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撫傷》, 本章共3618字, 更新于: 2024-12-31 15: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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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們並肩走出實驗樓,我低聲問他:「我導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你指的是哪一句?」


他側頭看著我,唇畔彎起弧度:「是小男朋友那一句,還是說我比韓澤更帥那句?」


後半句話聽上去十分厚顏,然而他如此平和地說出來,竟讓我覺得理所當然似的。


我避開他灼熱的眼神,輕聲道:「不止是臉……你和韓澤,每個地方都不一樣。」


「所以你會更喜歡韓澤那種類型的嗎?」


我怔了一下,搖搖頭:「他的確……很熱烈,但像被寵壞的小孩子一樣,哪怕沒什麼壞心眼,還是會對別人造成傷害。」


江星燃點點頭:「學姐,你還記得嗎?那次韓澤來找你,我提過,他前一天晚上,把兩個宿舍的人聚在一起開會,其實當時,就是為了商量該怎麼挽回你。」


「他把所有情況都公布了出來,包括……你爺爺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停頓在我臉上,


「所以其實在那天之前,那個晚上,我就已經跟他打過一架了。當時兩個宿舍的人都在勸架,他一直問我,是不是從兩年前就對你有想法。」


「然後我告訴他,是。」


我有些訝然地看著他。


正逢盛夏,黃昏時分,天際暈染過來的光芒帶著濃墨重彩的金紅色,籠罩在江星燃臉上,將他鋒凜的眉眼和輪廓都柔和了許多。


「學姐可能不記得了,當時我們剛入學,你在替學校門口那家快餐店送外賣,結果忘裝筷子。那個男生心情不好,一定要你回去再取一雙筷子回來給他。」


「啊?」我震驚地看著他,「你是那個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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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長相,不太像啊。


「……」江星燃沉默了兩秒,忽然俯身湊過來,在距離我很近的地方笑道,「夏敏,你不記得了嗎?我是那個從自己外賣裡取了筷子給他的人。」


記憶在這一刻猛然回籠。


那天下著雨,我又戴著頭盔,隻能勉強看清面前那人盛怒的臉。


眼看道歉不頂用,我跨上電瓶車就準備回去取筷子,斜裡忽然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握著一雙嶄新的一次性竹筷。


「用我這個吧,新的。」


他攬著那男生的肩膀,雨勢太大,我看不清他的臉,隻能聽見聲音,


「你輸了遊戲心情不好,為難人家女孩子幹什麼?這麼大的雨。」


……


原來我遇見江星燃,也是在一個雨天。


他說到這裡,輕輕嘆了口氣:「後來聽說你和韓澤在一起了,我心裡是有點不甘吧,明明先注意到你的人是我,怎麼反倒讓他捷足先登了?」


「也是湊巧吧,之前校運會那次,我生理期提前來了,是韓澤找學妹給我送了衛生巾,還讓她偷偷提醒我。因為這個契機,我們後面才有了接觸。」


我說完,卻遲遲沒有等到江星燃應聲,不禁有些奇怪地抬起頭看向他。


而他看向我的眼神裡,裹挾著一絲震驚和後悔。


我正要問怎麼了,他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轉移了話題:


「三天後南郊有場音樂節,福祿壽會過來演出,學姐,要不要一起去?」


9


我答應了江星燃一起去看音樂節。


然而就在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我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電話接通後,那邊傳來熟悉的、帶著醉意的聲音,我才意識到,這竟然是韓澤。


自從分手後,他的一切聯系方式都被我拉進了黑名單,大概是打不通,所以他又換了個號碼。


「夏敏,你可以下來見我一面嗎?」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這麼晚了,你又喝了酒,早點回家吧。」


韓澤苦笑一聲,然後說:「我有件關於江星燃的事情要告訴你。」


「……」


不得不說,這句話死死拿捏住了我的軟肋。


我換掉睡衣,下了樓。


盛夏的夜晚依舊悶熱,空氣裡帶著稠密的水汽,而韓澤就站在幾步之外的地方,灼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貪戀,和某種孤注一擲的痛意。


然後他從口袋裡取出一隻小盒子,當著我的面打開。


「我給你買了戒指,原本想在你生日那天送給你的。」他輕輕笑著,又垂下頭,「但我把你弄丟了,也沒機會再送給你了。」


我沉默片刻,淡淡道:「自始至終都是你選擇的路。」


韓澤喃喃道:「對,我是個爛人,不成熟、自私自利、傲慢、還很膽小懦弱,可我是真的喜歡你,夏敏,我隻是……太沒有安全感了。」


我已經懶得再聽他的懺悔錄,直接打斷道:「關於江星燃的事情是什麼?」


他一下子僵死在原地,許久才重新開口,嗓音裡幾乎帶著一絲哽咽:「你是真的一絲一毫,都不在意我的感受了是嗎?」


我平靜地看著他:「是。」


韓澤眼尾發紅,張了張嘴,最後道:「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江星燃。」


「夏敏,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次,拜託學妹給你送衛生巾的人不是我,是他。隻是你看過來的時候他正好接了個電話,所以你就看到了我。」


他扔下這句石破天驚的話,爾後一個字都沒有多說,轉過身,慢慢走遠了。


我站在原地,甚至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來。


一下子我就明白了,為什麼那天我提起這件事,江星燃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第二天去看音樂節時,我一直在心裡猶豫著要不要提起這件事,心不在焉之時,江星燃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示意我看臺上:「福祿壽!」


