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昭昭念我》, 本章共4107字, 更新于: 2025-01-03 16:29:53

「你快勸陛下呀!」

我被推得一個趔趄,沈騖的目光立即如針般鎖了過來。

他晦暗不明地盯著那人,揮揮手直接將人拖了下去。

大殿外響起一陣哀號聲,原本竊竊私語的朝堂肅靜下來。

林珩剛從江南回來,被這陣仗嚇得不輕。

他湊過來同我嘀咕:

「謝相,這次就不去抱柱子了吧?」

看得出來,他挺擔心我上去也會被一同拖走。

畢竟沈騖像要動真格了。

我慎重地點點頭。

「先帝御駕親徵,南邵主動求和。」

在針落可聞的大殿中,沈騖冷笑:

「別忘了,先帝班師回朝後是誰撕毀了和約,再度挑釁大寧。」

是南邵。

那場戰爭是偷襲,大寧軍隊損失慘重。

我指尖蜷了蜷,想起現存的史冊記載。

Advertisement

「天德二十八年,謝松川戰死。」

謝松川是我阿爹。

記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

他死在邊關,就死在那場南邵偷襲之戰中。

我有私心,我不想攔沈騖。

16

大寧大獲全勝。

我接到消息如釋重負。

聽說邊關的陸小將軍陸西洲活捉敵軍萬餘人,連夜寫信給沈騖問如何處理。

沈騖隻快馬加鞭送了二字過去。

「殺了。」

我心驚,沈騖對南邵的憎惡當真毫不掩飾——憎惡到了極點。

不日陸小將軍班師回朝。

南邵派了人浩浩蕩蕩地跟過來。

馬車後跟了一頂十分耀眼漂亮的轎子。

陸西洲抱拳:「啟稟陛下,南邵……將公主送來了。」

那女子金尊玉貴,生得嬌豔欲滴。

聽說南邵王有和親求和之意,將前南邵王的最受寵的小公主,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送來和親。

著實是個舍得下血本的。

我忍不住同一旁共同湊熱鬧的林珩交流。

「我聽人說那是南邵身段最軟最妖娆的女子,你說南邵此意是不是要使美人計?」

林珩的臉紅得滴血:「謝相,有辱斯文。」

我不解。

怎麼就有辱斯文了?

我還想將那公主好好看看,抬眼卻看見沈騖的目光落在我這邊。

我脖子一緊,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

17

慶功宴上,公主施施然地站在中央,笑得嬌俏大膽。

她吐氣如蘭,媚眼如絲:「早聽聞大寧的陛下年輕有為,如今央央一見,當真是叫人瞧到心裡去了。」

沈騖淡淡地抿了一口酒。

公主見毫無用處,眸裡閃過一絲不耐,片刻隱去,笑道:

「央央第一次見陛下,便為陛下獻支南邵的舞吧——

「願陛下長樂無憂,歲歲常歡愉!」

美人伴歌舞,更該淺酌小酒。

我坐在沈騖下位,也想伸手拿酒盞,沈騖的手就預判般伸了過來,眼神裡明晃晃地帶了三個字:

「不許喝。」

還順便吩咐侍從撤了我的酒。

我:「……」

公主輕輕地咬了咬下唇,眸光裡帶了一絲祈求:「陛下。」

沈騖自始至終沒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這場獨角戲實在難看,公主黯然神傷地退下了。

我被室內的暖風燻得有些暈,順便也出去透口氣。

路過金明池時,一個嬌俏的聲音喚住我。

我聽著耳熟,轉頭一看,南邵公主站在不遠處。

她面帶不悅地看著我。

「果然是你。」

我:「?」

我嘗試回想我同這位小公主有什麼過節。

她低頭喃喃,忽而抬頭十分肯定道:「你是女子吧。」

我的心一沉。

她勾唇笑了一下:「我早聽聞你們上京有位纖弱漂亮似女子的丞相,今日在席上一看,果然是你。

「我們見過面,邊關南邵那一戰,你忘記了?

