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朝朝》, 本章共3097字, 更新于: 2025-03-04 17:07:29

雖然知道他看不見,但我還是停下腳步,點了點頭。


政權更迭之際,京中必然生變,他病重,儼然已無力轄制。


18


出去時,我爹耷拉個腦袋守在門口,見我出來忙湊上前問:「你爺爺睡下了?」


「瞧著是困了,想吃紅薯飯,我出來催催。」


我爹探頭看了一眼,見我爺爺還睡在地上,猶豫了片刻邁步進殿:「一大把年紀了,身子還不好,還當自己是二三十歲的小伙子呢,睡地上也不怕著涼。」


正巧紅薯飯配著幾樣小菜被幾個宮人送了過來,我接過食盒就要轉身回去。


卻忽然聽我爹驚呼一聲:「父皇?父皇!!!」


「爹,爹,你看看兒子,你睜開眼睛看看兒子啊——」


立刻有人行動起來,把六神無主的太醫架起抬進了寢殿。


我提著食盒也慌慌張張地跟著人群邁步跑,殿裡那個身著明黃衣裳的老人分明近在眼前,可我卻夠不著,走不到。


盒子裡的紅薯飯灑出來,滾了滿地,哭號聲四起,我隻覺得眼前那處攢動著的微弱的生命力漸漸歸於寂靜。


再後來,宮中的喪鍾,響了。


19


我想,人總是要有這麼一遭的,死前能見這麼一面,已是蒼天垂幸。


可還是忍不住想要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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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我備好了嫁妝,選好了夫婿,卻唯獨不曾催我成親。


就連我爹都數次寫信數落我一把年紀了,不成體統。


可唯獨老爺子,隻是同我說,不要緊,慢慢選,一輩子的事——


若是這個不喜歡,換個就是了。


我知道,若是沒有老爺子壓著,我爹隻怕早把我綁回來成親。


這個時代,女子十五及笄,十五許嫁,我如今二十五了。


他不一定能理解我,但他的的確確是給予了我莫大的尊重和支持。


如今,他走了。


那日,他笑得仰躺在地上,我以為他是隨性。


其實,他隻是站不起來了。


可他還沒有,吃到那碗紅薯飯。


就這樣,大晟高祖皇帝,我爺爺謝彧,在建國兩年後,撒手賓天。


20


這幾日我患了個頭痛的毛病,留在宮中整夜整夜地睡不好。


我覺著吧,是這皇宮克我。


偏初登大寶的小皇帝謝祁佑不覺著,守在我床邊打地鋪,孜孜不倦地問我:「阿姐,朕能上床睡嗎?」


「你想屁吃。」


「阿姐,可朕如今是皇帝啊。」


我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看著他皮笑肉不笑地問:「要不,我換個地方睡?」


「別,那朕不上去了,朕就睡這地上。」


頓了頓,謝祁佑又委委屈屈道:「阿姐,這地上好硬。」


「都多大的人了,裝可憐可沒用了。」


謝祁佑安靜了會兒又道:「阿姐,你說要是來了刺客,會不會首先砍下床上的這顆腦袋?畢竟,哪個皇帝打地鋪啊你說是吧?」


我半睜著眼睛困得要命,敷衍道:「清明替姐多燒紙,就當報答了。」


謝祁佑嘴皮子吧嗒吧嗒的:「多燒點兒紙算什麼,朕再給阿姐配幾個陰婚,專挑那高的、壯的、好顏色的,保管叫阿姐滿意。」


我眼皮子已經開始打架,含糊道:「那我謝謝你啊。」


迷迷糊糊之際,隻聽謝祁佑又道:「姐,你說會砍下朕這顆頭顱的是二叔啊還是三叔啊?」


這麼一問,我可就不困了。


於是我側過身子看著他道:「你小子蔫壞兒,把我扣在宮中同吃同睡,是打量著拿我做人質?」


謝祁佑心虛:「不全是,這麼多年不見,朕心裡也記掛阿姐。」


我咂摸著這話,倒還算有幾分真心。


我知道他怕什麼。


老爺子走得突然,他根基未穩,我爹和三叔戰功赫赫,又在軍中頗有名望。


他年紀小,朝事還沒能上手,一幫子老臣,他轄制不住,兩個叔叔他又敬又怕。


「阿姐,朕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惶惶不安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裡隻要睜開眼睛看見阿姐,朕就什麼都不怕了。阿姐似乎無所不能,叫人安心。