這一天的天氣晴朗得不像話,熾熱的陽光肆無忌憚灑下來,照在我揮舞的手臂上。


當我在現場聽到她唱著「生命啊,它璀璨如歌」的那一瞬間,過去長久歲月裡那些數不清的細小傷痕,好像都隨著音符和鼓點的跳躍愈合了。


我忽然就明白了那個深夜,江星燃把它分享給我的目的。


向前走吧。


人與時間,都會永遠向前。


而此刻,我希望我的前路裡,有他。


黃昏時分,福祿壽的演出結束了,我和江星燃一起擠出前排的人群,到後面的草坪角落透氣。


我猶豫到此刻,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兩年前那次校運會……」


話音未落,走在我前面的江星燃忽然轉過身,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俯身捏住我的下巴,用力吻了下來。


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我的臉卻紅得像是要被點著了似的。


「冒犯到你,實在抱歉。」


江星燃啞著嗓音說,「但我也不後悔。兩年前瞻前顧後,差點失去你,我才是懊悔至今。」


我抵著他額頭,低聲問:「所以韓澤來找我,是因為你跟他說了,是嗎?」


「是,我不光和他說了,我們還又打了一架。」


他呼吸微微急促,片刻後才漸漸平息下來,「在一起吧,夏敏,之前你缺失的安全感,我來補給你。」


這時候天際已從黃昏無聲無息滑入夜色,身後遠處的舞臺上,橘子海上場了,正在唱《夏日漱石》。


「I put my summer in your hand.」


我把我的盛夏安置在你掌心。


這個夏天,是屬於我和江星燃的夏天。


我閉上眼睛,輕輕應了聲「好」。


10


從音樂節上回去後,沒過幾天,江星燃跟著我去了郊區的墓園。


距離我上一次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正逢盛夏晴日,墓碑兩側卻栽著松柏,留一片難得的陰涼。


江星燃把懷裡抱著的一捧放在墓碑前,鞠了一躬,鄭重其事道:「請放心,餘生幾十年,我都會替您照顧好夏敏。」


「我先去旁邊,你有悄悄話可以盡情跟爺爺說。」


我看著江星燃走到旁邊去,收回目光,輕聲道:「爺爺,我終於遇到了一個可以有所期待的人。」


「並不是有血緣就一定意味著愛,也不是我一味退讓容忍,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現在我都懂了。」


離開陵園的時候,坐在車裡,江星燃忽然告訴我:「你爸媽以後應該都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我微微驚訝地看向他。


「關於之前你說的你們村子要拆遷的事情,我託人查了資料,市裡那邊的確有這個規劃,但還隻停留在規劃層面,沒有下一步動作。所以我們就找人幫忙,出了一份文書,說這個拆遷因為在規劃預算之外,賠不了多少錢, 反而因為當初宅基地劃分不規範,可能還要交罰款。」


「畢竟他們是為了錢來的, 現在拿不到錢還要罰款,肯定避之不及了。」


我敏銳地注意到了他話裡的稱呼:「你們?」


江星燃垂下眼,輕輕嘆了口氣:「雖然我不願意承認, 但能辦成這件事,確實少不了韓澤的手筆。」


我怔然了兩秒,然後說:「我會去謝謝他——」


「那還是不必了。」


江星燃掰過我的臉,在我嘴唇上親了一下, 「我會好好替學姐感謝他的, 但你不要再見他了, 因為我會吃醋。」


難得看到他這樣,我忍不住失笑:「還叫學姐啊?」


江星燃眸光微暗,湊到我耳邊,呼吸滾燙:「寶貝。」


……


雨還在下。


「我她」他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走路步伐利落, 某些角度眼睛裡流露出的光芒可以稱之為銳利。


而他的手上,一直戴著一枚銀色的戒指。


看上去仿佛有些眼熟, 但都與我無關了。


在一起後的第三個月, 我跟江星燃回了趟家, 見到了他媽媽和妹妹。


遲阿姨是個性格溫柔的女人,得知我要過來, 提前準備了一堆食材,打過招呼就去廚房忙碌。


江星燃握著我的手, 讓我不要緊張,可以和他妹妹玩一會兒,然後就去廚房幫忙了。


他妹妹叫遲星凝,是個性格十分活潑的小姑娘, 帶著我跑到江星燃的臥室,找了一堆他過去的小玩意兒給我看。


在我們倆對著相冊裡哇哇大哭的嬰兒版江星燃一起笑過之後,遲星凝忽然問我:「嫂子,我哥說你就是兩年半以前那個校運會上的女孩。」


我有些發愣:「啊?」


「就是兩年多以前,我第一次來月經,嚇得不行, 躲在臥室給我哥打電話,讓他帶包衛生巾回來給我。結果帶回來後才發現竟然被拆開了, 還少了一片。」


「他說, 是用來幫他喜歡的女孩救急了。」


「我那時候特別好奇,整天纏著他打聽他喜歡的女孩子是什麼樣的。結果有一天他回家, 告訴我以後不要再提了,那個女孩子已經和別人談戀愛了,他不能再打擾。那段時間他話都變少了,還是不是發呆, 我著急得要命, 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遲星凝說著,眼底有難過的情緒一閃而逝,很快又變成了笑意。


她過來摟住我:「嫂子,你能和我哥在一起真是太好啦!相信我,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我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我相信,因為他也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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