「不過,你們的皇帝陛下似乎還不知道你是女子呢,你說,他要是知道,你是不是——」

信息量太大,我蹙眉並無動作。

我分明自小在京城長大,讀書考官,何時去過邊關同南邵?

公主不知想起了什麼,臉色忽然變得猙獰可怕,情緒陡然變激動。

「都是你!要不是你那個瘋娘殺了我父皇,我如今還會被送到這裡嗎?!都是你的錯!

「等我做上了大寧的皇後,你看我如何收拾你剩下的族人!」

剩下的族人。

上京忠魂謝氏,隻剩我謝千昭一個人。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她。

「公主慎言。」

她突然發了瘋似的,猛地衝上來掐我的脖子,如潮水淹沒的窒息感一瞬間湧了上來。

我因生了場病,身子綿軟無力,近乎被她鉗制到無法動彈。

公主心知掐死我不是一個好選擇,她的眼咕嚕一轉,看見了身後的金明池。

若是溺死……

一個人滑進冰窟,自然是爬不上來的。

她的眼裡閃動著惡毒和算計,掐著我的脖頸的手松了一下。

我抓住這個間隙,用盡氣力死死地拽著她的衣角,咬牙一字一頓道:「那就陪我一起。」

她顯然沒料到我有力氣反抗,瞳孔驟縮,下一秒就被我拽了下來。

「噗通——」

巨大的水花濺起。

冰水灌入口鼻的滋味並不好受,刺骨的寒意滲入骨髓。

水面外傳來了一陣慌亂的動靜。

「謝千昭——

「昭昭!」

是沈騖。

他的聲音慌亂無措,儼然不像那個穩重、無時無刻處變不驚的沈騖。

我張了張嘴,啞然無聲。

他為什麼叫我「昭昭」?

身體的存在已經難以感知,我無神地盯著冰窟外那片小小的天。

看它越變越小。

18

漆黑一片的夢籠罩了我。

這個夢很長很長。

長到我以為沒有了結局。

夢裡,邊關的雪鋪滿了大地。

年少的沈騖隨父御駕親徵,親臨邊關。

他的眼睛圓潤而明亮,仿佛含著一層光,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一派天然的少年意氣。

明媚英氣的少女騎在馬上,一甩鞭子,得意地衝他揚眉。

「沈騖,來啊!」

風雪交加,兩匹棗紅的馬卻越奔越近。

……

沈騖要回京了。

少女看著他。

少年郎慢慢褪去了幼稚的色彩,站在雪中,好高好高。

臨走前,沈騖偷偷來找她。

匆匆在她的手心塞下一張字條離去。

她的阿娘摟著她說:「昭昭,有心者自會來尋你。」

可她等不及。

沈騖是太子,是要做大事的人。

她給沈騖寫信。

少女趴在帳子裡,盯著手上劈叉的毛筆和自己醜醜的字跡,苦惱不已。

咬著筆杆想了許久,終於慎重地落下一筆。

滿腹的思念隻能化作一個「安」字。

沈騖安。

沈騖安好。

沈騖歲歲平安。

……

她的阿爹走了。

被撕毀和約的敵人一箭射穿了心。

隨軍作戰的她被敵人擄走,敵人將她的頭摁在水裡,在寒冷刺骨的天,一遍又一遍地窒息。

她死死咬著牙關,因為阿爹的屍體單膝跪地,佇立在雪地中央,那雙堅毅的眼睛在看著她。

她不會屈服。

……

她被奄奄一息地救了回來,從此留下了後遺症。

怕水,怕冷,每到冬天,渾身顫抖。

她阿娘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很久。

又拖著滿身傷痕回來。

阿娘也是將軍,她斬下了敵人首領——那個躲在暗處將爹爹重傷的小人——的頭顱。

可阿娘快不行了。

馬背上那個驕傲昂揚的少女低下了頭,拖著一身病軀,帶著她的阿娘趕回了上京。

南邵私自撕毀條約,邊境損失慘重。

朝野震動。

沈騖陪同她尋遍了名醫,名醫在給阿娘把脈時卻都搖頭。

身病可治,心病難醫,阿爹的死,是最後一刀,幾乎要了她的命。

榻上,阿娘神色溫柔,盯著窗外的枯葉看了又看。

像在看另一個已經枯萎的她。

她望向少女,聲音有些嘶啞:

