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海》, 本章共3698字, 更新于: 2024-10-16 12:42:17
字號
A+A-

15

我爸出院後,變得頹然沮喪。

而許澤的能力,一個人又撐不起這個廠子。

一籌莫展的時候,許嬌帶著宋斐回家了。

她提出他們夫妻和許澤一起管理。

我媽盯著她的臉看。

那張嬌美的臉上,有幾塊淡淡的青紫色。

似乎是受傷後,又快要痊愈的。

「怎麼回事?」

我媽把許嬌拉進房間裡,問了兩遍,她就哭了。

「許桃死後,宋斐對我就一直不太好,再加上之前爸說要把廠子給許澤,他就和我大吵一架。說爸再疼我有什麼用,家業還不是給兒子。」

「我和他吵了一架,他說許桃根本就不是那麼壞,說如果不是我們在他面前造謠,我半夜潛進他房間勾引他,他肯定不會和許桃分手的。」

「他還動手打了我,說我故意不接電話,害死許桃。」

「媽媽,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呀……」

許嬌一路嬌生慣養地長大。

他們連重活兒都舍不得她幹。

Advertisement

何曾受過這樣的疼痛。

她嬌滴滴的,泫然欲泣地看著我媽。

淚盈於睫。

希望她能給自己做主。

可我媽隻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他說的,有錯嗎?」

許嬌整個人僵住,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你多恨許桃啊。許桃從來不主動聯系你,她給你打電話,肯定是有急事,甚至有危險。」

「你掛掉電話的時候,在想什麼,你心裡清楚。」

她漠然地路過許嬌,走了出去。

我努力地倚著墻靠著,仿佛這樣就能給自己一點支撐的力量。

原來我媽也可以很聰明。

也可以很敏銳地洞察出許嬌的小心思。

也可以無情地戳穿她的小把戲。

挑破她對我的惡意。

可為什麼我活著的時候,一次都沒感受過。

一定要死後,才來告訴我這一點。

晚飯的時候,他們又吵起來了。

無非是為了那個廠子的歸屬。

我從未肖想過。

但許澤和許嬌都理所當然覺得那是他們各自的。

他們開始爭吵,互相揭短。

但說來說去,話題竟然都繞不開我。

許澤說:「當初你弄壞了媽的絲巾,還不是推給許桃,你怎麼有臉說我?」

許嬌說:「許桃高中的時候為什麼被霸凌,還不是你上學路上解了她的內衣帶子就跑,正好被她們年級那幾個混混看到?」

「許桃一去上大學,你馬上讓正在氣頭上的媽把她的臥室改成琴房,你有什麼天賦,學個屁的鋼琴,以為別人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有臉說我!不是你攛掇媽媽,讓許桃報本地的大學,這樣她就能幫忙做家務,你連自己的內褲都不願意洗,都要丟給許桃!」

吵吵嚷嚷。

鬧得真難看啊。

我媽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她忽然站起身:「夠了!」

「許桃都死了,你們還不肯放過她!」

這個一地雞毛,腐朽難看的家庭。

像一幅徐徐攤開的恐怖畫卷。

我媽撐著桌面,胸膛劇烈地起伏:「許桃死得那麼慘,連鄰居,連她的房東聽到,都會哭,可你們一滴眼淚都沒為她掉過。」

「現在來整這些爛事,還要把她扯出來——」

「你也夠了。」

我爸倏然打斷了她,「我體諒你喪女之痛,但你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趙素?我在醫院疼得整夜整夜睡不著,不見你來安慰我,就知道提許桃。

