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以為的毫不起眼的青春裡，有人小心又笨拙地守護了一年又一年。
筆記本的最後一頁，是他用小楷工工整整地寫著：
「小結巴，我們要不要在一起？
「十五號，我在千葉路口等你。」
1.
去北京報到的前一天，我在網上刷到一條帖子。
「高中時期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
看到這個問題，腦海裡立馬浮現出了一個陽光清秀的面孔。
「最遺憾的，大概是連跟十七歲時喜歡的人告別的勇氣都沒有吧。」
心裡有些酸澀，打完這行字我便放下手機開始收拾行李。
可一整個下午我的內心都沒有再平靜下來過，耳機裡循環播放著的那首《七裡香》，仿佛又把我帶回到了那個燥熱的夏天。
我有一個藏了七年的秘密，秘密的名字叫顧聲。
高一開學那天，顧聲作為學生代表在主席臺上發言，我站在五班隊首盯著他看了半個多小時。
或許十幾歲的年齡還不懂什麼叫喜歡，可那天不太尋常的心跳，還有微紅的臉提醒我：桑榆，你心動了。
五班到一班的距離，是三樓到一樓的距離。五十四個臺階一百零八步，是我跟顧聲的距離。
那天以後，每個課間我都要經過他的班級，路過的時候再裝作不經意地看上幾眼。
Advertisement
有時候是他跟前後桌談笑風生，有時候會碰見別的班的女孩給他送情書和禮物。運氣好的時候還會跟他對視上，每次我都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等到走過他班門口時再倉皇逃走。
晚自習的最後一節，我在草稿紙上一遍又一遍地書寫他的名字。
顧聲，顧聲……
怎麼會有人連名字都那麼好聽呢？
2
顧聲受歡迎到，即使他不在我們班，每個課間班上的女生也都會提到他。
每次聽到他的名字我都會心跳加速。
我不敢光明正大地跟那些女生一起討論有關他的一切。怕別人看出我對他不一樣，又怕別人看不出我對他不一樣。
高一下學期，班主任讓提交文理分科表，對於學文學理，我並沒有太多的想法。爸媽一直想讓我學理，班上同學也說學理比較好。
可我想知道的是，顧聲會學文還是學理呢。
那天，我多想在經過顧聲班級的時候勇敢一次，大膽地告訴他：
「同學你好，我叫桑榆。東隅已逝桑榆非晚的那個桑榆。」
可最後，我還是沒能邁出那一步。
一整個暑假我都在祈禱。
祈禱著幸運女神能光顧我一把，就讓我跟顧聲分到一個班吧！
幸運果真短暫地降臨在我頭上。
新學期開學的時候，我在班上看到了顧聲。
我們是按照成績排座位的，顧聲在一號位，我在二十三號位。這個座位，轉頭四十五度就能看到顧聲的側臉。
物理課上老師板書一個又一個難懂的定義，我就託著腮盯著顧聲發呆。
有幾次顧聲也會向後望，眼神在我周圍掃過，每次我都緊張得不敢動。想避開他的視線，卻又怕這樣做太過於明顯。
顧聲轉頭的頻率越來越高，而且視線總是時不時地落在我的周圍。
我心裡又緊張又欣喜的。
他是在看我嗎？還是在看別的女生？
可是附近就隻有我一個女生，顧聲總不會是偷看男生吧？
也許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錯覺：你偷看的人恰巧也在偷看你，你暗戀的人剛好也喜歡你。
可錯覺始終是錯覺。
最後我才意識到，原來顧聲每次回頭都是在看後面的鍾表。
原來學霸也會關心什麼時候下課嗎？
3
理科比我想象的難學多了。
那些我每天要熬夜到很晚才能搞懂的題，顧聲聽一遍就能學會。半學期過去，他一直穩居年級第一，而我的名次卻退步了十名。
期中考試後，班主任把我叫去辦公室問話，要我把重心放在學習țũ₍上，上課不要再發呆了，要我多向顧聲跟徐若儀學習，說他們的成績就很穩定。
忘了說了，徐若儀就是顧聲的同桌，顧聲穩坐年級第一，徐若儀就穩坐年級第二。
除此之外，他們兩個還是班上公認的金童玉女，成績、長相、家境……哪裡都很般配。
藝術節上，老師把主持的機會給了顧聲跟徐若儀。
沒有人有異議，好像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會擁有不同的人生，他們隻是站在那裡，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那天顧聲穿了一身淡藍色的西裝，徐若儀穿著同色系的漂亮禮服。我坐在臺下不起眼的位置上看著臺上發著光的人，看著他們默契搭配，耳邊是學弟學妹對他們一聲又一聲的贊揚。
那天，顧聲跟徐若儀的照片在表白牆上瘋狂流傳。
而我隻敢把顧聲的照片偷偷截下來保存，心裡又雀躍又酸澀。
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遙不可及的人呢。
4
日子過得飛快，一學期轉眼就沒了。
貼在教室後面的那張成績表上，我的名次排在第十位，顧聲依然在第一。
我們的名字相距不到十釐米。可是，還要努力多久，才能縮小這十釐米的距離呢？
放假那天，城市迎來了第一場大雪，我打開窗戶，對著飄揚的雪花許願：
「請讓我離顧聲近一些吧。」
新年鍾聲敲響的時候，我拿起手機猶豫要不要給顧聲發句「新年快樂」。
就發一句，如果顧聲回復，我就說：
「不好意思，這是群發，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然後再認認真真地跟他說上一句新年快樂。
可是，顧聲真的會回復嗎？應該有很多人給他發消息吧？
說起來，加上他的 QQ 那麼久，我們還從來沒有聊過天呢。
牆上的鍾指向十二點時，手機上跳出一條消息提示。
來自顧聲。