「昭昭,阿娘等不到開春了。

「我要去尋你阿爹了。」

少女的手一抖,勉強擠出一個笑。

阿娘笑著伸手,替她揩去眼角的淚。

「傻孩子,哭什麼。」

原來不知不覺,她早已淚流滿面。

阿娘沒能熬過這場大雪。

大院裡的雪很厚,少女一步一個腳印,倚著門框,模糊間瞧見了那年邊關她被於伯冒死救回來卻高燒不退的情景,阿娘摟緊她,啞著嗓子說:「昭昭不怕,昭昭不怕。」

阿娘不怕,阿娘不怕。

雪地上是昭昭給你踏出的路,你沿著這腳印走,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黃泉路太冷,阿娘,你和阿爹都要慢些走。

嗩吶聲遍天,今年死了許多的人。

自此,上京再無忠將謝氏,隻有孑然一身的謝千昭。

……

謝府燈火通明,少女夢見阿娘抱著她。

燒得迷迷糊糊間,她以為她要隨爹娘去了。

可她似乎看到了沈騖,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他不顧侍衛阻攔,強行離宮。

沈騖握著少女的手,蹲下來小聲地說「對不起」,很久以後,又埋頭在她的掌心,掌心的湿熱告訴少女,他哭了。

他求她別走。

少女的腦袋尚不清醒, 但殘存的理智指引她努力地碰了碰他的臉,把紙條重新塞回他的手裡, 喃喃自語:「沈騖,下次帶我去看小花燈吧。」

19

我站在夢境裡。

渾身發抖,眼淚淹沒面龐。

宛若魂魄抽離的痛。

巨大的痛苦淹沒了心髒, 它好似在跳,又好似隨時要停止。

我終於想起來了。

我不該是孱弱的謝相,而是想做女將軍的謝千昭。

我與沈騖年少相識於馬背,又何止於太子伴讀?

我全忘了。

可他全都知道。

邊關的雪太冷了, 那一遍遍的浸過鼻腔的窒息感仍然揮之不去。

帶著阿爹阿娘死在眼前的記憶。

我被帶回東宮後, 正式以太子伴讀的身份住下, 那些痛苦的回憶連帶著少年沈騖,被我一起封存。

如若不是忘記了從前,我也很快就要死了。

沒人敢刺激我。

沈騖要我活著,那我隻能忘記他。

後來我的記性越來越差, 連在東宮的日子都快忘幹淨了,活成了要考取功名的謝千昭。

20

沈騖守在我的床前, 眼睛熬得通紅。

我醒來同他對視,相顧無言。

沈騖的聲音艱澀:

