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走我的客戶，還要我幫他？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說什麼？
「郭總，少了 Chris 這個客戶，我這個月的業績壓力也很大，真的沒多餘的闲工夫幫他。您不把提成發給我，我都快沒錢交房租了。」
其他人早就陸續收到提成了，隻有我的一直扣著沒發。
他看了眼我手裡的早餐，和顯示器上點開的娛樂圈盤點視頻，又瞥了眼我腳上的人字拖，氣不打一處來。
「哼，走著瞧吧，秦茹！」
隻見他走到郭銳的工位，跟他小聲嘀咕著些什麼，然後轉頭喊：
「小林！你來幫郭組長填一下表。」
我不由得笑出聲，這才幾張表就把孩子弄糊塗了，以後可怎麼辦。
隻是苦了小林了，還要幫他擦屁股。
5
中午小林跟我約飯，大吐苦水：
「秦姐，郭銳跟個傻子一樣。昨天的貨都按時送到航運公司了，結果他瞎填單，對方發現對不上，讓他重填，他還跟人吵了起來。」
「然後呢？」
「然後人家不收，貨被退回來了呀，來回折騰，白白多了近一萬的運輸費。我幫他重填了一個早上的單子，手都寫酸了，他連句謝謝都沒有。」
唉，小林這姑娘就是有些內向，不懂拒絕，用現在的話來說，一個標準的 I 人，敢當著郭總的面幫我說話，已經算是鼓足了半輩子的勇氣。
她踏實肯幹，能力也不錯，跟在我手下半年，這些報關、貨運的實操很快就上手了，郭總也知道，所以才找她去幫郭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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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考公怎麼樣了？」我問她。
小林是為了鍛煉自己才逼著自己來幹銷售的，實際上一直都在備考公務員。
她苦笑著聳聳肩：
「國考省考，能報的我都報了，聽天由命吧。」
我拍著她的手安慰她：
「不用擔心，你能力這麼強，一定能上岸的。」
「那秦姐你呢？公司明擺著針對你，你之後怎麼打算？」
她這句話戳到我心坎了。
工作這麼多年，好像一直都在圍著提成、指標、客戶這些東西轉，隻顧著看每個月進賬的錢是不是比上個月多，卻很少考慮過將來。
現在公司想耍賴不給我那份提成，也確實是時候離開了。
畢業後就來這家公司，幹了這麼多年，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
可加不完的班，年紀輕輕就得了中度脂肪肝，難道隻是為了那份保底工資三千三？
其實去年年底 Chris 就向我伸出了橄欖枝，他想在中國成立一個專門負責採購的分部，問我感不感興趣。
我還沒認真考慮，就被新的工作給轉移了注意力。
總是被生活推著走，也該自己推著生活走了。
小林突然想到了什麼，猶豫著問我：
「秦姐，他好像還沒有提海關報表，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我哭笑不得：
「你去還是我去？」
她一時語塞，我笑著輕敲了一下她的腦門說道：
「別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提醒他，他肯定就反手把表甩給你讓你填。再說這又不是你的責任，等著看好戲吧。」
6
郭總的「走著瞧」來得很快。
吃完飯回到工位，我就看到工位上扔著幾張單子。
我拿起一看，是之前我提交給財務的報銷單，是我跑線下工廠和合作方的交通費用，還有請對方吃飯的應酬費用。
財務附了張便條：
「報銷內容不符合公司規定，不予報銷。」
我有些無語了，這些報銷的項目都是業務過程中的常規項目，金額也沒有超過公司規定的上限，怎麼就不符合規定了？
不用說，肯定是郭總示意的，財務是他小姨子，也就一句話的事。
現在不僅不發提成，還要我自費幫忙搞業務了？
我把票據收好放進抽屜，默默在心裡又記下了一筆新賬。
不急，很快就能清賬了。
午休時間結束後，郭總突然帶著兩名身穿工作服的外人，徑直走向我的工位。
那兩名工人熟練地打孔、安裝、接電源，隻花了十幾分鍾就在我身後一左一右的位置，裝上了兩臺監控器。
兩名工人搬著剩下的設備進了郭總辦公室，開始安裝電腦端的軟件。
郭總頂著他的大肚子站在我邊上，陰陽怪氣地說道：
「最近有人反映在辦公室裡丟東西了，所以裝兩臺監控，確保大家有個安全的辦公環境。」
他說這話的同時，其他人都在打量著我。
畢竟這兩臺監控器齊刷刷地對準我的工位，到底是想監控什麼，有眼睛的人都明白。
對此我沒有震驚，隻有疑惑。
畢竟平時在豆 X、知 X、小 X 書上吃瓜了不少互聯網大廠惡心人的招數。
通過監控軟件監視員工在崗的表現，好抓證據扣員工的績效，或者裁員的時候賴賬不給賠償金。
現在也是一樣的套路，不過隻是針對我一個人罷了。
郭總充滿歉意地看著我，故作和氣地說道：
「小秦啊，剛好就裝在你工位後面，你不會介意吧？」
介意，當然非常介意。
我正想開口，一口蹩腳的英文突兀地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騷瑞，歪瑞騷瑞……」
