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撫傷》, 本章共3225字, 更新于: 2024-12-31 15: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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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爺病逝那天,男朋友在朋友圈發了他和學妹面基的合照:「今年最幸福的一天。」


我知道他是故意讓我吃醋,讓我在意,然後回去哄他。


但我再也不想等他長大了。


1


爺爺葬禮那天,整座城市下著綿綿的小雨。


我木著臉,一步步走過去,將手裡的骨灰盒放進墓碑後面的小坑裡,再蓋上石板。


生前那麼高大的一個人,走後就隻剩下這麼一點。


走出陵園的時候,我渾身幾乎都湿透了。


剛坐上公交車,韓澤就發來了消息。


是一張女生跟他表白的聊天截圖,發完他又卡著點撤回,然後打了三個字:「發錯了。」


這是他慣用的把戲。


我要表現出我的在意,我的吃醋,毫不客氣地質問他。


然後他就會得意又孩子氣地告訴我:


「我才沒有答應她,我直接刪掉了,除了姐姐,我誰都不喜歡。」


但這一刻,我剛把至親之人的骨灰送進墳墓,生與死帶來的情緒在腦海中拉扯,甚至連打字回他消息的力氣都沒有。


大概是從沒受過這樣的冷落,回到學校後,韓澤把我堵在寢室樓下,咬著牙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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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兒了?三天不回消息,夏敏,你是不是想分手?」


雨還在下。


他也沒撐傘,總是蓬松著的細絨短發被淋湿,凌亂地貼在額頭上。


他的眼睛裡也在下雨,像隻可憐兮兮的、被雨淋湿的小狗。


最初我對他動心,就是因為他在一場大雨裡,找到兼職結束後被困在屋檐下的我,然後一把抱住我。


「找到你了,姐姐。」他緊緊抱著我,聲音又乖又好聽,「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車。」


我眼睫顫了顫:「我在等雨停。」


「等雨停不如等我。」他說,「別擔心,姐姐,以後每一次下雨,我都會找到你的。」


那是我漫長人生中聽過最動聽的情話,在我封閉已久的心上撬開第一道裂隙。


我太留戀那一瞬間的他,所以後來的很多次,他任性鬧脾氣,做再過分的事,我總會想起那個瞬間,然後陪著他鬧到他滿意為止。


最後我抱著他,低聲問:「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高我大半頭的小男孩揪著我衣擺,摟緊我的腰,撒嬌:


「我隻是沒有安全感,想證明姐姐在意我。」


說不上來,那一瞬間我心裡是什麼感覺。


我們之間,明明一開始沒有安全感的人,是我。


也是韓澤捧著我的臉,密密麻麻落下親吻,壓低嗓音許諾:「我想照顧你,夏敏。」


「你之前沒得到的那些愛,我來補給你。」


說到底,是那時的我和他,都太過年輕。


可如今,我已經沒有餘力再像過去的無數次一樣,打撈起記憶裡模糊的片段,試圖證明韓澤是真的愛我,他隻是暫時沒有長大而已。


「是。」我回過神,靜靜地看著他,「分手吧。」


韓澤愕然地看著我,像是不敢置信我剛才說了什麼。


我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


「你那天發的朋友圈,我看到了。學妹很漂亮,正好你們同齡,你和她,應該更合適。」


說這話時我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點誠摯的建議。


他終於明白我是認真的,眼底的驕縱瞬間坍塌,臉色蒼白地來扯我的袖口:


「夏敏,我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我隻是想——」


話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


「那天大概,的確是你今年最幸福的一天,你和你的漂亮學妹見了面,吃了火鍋,玩了密室逃生,還在月明湖邊的表白坡那裡拍了合照。」


「但那天,是我最不幸的一天。」


「我爺爺突發腦出血昏迷,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有搶救的可能了。」


說話間,我的記憶又被拉扯回那個漆黑的夜晚。


我蹲在病房門口,顫抖著想給韓澤發一條消息,卻不小心點進他的朋友圈,刷到了他五分鍾前新發的動態。


他舉著棉花糖,和身邊妝容精致的學妹挨得極近。


表白坡邊燈火璀璨,而我頭頂,隻有走廊盡頭一盞孤零零的燈光。


那一瞬間,我清晰地意識到。


我與他的世界,自始至終,都是割裂的。


2


第一次遇見韓澤,是在一個同樣的雨天。


學校舉辦校運會,志願者有一天五十塊的補貼,於是我報了名。


三千米長跑前,忽然下起雨來。


我把名單之類的文件護在懷裡,慌亂地衝到場邊屋檐下躲雨時。


忽然有個女生走過來,把一個什麼東西悄悄塞進了我兜裡。


「學姐,你褲子……有血。」她在我耳邊輕聲說完,又指了指身後,「是那邊的同學讓我給你的。」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隔著朦朧的雨簾,正好對上韓澤明亮的目光。


