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王女韶華》, 本章共3416字, 更新于: 2024-12-30 15:12:23

  朱謹深沐元瑜領著府城各級官員,出城迎接滇寧王。


  不管滇寧王的私德如何,他在去年以重病初愈之身出徵,又險些病歿在陣前,於公來說,他盡到了自己守土戎邊的職責。


  當得朱謹深去迎他。


  不過滇寧王對這一切沒什麼感知,他又昏睡過去了,直到將領們把他護送到了王府裡,周圍安靜下來,他方慢慢恢復了點神智。


  “寧寧呢?抱來我看看。”


  醒來頭一句話,他就虛弱又急切地道。


  有人答應著去了,過一時,一個胖乎乎的小子放到了他眼前。


  滇寧王一見那圓圓臉蛋就歡喜:“養得不錯,是個結實小子——!”


  他忽然頓住,因為發現抱著寧寧的人服飾有點不對,在雲南地界能用金龍紋章的,不作第二人想。


  他順著那道紋章往上看,忙道,“二殿下恕罪,老臣病體難支,失禮了。”


  他雖是郡王,但為異姓,到了皇家人面前,就仍是臣子。


  朱謹深頷首:“王爺辛苦了,不必多禮。”


  滇寧王就安心把目光轉回寧寧身上了——不是他託大散漫,孩子是朱謹深親自抱來的,都不假下人之手,這是多大的看重寵愛!


  他心中高興,想起來意思意思地怪責了沐元瑜一句:“怎好讓二殿下走動,該著你去的。”


  沐元瑜無辜道:“一回事麼,有什麼差別。”


  滇寧王原要訓她,聽朱謹深接了個“正是”,就不響了,轉去又誇了寧寧一回,他對寧寧來說是個全然新鮮的人,寧寧很專注又好奇地看著他,還試圖伸出小手向他抓了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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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元瑜逗他:“寧寧,這是外祖父,笑一個給外祖父看看。”


  寧寧很給面子,咧嘴笑了,露出一點小米似的小牙。


  滇寧王開始也笑,他人老了,對孩子就和善仁慈了不少,但笑著笑著,心中一痛,那笑意不覺就消去了。


  沐元瑜見此,知道他是想起了沐元瑱,沐元瑱走的時候才三歲多,他嬰兒時期的模樣,滇寧王還沒有忘卻。


  她低聲道:“父王,珍哥兒我已經看著葬到祖墳裡了,祠堂裡他的名字還在,以後逢著祭祀,總少不了他的一口香火。”


  滇寧王點點頭,一聲喟嘆咽了回去,隻道:“你辦事,我總是放心的。”


  又望向朱謹深:“二殿下,老臣有幾句話,想與二殿下說一說——”


  沐元瑜以為他跟著要提起柳夫人,正準備回話,誰知卻沒有,而且滇寧王的言下之意,明顯就隻要與朱謹深說話,愣了一愣,道:“那我去幫一幫母妃的忙。”


  滇寧王回來,滇寧王妃要處理安置的事不少,開始過來看了一眼,見滇寧王還昏著就幹脆利落地忙去了。


  沐元瑜伸手把寧寧從朱謹深懷裡接過來,往外走,出門見到正看著下人搬藥爐進來的李百草,順勢走過去問了問滇寧王如今的身體。


  “熬日子罷了。”李百草直言不諱地道,“王爺是多年沉疴,積累到如今拖無可拖了,若是安心靜養,大約還能有一段時日的壽數,但具體多久,老頭子瞧不見生死簿,不能斷言,好一點三五個月,差一點,一兩個月也說不準。總之,請世子做好心理準備罷。”


  沐元瑜默默點了點頭。


  誠如滇寧王妃所說,生老病死,誰都逃不過的關卡,說也不知還能說什麼。


  不論當初有多少積怨,看一眼滇寧王如今的模樣,她也氣不起來了,心裡隻是悶悶的,低頭再看一眼天真無邪的胖寧寧,才感覺治愈了點,抱緊他去找滇寧王妃。


  **


  門窗緊閉的室內。


  一縷香煙繚繞而上。


  “——瑜兒這孩子身上的前因後果,想必殿下都已知曉,”滇寧王勉強睜著渾濁的眼,慢慢地道,“就不多說了,總之怪不得她,都是老臣糊塗,鑄下大錯。”


  朱謹深找了張椅子坐著,一時沒有吭聲,隻是聽他說著。


  “老臣釀的苦酒,到頭來自作自受,萬事成空,也沒什麼可多說的。如今隻有兩件事求殿下,求殿下看在老臣將死的份上,姑且聽一聽。”


  朱謹深啟了唇:“王爺請說。”


  “頭一件,將瑜兒充為世子一事,全是老臣一人的自作主張,沐氏中的旁族,便連老臣的親兄長也不知道,其中罪責,皆當由老臣一力承擔,與他人無涉。倘若皇上怪罪,請殿下將此言帶到,以老臣現下的身體,恐怕是沒有這個福分親自到皇上跟前請罪了。”


  朱謹深道:“王爺不必擔心沐氏,皇爺不是不分青白之人,不會因此在沐氏中掀起大獄的。”


  滇寧王面皮松了一松:“這就好,多謝殿下了。第二件,老臣沒幾天活頭的人了,在這世上沒什麼別的念想,獨有一個幼女,多年對她不住,坑害得她不尷不尬,不知將來是個什麼了局。老臣雖是後悔,可命不久矣,幫不得她什麼,這一身的罪責,倒可能要遺禍牽連了她,每想到這一點,老臣便不能閉眼,咳、咳——”


  “這一件,王爺就更不需憂愁了。”朱謹深淡淡道,“王爺以後管不到她,自然由我來管,連同寧寧在內,王爺安心便是。”


  他答應得十分痛快,可滇寧王不能就此真的安心,管是不錯,可怎麼管,這其中差別可也大了——他把沐氏說在前,其實不過是個鋪墊,要緊的在這第二點上,寧寧若不能坐實了嫡長子的名分,往後又怎麼去爭那最好最高的位置?