「阿姐,朕知道這樣不該,可朕害怕。那些朝臣一個個瞧著恭順,但大多陽奉陰違,他們欺朕年幼,以為朕拿他們沒有辦法。


「可朕還真就拿他們沒有辦法,現在這個時節,誰能動呢?誰又能輕易動呢?正是施恩的時候呢——」


我嘆了口氣:「又裝上了,你這都成了習慣了,賣什麼慘呢?」


這句說罷,謝祁佑倒沒反駁。


我瞧著窗外樹影憧憧,像極了飄蕩在外的厲鬼遊魂,生等著取人性命。


政治上的事,我本不該插嘴,雖說謝祁佑小時候也是跟著趙子季他們一道兒是我養大的。


但人情這回事,雙方都承認的才算是人情呢,雙方若有一方不承認,那就是要命的兇器,殺人的刀。


可他,他是皇帝啊,不該也不能活在猜疑和恐懼裡。


「你也知道,我在山裡住了許多年,隻會種地,大道理懂得不多。


「但爺爺大行那日,我爹和三叔就守在宮裡。他們的親信就守在城外,他們的隨從緊跟著他們,他們的刀劍就配在腰側。他們若是想做皇帝,殺一些人並不困難,隻需把宮門鎖了,裡面該殺的都殺幹淨了。翌日天一亮,打出井水來把浸染了血水的地板清洗幹淨。新的王朝將不會再有你的名字。


「可他們沒有那麼做,他們手中的刀劍震懾著四方的蠢蠢欲動,穩穩地把你託上了皇位。


「殺你篡位,不比事後謀反要容易嗎?何苦把你扶上帝位再拉下來背負罵名呢?」


謝祁佑眼中似有光彩一閃而逝:「阿姐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我把頭轉回另一邊,「這需要陛下自行去斟酌判斷,偌大個國家,陛下總不能事事親力親為。往後凡有所用,難道都要過問別人,此人可信否?」


這回謝祁佑總算安靜了。


我也以為這回有覺可睡了。


可沒過多久,謝祁佑卻又小聲問:「阿姐,你睡了沒有?朕睡不著,朕能不能上床去睡?」


我真想,真的,下去把這小子揍得他媽都不認識。


21


翌日,謝祁佑大發慈悲放我回家。


我還道是這混小子良心未泯,知道這些時日我被折騰得夠嗆,卻不想是因為他把我爹派出去平亂了。


好好好,好得很。


我頂著一雙黑眼圈被扶上馬車,一路睡回了家。


到了晉王府,原是打算挨著床就睡的,卻生生被晾了一個時辰。


我這日子過得,真的,坎坷啊——


一個時辰後,等我耐心終於耗盡,才有個戰戰兢兢的小丫頭來回話。


隻說是我阿爹納的那個小妾在過來的路上摔傷了腿,動彈不得了,需得我去見她。


明白了,下馬威嘛。


我這個人其實大度得很,女人嘛,擦個胭脂抹個粉,一個時辰,我倒等得。


可若是存心找不痛快,那我可就要發瘋了。


現在想想這京城還真是克我,還沒進京就被擋在城門口且不說,進了京後一頭扎進宮裡也是見天地不順心,好容易出了宮,還有人上趕著找不痛快。


撂了茶碗,我拍拍屁股起身問:「這位潘姨娘住哪兒啊?」


小丫頭虛虛地指了指後邊,「在秋水院。」


「曉山眉樣翠,秋水鏡般明,名字還行,不是我阿爹取的吧?」


小丫頭點點頭道:「小姐說得是呢,是潘姨娘取的。」


我爹向來不會這些風花雪月的,一個送禮物直接塞一包銀子的莽漢,還能指望他領悟得出「秋水斜陽演漾金,遠山隱隱隔平林」這樣的意境?


我又問:「我爹說府中有個花園,在何處?」


小丫頭老老實實地指了指東邊說:「瑤瑛院前有個素玉園,園中爭奇鬥豔,花開四季不敗。」


瑣窗犀案衒珍具,瑤瑛紅珀瑩杯棬。


瑤瑛院這名字起得也不錯。


「我呢?這位潘姨娘打算把我安置在何處?」


小丫頭聞言低垂著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我摸著下巴想了想,要麼呢,這個潘姨娘就沒給我安排住的地方,要麼呢,這個地方糟到小丫頭壓根兒就不敢告訴我。


行吧,這麼著我心裡就有數了。


那麼接下來,我揚起個笑臉道:「走吧,帶路。」


小丫頭可算是松了口氣,她怕我覺得受辱不肯去見潘姨娘,兩頭拉扯,最後為難倒霉的還是她。


遂歡歡喜喜地領著我朝秋水院而去,但我頓住步子指了指東面道:「急什麼,我自歸家,還未曾賞過花。」


22


素玉園中的火燒起來的時候,天色已暗了下來。


火勢旺,紅彤彤地燒成一片,府中下人們倒警覺,沒多久便開始自發的打水救火。


小丫頭呆呆地看著火勢:「完了完了,我這次死定了。」


我附和道:「對對對,你這次死定了。」


小丫頭要哭不哭地包著一包淚,轉身要去打水救火。


我一把扯住她:「別鬧,你這小身板還不夠添亂的,府裡有的是人救火。」


小丫頭看著素玉園中的奇花異草就這麼被焚之一炬:「可小姐費心種的這些花草——」


「都一樣,燒了還是拔了,終究都是個消亡的下場。」


小丫頭慌得六神無主:「您就不怕潘姨娘和小姐日後來找您的麻煩嗎?」


「說起來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奇怪。」我指指自己道,「我這個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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