後來的聊天和再見面,都很順利成章。


韓澤和我不一樣,他應該是在那種美滿富足家庭長大的小孩,沒吃過什麼苦頭,性格天真又任性,於是表達心意也是直白熱烈。


跟我表白時,他準備了一大捧玫瑰花,整整一百朵。


「夏敏,你是我的百裡挑一。」


韓澤把玫瑰塞進我懷裡,眼睛亮亮地看著我,


「那天在操場,下著雨,那麼多人裡,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我抱著捧花,沉默片刻,輕聲問:「你為什麼會隨身帶著衛生巾呢?」


他怔了怔,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也不是隨身……隻是那天湊巧。」


那時我以為,他的愛赤誠熱烈,能撫平我心底的任何褶皺。


可事實上,天真任性的另一種解讀,是幼稚和自私。


在一起後的第三個月,因為我兼職的店臨時調班,沒辦法約會,韓澤就拿著買好的電影票,和另一個女孩一起去看了電影,還發了朋友圈。


那天下了夜班已經是清晨六點,我拖著疲倦的身體站在他的宿舍樓下,看著天邊一點點泛出日出的金光。


天色完全大亮時,我終於等到了韓澤。


「昨天臨時爽約,是我不好。」我抿了抿唇,嗓音有點啞,「但你也不該帶別的女生去看電影,我會不高興。」


他得意地翹起唇角,撲過來抱緊我,然後說:「沒有別的女生,那是我臨時拉了個路人拍的照片。」


「姐姐,我給你帶了早餐,你快點回去休息吧。」


後來,這樣的事就越來越多。


倘若我與韓澤發生矛盾,他就會故意找人氣我,讓我先低頭服軟,然後他再來撒一撒嬌,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說到底,是我一直以來得到的都太少,以至於抓住了一點微薄的愛,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我總是奢望,想他有一天會長大,會懂事,我澆灌的愛意也會長出回報。


但總歸是我的妄想而已。


3


分手後,我在寢室躺了一整天。


中途發起低燒,還是室友小川把我撈起來,喂我喝了半碗粥,又吃了兩顆藥。


「我已經跟老板說你病了,也提了兩句你家裡的情況,她說等你調整好了再去實驗室。」


結果等我退燒後才知道,在我睡著的這一天一夜,韓澤一直等在我樓下,小川趕都趕不走。


一直到今天下午,校籃球賽的半決賽開始,他不得不暫時離開,去二運那邊參加比賽。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去洗了個澡出來,還是覺得不舒服,打算去校醫院拿點藥。


結果半路上,碰上籃球賽剛結束的一伙男生。


韓澤垂頭喪氣地走在一側,看到我眼睛都亮了,叫了聲「姐姐」就要撲過來,被身邊的隊友強行架住。


兩個還在讀本科的學弟衝我歉疚地笑:


「不好意思,夏敏學姐,我們今天剛輸了比賽,韓澤他心情不是很好。」


韓澤在旁邊劇烈地掙扎:「我要跟夏敏說話!」


「算了吧。」我嘆了口氣,有些疲倦地望著他,輕輕說,「別再丟人了,韓澤,我不想下次看到你的時候,隻覺得厭惡。」


他動作僵住,嘴唇顫抖了兩下,眼圈都紅了。


幾個人連拉帶架地把人拽走了,我正要離開,發現原地還站著一個人。


他身上穿著和韓澤一樣的紅白球衣,短發剪得清爽。


比起韓澤,他的五官輪廓更加深邃凌厲,人也更高一些。


學院裡小有名氣的學霸系草,江星燃。


我有些怔然間,模模糊糊地想起,似乎兩年前,我在校園會上第一次見到韓澤時,江星燃就坐在他身邊,緊挨著的位置。


與我目光相對,他抿了抿唇,忽然問:「學姐這是要去校醫院嗎?」


「……嗯。」


「正好我要去拿點藥,一起吧。」


本想拒絕,然而他已經非常自覺地走到我身邊,與我並肩而行。


拒絕的話一下子被吞了下去,我沉默地走著,回憶卻又不由自主地,快要把我拖回到那個醫院的夜晚。


為了防止自己情緒崩盤,我深吸一口氣,低聲問身邊的江星燃:「你是來給韓澤當說客的嗎?」


身邊的人步伐忽然頓了一下。


我下意識轉過臉,正對上他側頭看過來的目光。


雖然與韓澤同齡,江星燃的眼睛裡卻沒有一點天真和幼稚,反而透出某種冷然的沉靜。


他失笑道:「怎麼可能。」


我和江星燃接觸並不多,僅有的幾次,幾乎都是因為韓澤。


他住韓澤隔壁宿舍,又和他是同一支籃球隊的,我去找韓澤時,難免會和他碰上,說兩句話。


也沒有深談,隻有一次,韓澤又跟我鬧脾氣,而我忙著做保研申請最後的資料整合,實在沒空哄他。


去彩印室復印獎學金證明時,恰好遇上江星燃。


他垂眼掃過我懷裡的文件,忽然問:「學姐這些是申請保研的資料嗎?」


「對。」我應了聲,又問,「你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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