  即便那一天他肯定是看不見了,可這份心他不能不操,不然他才是不能閉眼。


  “恕老臣直言,瑜兒身份雖因老臣之故,弄得難說了些,可也是老臣嫡親的閨女,打小兒金尊玉貴養起來的,殿下若有為難之處,不能與她一個正大名分,老臣也不敢相強,隻求殿下,便放她在雲南,與她兩分自在罷。她從小叫她娘寵慣壞了,那些闲氣一絲也受不得,殿下硬要帶了她去,隻怕她胡鬧起來,攪得殿下不得安寧。”


  朱謹深撫了一下衣擺,不疾不徐地道:“這個意思,瑜兒也曾微露過——”


  當然沐元瑜沒有跟他說得這麼細這麼明白,可他一顆心早已在她身上,哪裡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她就是覺得在雲南守著王位也不錯,並不執著要跟他回京裡去。


  滇寧王說這番話,本是個以退為進,不料得了這個答案,頓時呆住了:“——什麼?!”


  他也了解沐元瑜的脾氣,她跟她娘骨子裡是一個樣,要是真說過這個意思,那就是真的,不存在什麼謀算。


  朱謹深站起來,向他笑了一笑,道:“所以王爺養病之餘,若有精力,不用和我說,南疆已定,我近日就要回京,到時自會向皇爺求娶瑜兒。王爺倒不妨勸一勸瑜兒。”


  “求娶”這個詞是不存在什麼模稜兩可的意思的,朱謹深的態度很分明了,問題不在他身上,倒是在他自家身上。


  滇寧王聽了這個表態,又喜又怒,運了運氣,居然硬是又掙出兩分力氣來,道:“——請殿下替我叫瑜兒過來。”


  沐元瑜才走了不多一會功夫,不知他們談了什麼,就又被叫了回來,挺莫名地道:“父王喚我何事?”


  滇寧王躺在床上,面色潮紅,不由分說地道:“二殿下不日就要回京,你帶上寧寧,跟他一起去!”


  沐元瑜發著愣:“什麼?父王重病,這時候我怎麼能離開——”


  “我一時半會還死不了,有你母妃在呢,不要你多管,你跟著二殿下去,就是對我的孝心了。”


  沐元瑜:“……”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回想起滇寧王還沒回來的這幾日,她以為注定要迎來跟朱謹深的分別,因此而對他所有要求的言聽計從,仍然隱隱覺得,她好像吃了虧?


☆、第179章


  滇寧王這個狀態, 沐元瑜跟他講不起道理,隻好敷衍著, 納悶地又出去尋朱謹深。


  聽說滇寧王下了這個令,朱謹深也愣住了, 片刻後反應過來道:“我沒同他說什麼。”


  便把對答的原話復述出來了, 他記性好,兩方對話說得一個字也不差。


  說完他也納悶起來:“你父王怎麼想的?我見他病得那樣, 還要跟我話裡藏話地費心眼,順口堵他一句罷了,怎麼就想到了這裡。”


  沐元瑜一想也是, 朱謹深又不是不知她同滇寧王的關系, 怎會搬了他來壓她, 真想說服她, 找滇寧王妃還差不多。


  不過,咳——


  她悄悄瞄他:“殿下知道我心裡的事呀?”


  她覺得自己是藏得很好的, 可能以前流露過一點, 不過自打他來了雲南以後, 她是再也沒跟他說過了, 他為她付出了什麼, 她當然懂,他想要什麼,她也很明白,這還要有搖擺,她覺得自己略沒良心。


  當然, 偶爾於心底深處那麼一想,那是人之常情嘛——不過沒想到他還記得當初。


  朱謹深眯了眼:“你這是認了?”


  沐元瑜恍然,忙改口:“沒有,誰那麼想呢!我心裡隻有殿下。”


  朱謹深方舒服了點,道:“算了,我去找王爺再說一說罷,他重病在床,我這時候把你帶走,於世情不合。你和寧寧在這裡,我先回去,等京裡安定了,再來接你。”


  沐元瑜點頭應著,跟在他身邊一起走,她不知怎麼想的,又躍躍欲試著有點想去撩朱謹深,甩著手,手背跟他撞到一起,道:“殿下,我要是真的就想在雲南呢?殿下怎麼辦?”


  她笑眯眯的,眼神有一點壞,朱謹深瞥她一眼,有點手痒,想拿根繩子把她綁住才好,嘴上很大方地道:“——怎麼辦?隻有拿誠意打動你,告訴你,在我身邊更好了。”


  沐元瑜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喜滋滋地正要也說兩句好話哄哄他,不妨聽他慢悠悠接著道:“不管怎樣,你總是要先在我身邊,才知道好不好了。”


  感覺每天都在掉坑的沐元瑜:“……”


  她真也不得不服氣,如果說她的福運是加在了戰場上的話,朱謹深的天賦點一定是全點在了智商上。


  “寧寧長大了一定要像殿下才好。”她誠心誠意地道,這樣誰也坑不著她的胖小子了。


  這是句確鑿無疑的好話,朱謹深欣然受之,禮尚往來地也回了她一句:“像你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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