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在外歷練十年。
再見面時，帶回了一個髒兮兮的姑娘。
他把小姑娘收為關門弟子，到哪裡都帶著。
我像往常一樣等在師兄門外，小姑娘過來畢恭畢敬地說由她守著師尊就好。
我突然釋然了。
笑了笑，將手裡的梨花酥遞給她。
「也好，那以後我便不會再等他了。」
1
明曄仙君是我的師兄。
他主修劍道，我擅長煉丹。
我們相伴相知三百年。
成了如今聲名遠揚的明曄仙君和容清仙子。
我們的師尊、同門師弟師妹們都以為我們會結為道侶。
我也這麼以為。
師兄會吃我身邊其他師兄的醋。
會在凡間乞巧節時，帶我去看漫山遍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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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在我生辰時，送給我他親手打磨的玉簪。
他看我的眼神，算不得清白。
所以我曾隱晦地暗示過：「師兄，我想成為站在你身邊的人……」
師兄卻隻是沉默地撫摸著我的青絲。
他說：「容清，再等等。」
就這樣過了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
直到這日，宗門的小弟子嘰嘰喳喳地敲響煉丹房的房門。
「容清仙子，明曄仙君回來了，在宗門大殿！」
我打開門，感激地對他們笑笑。
但有一個小弟子欲言又止。
在我離開前還是說出來：「仙君還帶了個姑娘……」
我並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他這次在外歷練了十年。
以往雖然也有比這時間長的，但是我們都會通過傳音符保持聯系。
但這次一個消息都沒傳回來過。
等我到大殿的時候，殿內已經來了許多人。
都是分散在各山的師兄弟。
「容清！來這邊！」
三師兄第一個發現我。
我走進殿內，才發現宗主師叔坐在主位，明曄師兄坐在上首左邊。
殿中央跪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看樣子也就十三四歲。
「師兄是因為這小姑娘提前回來的。
「據說是救了人後，掐指算到他們有師徒緣分。」
三師兄將我拉到他身邊坐下。
一起看正在進行的拜師儀式。
「我還以為師兄那個性子，這輩子身邊隻能你能近他身了。」
「沒想到，他還是我們幾個中最先收徒的呢……」
我一邊聽著三師兄絮絮叨叨，一邊痴痴地看著上方師兄清俊淡雅的面容。
不管怎麼樣，他回來了就好。
2
拜師儀式結束。
大殿內的師兄弟們才一改嚴肅，熱絡地聊起天。
師兄的目光掃下來，猝不及防地與我對視。
他冷厲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就像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
明曄師兄帶著他新收的徒弟徑直走向我。
「容清。」
「師兄，你終於回來了。」
「嗯，這次是離開得久了，不過也算剛好，能趕上你下個月的生辰。」
明曄像往常一樣摸了摸我的頭。
這時，他身後探出了個小腦袋。
亂蓬蓬的頭發，還有一張髒兮兮的小臉。
「師尊……這就是你常說的容清仙子嗎？
「好美啊……」
小姑娘扯著明曄的衣擺，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我。
「小鬼頭，我們容清可是修仙界第一美人，你跟著你師尊可是有眼福了！」
三師兄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彎腰調笑地彈了小姑娘的額頭。
「容清，這是姜蕪。
「我這裡沒有女弟子所需的衣物，你替我給她置辦些。」
師兄把姜蕪推到我面前。
「好。」
……
我原以為姜蕪會與其他女弟子一起住。
但師兄卻把她帶回了他的乾明山。
他對這個弟子真的很重視。
晚上我們漫步在百獸園時，我無意間提了一嘴。
師兄停下腳步。
我不解地看向他。
「容清，我在五年前撿到她時，這孩子才八歲。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吧。
「你不要多想。」
我一愣，然後無奈地笑出聲。
「我沒有多想，隻是隨口一說，總歸是姑娘家，女弟子寢房那邊會更方便。
「既然你決定讓她住在這邊，大不了我多跑幾趟。
「你的徒弟，自然也是我的徒弟……」
月光下，清冷又強大的劍修，耳朵卻悄悄地泛紅。
我抬頭看著他，用眼神描摹著他精致的眉眼。
我想，我很愛他。
隻要他不再讓我繼續無止境地等下去……
3
我白天把自己關在煉丹房，晚上就去乾明山找師兄。
我雖說是丹修，但修煉速度絲毫不輸師兄。
「這個是固元丹，可以修復你體內的暗傷，輔助鞏固修為。」
我靠在師兄懷裡，將煉了十年的丹藥遞給他。
「好。」
「還有，這是洗髓丹，比宗門裡的品質高很多，可以給姜蕪。」
我拿出另一個瓶子。
「容清，辛苦你了。」
「我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