「你都想起來了。」

我咳嗽, 他又慌得如同從前在東宮時無二。

「朕……我, 昭昭, 」沈騖閉了閉眼,伸手克制地碰了碰我耳邊的碎發, 「對不起。」

他恨南邵。

他如此憎恨南邵。

他做夢都想要攻破南邵。

他也是個卑劣的人,他見不得旁人靠近他的昭昭, 他也想讓他的昭昭記起他。

可那就意味著那些痛苦會席卷而來。

他有些迷茫。

他想告訴自己,讓她走,讓她活成肆意的謝相。

他做不到。

他隻好努力做成暴君的模樣,任世人唾罵, 隻有變成瘋子,他的昭昭才會心軟,繼續留下來掰正他。

在這日復一日的掙扎裡,沈騖將我寫的那些醜醜的字,匆匆地放入金玉箱。

連同從前我寫給他的信一起,這些字伴著他度過難以入眠的漫漫長夜。

21

南邵公主被凌遲處死。

她在行刑臺上瘋狂哭號。

沈騖駁回了一眾朝臣的上諫。

「朕要的是南邵亡。

「既然送來的垃圾連謀害朝廷命官的膽子都敢有, 死不足惜。」

我站在人群中與他遙遙相望。

生殺予奪在手的帝王愣住了,他不太熟練地抿唇笑了一下, 或許連他自己都忘了, 從前是如何笑的。

可我還是隱隱瞧見了那個與我策馬揚鞭,縱情邊關的少年模樣。

我回之以一笑。

22

大寧三年。

南邵破。

沈騖下令追封謝氏忠魂。

謝千昭做不了大將軍了。

但謝千昭活成了真正肆意的謝相。

我大咧咧地坐在沈騖的御書房裡東張西望。

沈騖蹙眉, 伸手替我理了理鬥篷。

「外面冷,等會兒去養心殿焐一焐。」

全福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我悠然自在地「哦」了一聲,眼睛卻忽而瞅著桌案上那張熟悉的「醜東西」——

上次被他摔在地上的我的奏折。

如今好端端地擺在桌上,瞧上去還被精心整理了一番。

我大驚:「……沈騖, 你好變態。」

沈騖:「……」

他把全福轟了出去。

全福:「?」

23

少年郎的心意從來沒變。

我急急忙忙摳住地板,回頭瞪了那人一眼,卻見那人冷汗直流,衝我擠眉弄眼,眼皮都快抽筋了。

「(昭」「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那張皺皺的紙條還在,少年的字稚嫩卻鋒芒盡顯,淺顯的心意浮動。

沈騖固執地認為, 我同他就是青梅竹馬。

我嘆口氣給他糾正。

他話鋒一轉:

「那便是心意相通吧。」

心意相通。

謝千昭沒有一走了之。

沈騖想,父皇病重時為何一定要叮囑昭昭?

因為父皇也知道。

昭昭不在,他就要瘋了。

年輕的帝王唇角微微勾起。

昭昭心裡有他。

(完)

潛力新作

  • 拯救美強慘男二

    拯救美強慘男二

    "洛晗看了一本人人戀愛腦、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仙俠小說,之後被召喚穿書,得知原來她是小說裡的天道化身。 小說後期,主角們為了愛發動戰爭,差點毀滅世界。她為了自救,隻好走上拯救世界之路。想要制止戰爭,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黑化男二掰回來。"

    海棠舊夢

    海棠舊夢

    我叫溫羨,上海某溫富商家的大小姐。 生處亂世,我本可以在家安穩當個千金,卻不曾想,我爹這個暴發戶做生

     竹馬誤青梅

    竹馬誤青梅

    江城為了陪落榜的白月光復讀 瞞著家人空填志願。看著江家父母逢人就誇兒 子考了高分,我不忍心

    315後,婆婆兩千塊買新車

    315後,婆婆兩千塊買新車

    "315剛曝光完,婆婆就提回來一輛兩千塊的汽車。 她自以為撿了大便宜到處炫耀。 我勸她趕緊退了。"

  • 年少擲春光

    年少擲春光

    "溫白筠是天榜第一,無情道劍修。 他一直厭棄我,因為我破了他的戒。"

    雙重背叛

    雙重背叛

    "丈夫要跟我假離婚,娶我閨蜜。 原因是閨蜜兒子的戶口不在實驗小學的轄區。 閨蜜為此著急上火,生了病。"

    我的仲夏夜

    我的仲夏夜

    "陸執禮為了逼我給白月光捐腎,拿我父母的工作威脅我。 男人笑意斯文。"

    前任竟是真影帝

    前任竟是真影帝

    "年少不懂事,我奔著前男友那張神似當紅影帝的臉和他談戀愛。 想著既然大明星談不到,那我談個低配版不過分吧? 我沒羞沒臊地把他當成替身,但我看一部劇愛一個的毛病改不掉。 後來,我隨便找了個理由把他打發了。 分手多年後,竟然在節目中遇到了影帝本人,我頗為感慨道:「我那便宜前任能有幾分像你是他的福氣了。」 影帝捏著拳頭,咬牙切齒道:「我,你前任,懂?」"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