再後面的，原諒我實在沒聽懂。
所有人同時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郭銳的工位。
7
我想大家此時腦海中應該都有同一個疑問：
「這英語，是哪個地方的口音？」
有人沒忍住笑出聲，卻引來郭總一陣怒視：
「正經倫敦腔英文，你們懂什麼！」
隻見郭銳對著手機一個勁地道歉，電話那頭罵得實在太大聲，沒開免提我也認出了是 Chris 的聲音。
Chris 的語速在怒火的加持下，快得像開了兩倍速一樣。
而郭銳結結巴巴，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往外擠，連個像樣的句子都說不完整。
不會吧不會吧，這就是海外留學的高材生嗎？
也不知道郭總這個大怨種，花了多少錢給他留的學。
一想到他交的學費裡還有我的貢獻，我心裡居然還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就算國內高校的學生普遍英語口語都差了些，但也沒見過這麼差的。
這口蹩腳的英文，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連出國留學這事都是編的。
郭總也聽出是 Chris 了，連忙問郭銳對方說了什麼。
郭銳壓根是沒聽懂，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郭總也急了，左看右看，然後指著黃歌說道：
「小黃，你來聽聽。」
被點名的黃歌像是被老師抽查的學生一樣慌張，連連擺手說道：
「郭總，我口語不太行……」
郭總臉上快掛不住了，大罵道：
「你不是英語專業的嗎？都學到狗身上去了！小林，你來。」
小林是國際貿易專業的，英語水平很好，不過她對 Chris 的業務不熟，隻能充當翻譯。
可郭銳在聽到小林轉述的問題後，一問三不知，隻能當場在電腦上翻找文件。
對面的 Chris 本來就在氣頭上，哪還有闲工夫等他，越罵越難聽，甚至飆出了 F 開頭的髒話。
小林夾在中間，罵人的話她不敢直接翻譯，憋得十分難受。
突然，她看向了我，沒忍住笑了一下：
「郭總，Chris 說……」
「他說什麼了？」
「Chris 說要找秦姐。」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再次看向了我。
8
郭總的臉色別提有多精彩了。
但他怎麼說也是個厚臉皮的老登，在利益面前，翻臉比翻書還快。
看著我，他臉上硬是擠出了笑意，朝我招手說道：
「小秦啊，你來跟 Chris 聊一下吧。」
好巧不巧，就在這時，那兩名工人從郭總辦公室走出來了，瘦高個的工人張口說道：
「郭總，監控軟件裝好了，運轉正常，您來驗收一下吧。」
我看著工人，工人看著郭總，郭總看著我，氣氛十分尷尬。
小林還在那頭拼命地安撫 Chris，郭總突然衝兩名工人發火，惡狠狠地大喊：
「誰讓你們裝的！都給我拆掉！」
兩名工人目瞪口呆，對視了一眼，完全摸不著頭腦。
在確定郭總會照價付工錢之後，兩名工人又開始了拆卸工作。
隨即，郭總又轉頭安撫我：
「小秦，你那筆提成應該是流程上卡住了，過兩天應該就能下來了。」
我露出得意地笑，沒再廢話，接過電話開始安撫 Chris。
聊了快十分鍾，郭總全程旁聽，我剛掛掉電話他就急忙追問。
我沒理他，看向已經大腦宕機、放空自我的郭銳，問他：
「你的貨運單怎麼還沒開出來，小林不是都幫你填完了嗎？」
他眼神慌張閃爍，支支吾吾：
「報關的資料還沒給。」
「那為什麼還沒給呢？」
「我……」他答不上來。
9
出口貨物，是需要提前向海關申報的，也就是所謂的「報關」。
不報關，就是走私。
當然了，不報關的話，航運公司肯定是不會幫你運貨的，在流程上就會直接卡住。
通常來說，貨代（國際貨物運輸代理的簡稱）會根據你提供的資料，幫你向海關申報。
本來對我們這種外貿公司來說，這些都是十分自動化的業務流程了，資料給過去就行。
但 Chris 的貨不同，他是搞百貨的，業務範圍很廣。
之前就說了，在我的全力爭取之下，Chris 也逐漸把衛浴、首飾、箱包這些業務轉到我手裡來。
於是，報關的流程就變得復雜了，不同的商品類別，要分開報關。
而郭銳很明顯是搞不明白其中的門道，資料都沒能給過去。
這事連小林也幫不了他，因為這些業務是新開展的，除了我以外，還沒人填過其他商品的報關資料。
眼見郭銳愣著不說話，我又壓上最後一根稻草：
「Chris 說了，明天再看不到回執，這批貨他就不要了。」
一聽到不要貨了，郭總立馬急眼了：
「好幾百萬的貨，他說不要就不要了？」
「不止不要，還說要起訴我們延誤貨期，要我們按合同裡約定的金額賠償。」
一說要賠償，更是要了郭總的老命，他也不裝傻了，連忙賠笑道：
「小秦，這單就還是你來負責吧，今天抓緊時間，把這些報關的資料都填好，趕緊發出去。」
我裝出十分為難的樣子：
「郭總，我快沒錢交房租了，年前的那筆提成，還沒發下來呢。」
他眉毛抖了抖，很快就裝出一副惱怒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