我以為師兄收了徒後，一時不會有其他打算。
但第二日，我像往常一樣敲師兄的門時。
住在偏殿的姜蕪跑出來。
怯生生地遞給我一張字條。
【固元丹服下，效果甚好，似有突破之象。故閉關數日，勿念。】
原來他又忘了我的生辰。
我自嘲地笑了笑。
拿著字條轉身離開。
隻是沒想到，這一等又是十年。
等我聽到他出關的消息時。
來傳話的弟子說，師兄已經帶著姜蕪下山了。
又是不辭而別。
又是留下我一個人。
每當這時，我都在懷疑，他的心裡真的有我嗎……
我恢復了之前麻木煉丹的生活。
還好這次師兄隻時隔一年就回來了。
4
現下剛好是古梨樹開花的時節。
師兄最愛吃我做的梨花酥。
當年我們還是普通外門弟子的時候，師兄劍修課結束經常遍體鱗傷。
那時的我們買不起治療的丹藥。
而後山那棵古梨樹有靈性，花中的靈力能讓傷口快速愈合。
所以我每次都會偷偷地摘那顆古梨樹的花做成糕點。
回想起當年我們互相扶持的日子。
我拎著食盒，腳步又快了些。
到乾明殿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師兄。
我心裡不免有些失望。
隻好坐到主殿的客椅上等著。
先來的是姜蕪。
她如今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身上穿著和師兄相同藍青色祥雲紋路的白色衣衫，一頭青絲高高束起，跑過來時靈動又可愛。
「容清師叔！
「剛聽灑掃弟子說你過來了。」
「嗯，你師尊呢？」
「他去後殿的溫泉沐浴了，估計一炷香就出來。」
我淡笑著點點頭，不再言語。
雖說我已經是宗門師叔的輩分，有了自己的山門。
卻也不知如何與小輩相處。
「師叔，這是安奉茶，凡間的皇帝才能喝到。」
姜蕪剛為我倒上茶，門口就傳來了腳步聲。
師兄一身水汽，披散著頭發走進門。
有小輩在，我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激動。
隻是深深地望著他。
「師尊！你怎麼又不把頭發烘幹！明明是掐個訣的事！」
姜蕪跑過去，像小孩子一樣扯了扯師兄的頭發。
師兄寵溺地摸了摸姜蕪的頭，聽話地掐訣烘幹了身上的水分。
走到我對面坐了下來。
「師尊，我把凡界皇帝送你的安奉茶翻出來給師叔喝了！
「來者是客嘛，師尊不會怪我吧，嘿嘿。」
姜蕪一邊撒嬌，一邊熟練地給明曄束發。
「怎麼會？」
明曄清冷的聲音中，帶著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寵溺。
而我卻一怔。
我竟是這裡的客人了？
微微地壓下不悅，將手中的食盒推給他。
「你閉關出來也不和我說一聲，去年的梨花酥都到三師兄肚子裡了。
「梨花我每年都備著，嘗嘗看我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明曄將食盒打開。
修長的手指拿起精致的糕點，送入口中。
「容清辛苦你了。
「你不用這麼等我，我不在的時候好好提升修為，別因為這些耽誤了修煉。」
我臉上的微笑險些掛不住。
旁邊的姜蕪接過話：
「是啊，師叔。
「這次我跟師尊下山，在凡界皇宮學了不少御膳房糕點的做法，師尊都可喜歡吃了！
「明天我做些新樣子給你送過去。」
我的心髒開始一抽一抽地痛。
不用等了嗎……
我聽到自己開口：
「二師兄說南海島上的梵生花開了，邀請我們去看……」
袖子下我的手微微顫抖。
「你去看吧，不用等我。
「明日我還要閉關，這次下山收獲良多。」
「不用等你了嗎？」
「嗯。」
「……好。」
師兄，我不等了。
5
我神情恍惚地回去。
一路上，回憶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回放。
剛入宗門時，我們互相鼓勵。
課業結束後，在後山他練劍，我煉丹。
他在外門弟子中一層一層地向上爬。
我在他遍體鱗傷的時候給他帶一盒梨花酥，聽他講比試時兇險環生的情節。
他說，隻要想到有我在等他，他就有堅持下去的信念。
……
師兄真的不知道，他讓我不再等他意味著什麼嗎？
還是我想得太多？
我試著說服自己，重新返回乾明殿想問清楚。
我靜靜地站在殿門外。
殿內，姜蕪從後抱住明曄的腰，聲音顫抖著乞求：
「師尊……你不要成親好不好……不要留蕪兒一個人……」
殿內安靜得如時間靜止了般。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師兄熟悉的聲音回答：
「好。」
……
回到我的懷容山。
如往常一樣，走進煉丹房坐下。
突然一股血氣上湧。
「噗——」
我生生地吐出一口血。
我看著那血浸入地下。
像是我對他的真心，也像我與明曄之間三百年的情緣。
冥冥之中，我感覺到我們之間的一縷關聯斷了。
緣分已盡……
何苦強求……
隨後便暈了過去。
6
再醒來，卻是在一處陌生的地方。
我呆滯地望著房頂。
流光璀璨，波光粼粼，絢爛華麗卻不刺眼。
「容清！你醒了！」
身旁一道驚喜的聲音響起。
我迷茫地轉向床邊。
是一個熟悉又不熟悉的人——
記憶回籠，我才認出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