙空間，這是人類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可怕景象，空間的每一處都變得不再均勻，除了扭曲以外我找不到任何人類語言來形容我所看見的，而這也正是神明所忌憚的。

老者接著說道：「從那之後幸存下來的文明逐漸明白了知識的可怕，但宇宙中文明卻依舊會源源不斷地產生新一批的文明，所以第一批文明制定了一套關於圈養與信仰的文明規則。」

「初始神級文明會對之後誕生的新生文明進行指引，他們會以一種信仰的方式出現在新生文明裡，就像我當初對你們祖先做的那樣，隻傳達知識的結果，不傳達過程及原理，如此達到文明對知識的約束，但又得以讓文明正常發展，初始神級文明將其稱之為『圈養』。但對於宇宙來說，新生文明的誕生速率太快了，所以初始神級文明又提出了『圈養層』的概念，以此來平衡宇宙誕生新生文明的速率。」

老者解釋道：「神級文明會從圈養中的文明挑選出一位圈養者，這位圈養者會獲得神級文明的知識及原理, 而他也將圈養下一批宇宙中誕生的新文明，以此類推，這便是所謂自下而上的信仰層與自上而下的圈養層。」

「這是一神套一神，以信仰賦予真理自上而下的制約？」

「沒錯, 這就好比你們人類不會把槍交給地球上的所有猴子, 因為那很危險, 但是僅僅隻把槍交給一隻猴子就不會有什麼影響。」

「這世界的運轉秩序足夠我好好消化一番了。」

「沒關系，你可以慢慢理解，距離下一批新生文明誕生還有一段時間，在此期間我會把一切知識傳授於你，而你也將成為下一批新生文明的圈養者。」

談話間，周圍的環境又回到了宮殿內, 看著陸陸續續進來跪拜神明的人類，就好像我與老者從未離開過。

「所以說你是上一批文明中，被選中的圈養者。」我說道。

「對，一直到今天，我的原生文明依舊被圈養著，就如同你們人類文明現在這樣。」

「可你中途離開了不是嗎？」我說道：「不然人類怎麼會有機會建立物理學？」

老者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我曾經也很天真，會用自己的主觀判斷去挑戰生命的客觀發展規律，我以為人類對於知識的使用可以保持自覺性，但就我離開這段時間，你們人類差點用最基礎的聚變反應把自己給害死，傲慢與貪婪真是在你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我聳了聳肩表示老者說得確實沒錯, 在他出現之前, 表面和平下的核威懾幾乎伴隨了整個現代人類史。

「如此看來圈養層似乎是宇宙各個文明正常發展的唯一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