「新年快樂啊！」
我被一種叫驚喜的心情填滿。
我迫不及待點進聊天界面，糾結到底該怎麼回復才能顯得認真又自然。
這會是群發的嗎？
聊天界面上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桑榆同學，期末考得不錯，祝你新年快樂！」
在新的一年，我收到了來自顧聲的祝福，專屬於桑榆的新年祝福。
我把手機埋在心口，躺在床上激動地來回翻滾。
「顧聲同學，新年快樂，我會向你看齊的！」
「桑榆同學，新的一年有什麼願望嗎？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實現。」
我沒有回復，因為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離顧聲近一點。
5
寒假很快就過去了，我帶著期待跟不舍的心情進入新學期。
這學期還是按照成績排的名次，不同的是，這次我坐到了顧聲的斜後方。
上課聽不下去時，我還是習慣託著腮盯著顧聲的側臉看，但卻不敢在草稿紙上寫他的名字了。
我們離得很近，他一轉頭就能看到。
某天自習課上寫題，數學最後一道壓軸題怎麼都寫不出來，這種題型我之前明明寫過好多遍，可還是不會做。
嘗試幾遍後我心裡沒由來地煩躁，賭氣地把試卷推到一邊。
可能是動作太大打擾到了顧聲，他轉過頭來盯著我的草稿紙看了很久。
「打擾到你學習了嗎？對不起？」
我小聲地跟他道歉。
「這道題是課本例題的變形，原理是一樣的。」
顧聲湊了過來，把聲音壓得很低。被他握在手裡的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地寫著。
他跟我離得很近，我盯著他上下浮動的睫毛看得入了神。
顧聲很聰明，他的這種方法比老師上課講的還要簡潔。
「也可以按照老師上課講的那樣寫，不過會費點時，還容易計算錯。」
接下來他又認真地給我講了另一種思路。
「懂了嗎？」
顧聲突然抬頭，我們不經意地對視，我嚇得連忙收回目光，下意識的反應就隻剩點頭。
「懂、懂了。」
接過草稿紙時，我不小心碰到顧聲的手，心髒跳動得更快了。
「不、不好意思，我、我不是……」
顧聲卻笑了出來。
「桑榆同學，你怎麼一緊張就結巴啊？」
顧聲歪了歪頭，眸子亮晶晶地笑看著我。
這一刻，我窘迫極了。怕自己那點小心思被看穿，更怕，顧聲覺得傻。
可下一秒他卻說：
「桑榆同學，你這個樣子很可愛，我可以叫你小結巴嗎？」
我可以叫你小結巴嗎？
初中的時候也有人給我取外號，可是那些都是帶著惡意的，用著不由分說的語氣，根本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隻有顧聲會溫柔又禮貌地問我：
「桑榆同學，我可以叫你小結巴嗎？」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我忘記了回復。
「桑同學，我沒有惡意的，隻是覺得，這樣叫你很可愛。」
顧聲語氣有些著急。
我連忙點頭：
「嗯，你想叫什麼都行。」
顧聲把頭轉了過去，可我的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剩下的半節課裡，我沒有再寫進去一道題。
晚上路過精品店，我拿攢了兩天的零花錢買了個精致的密碼本。
我把今天顧聲演草過的那張紙撕下來，貼在筆記本的第一頁。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張寫滿他名字的紙剪下，挨著顧聲的草稿紙貼了下去。
好像，這樣我們就有了交集一樣。
顧聲，你說，這會是我們距離最近的一次嗎？
6.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動靜太大，每次解不出題嘆息的時候，下一秒顧聲總會回過頭來。
他拿起我桌上新買的帶著兔子筆蓋的筆，三兩下就寫出了解題步驟。
「懂了嗎？」
顧聲輕點我的額頭。
我有些疑惑，顧聲思維太跳躍了，其實有幾處我是沒看懂的。可我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了，我不想讓他覺得我煩。
「謝謝你，我再多看幾遍。」
我抽回草稿紙，就著題目看了一遍又一遍，可還有幾處不明白的。
為什麼顧聲那麼聰明，為什麼我那麼笨呢？
下課後，我找了班裡的第二給我講題，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腼腆男生，他講了兩遍我才徹底聽懂。
「我明白了，謝謝林大神！」
上課鈴響時，我高興地回到座位上，轉身卻看到了顧聲。
他盯著我，看起來不太高興。
為什麼會不高興呢？
今天一天顧聲的心情都不太好，課間男生找他打球他都不去，一下課就趴在桌子上，在便利貼上寫著什麼東西。
我不禁在想，像顧聲這樣厲害的人，也會遇到難解的題嗎？
回到家後，我一邊整理筆記一邊思考顧聲今天為什麼不開心。
QQ 上彈出一條消息，是顧聲發來的。
「小結巴，打開草稿本看一眼。」
草稿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貼了幾頁便利貼，是顧聲的字跡。
內容是今天顧聲給我講的那道題。三種解法，每一種都很詳細，甚至用到哪條定理，在書本的哪一頁，他都用藍色的筆標記得清清楚楚的。
原來，今天課間顧聲全都在忙這個。
「還有背面，不要忘記看了。」
顧聲又發來一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