早上不幫我買早飯,也要回去擦她的遺照。」

「要我說,她就是不吉利,選在她姐姐大吉之日死,那麼不吉利。我們家現在運勢這麼差勁,弄不好,就是她搞的鬼。」

他定了定神,冷冷地說,「我已經找大師幫忙算過了,他說隻要把許桃的骨灰遷出墳墓,做一口井,鎮壓在十八層地獄,她的命格就不會再克到我們家了。」

「以後我們還會順順利利。」

「真是,死了都這麼晦氣。」

我媽不說話了。

她像是一朵枯萎的花,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殘存的生機。

良久良久,她終於抬起眼睛。

用某種刀刃入骨般的目光。

一寸寸掃過面前的幾個人。

薄情失德的我爸,表裡不一的許嬌,自私沖動的許澤。

這個家看似其樂融融的外表下,早就像塊爛木頭一樣,腐爛得千瘡百孔。

從前我還活著的時候,他們隻不過是靠著對我的厭憎和恨意,作為紐帶,勉強維系著表象。

可現在,我死了。

以我的慘死為導火索。

我媽至親至愛的丈夫和兒女,終於在她面前袒露出可怖的真面目。

看著眼前面色各異的三個人。

哦不,是四個。

還有事不關己一般的宋斐。

她忽然平靜下來。

語氣也溫柔得不像話:「你們說的對。」

「許桃才是這個家唯一不吉利的人,我們不該為了她吵架。」

「坐下,吃飯吧。」

16

我看著,其實並不覺得意外。

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

隻是這一次,洗過碗之後。

我媽把自己反鎖在我的臥室裡。

她拿著我的遺照,指尖顫抖著,輕輕撫過。

「對不起。」

「對不起啊,桃桃。」

「這麼多年,你實在是受了太多委屈,是我們虧欠了你。」

「是媽媽虧欠了你。」

「媽媽會讓大家一起來給你賠罪的。」

她拉開抽屜,拿出一個藥瓶。

這些天,她總是被噩夢驚醒,去醫院開了些安眠藥。

我看著她把一整瓶藥片磨碎了融化在水裡。

第二天她做了一大桌子菜,每道裡面都放了安眠藥。

他們吃完,昏昏欲睡,各自回房間睡了。

而我媽——

她打開所有房間的門,把大門反鎖,所有人的手機收起來,砸掉,和家門鑰匙一起丟到窗外。

然後關緊所有窗戶。

打開煤氣開關,灶火擰到最大,再用水澆滅。

做完這一切,她抱著我的遺照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等著死亡降臨。

我飄到她對面,看著她。

像那天在審訊室的玻璃外一樣,和她面對面。

我看著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瞳孔漸漸散大,嘴唇染上妖異的櫻桃紅色。

我說:「媽媽,為什麼要這樣。」

「用死贖罪,就一定會被諒解嗎?」

不會的。

不會的。

我會永遠恨你。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她的生命漸漸散去。

我身上那若有似無的血緣紐帶也在淡去。

我往門外飄,飄到門口的那一刻,那束縛徹底消失無蹤。

我聽到我媽的聲音:「桃桃!」

小心翼翼,狂喜至極。

「桃桃,是你嗎?」

「先別走,桃桃,媽媽想看看你……」

我沒有回頭。

生前不見最後一面。

死後也別見了。

媽媽。

我的靈魂,漸漸碎成粒子,溶解在風裡。

我好像看到了外婆。

她穿著那件柔軟的花布衫,來牽我的手。

她說,我已經提前替我們桃桃考察了二十年,物色了一個很好的家庭。

下一世,我們家桃桃一定會幸福。

到時候,外婆還做你的外婆。

在門前種一棵香椿樹,一棵桃樹。

夜深了。

意識還沒有完全消散,我因此見過了這世上最絕美的風景。

無數流光劃過夜空,散落在山海之間。

原來,今天晚上有流星。

據說對著流星許願會實現。

那麼來生。

我想有愛我的爸爸媽媽。

不需要很富有。

隻要過生日的時候有蛋糕。

去遊樂園的時候,有一隻紅氣球。

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完-

潛力新作

  • 此去蓬山

    此去蓬山

    "我自小就有和動物交談的能力。 十四歲那年,我救了一隻快餓死的貓,它領我到襄王府門口,告訴我:【人,你跟著他們,能吃好。】"

    我的人格帶我封神

    我的人格帶我封神

    白離覺得自己可以說是倒霉透了,家人厭棄、校園暴力啥的要什麼來什麼。好不容易搬到小星球上打算平平安安過完一生結果發現自己人格分裂了!她一心隻想當個月薪五千的機甲交互師,但她其他人格不同意,時不時將她擠下身體的中央控制臺,自己出來單幹。暴力無腦的第二人格:對面的軍校生太囂張了!你能忍?我不能忍!揮金如土的第三人格:那臺機甲我有更好的維修方法,讓我出來。什麼?不要太浪費錢?錢乃身外之物,哪有機甲重要?

    夫君的婚契上,沒我的名

    夫君的婚契上,沒我的名

    戰亂時,我和爹爹救下的書生成了親。太平後,官府重錄戶籍

    中秋團圓夜我掀桌發瘋

    中秋團圓夜我掀桌發瘋

    "中秋團圓宴上,大伯娘張口就讓我把價值二百萬的房子過戶到她名下。 隻因為我那是學區房,能讓她孫子讀重點小學。"

  • 丫鬟復仇記

    丫鬟復仇記

    "我的小姐是個戀愛腦。 她為了所謂的愛情,不惜脫離國公府,帶著我隻身前往寒窯嫁給乞丐。"

    摘星星的人

    摘星星的人

    "過年被家人以死相逼催婚後,我徹底擺爛,隨便拉了個人準備扯證。 人是上午認識的,微博是下午炸的。 看到熱搜,我也炸了。"

    今既不如昔

    今既不如昔

    "我從穿越女手裡奪回了身體,可我的未婚夫卻跪下求我。 「我愛的是她,你把她還給我好不好?」 我娘哭著打我:「她才是我的孝順女兒,你快讓她回來!」 我弟弟更是厭惡地看著我。 「我多希望她是我的姐姐。」 後來我死了。 如他們所願,穿越女回來了。 可他們卻都後悔了。"

    美人如姝

    美人如姝

    "我救下一位患有眼疾的公子,他說他娶我。 我看著銅鏡裡那張被火燎傷的醜臉,笑道:「我很醜,是個怪物。」 秦玄輕笑:「我的心告訴我,你很美。」 後來他拆下紗布,牽著我妹妹的手,笑得溫柔:「我就知道你在騙我,你明明那麼美。」 晃眼看見站在門口的我,秦玄蹙眉:「那個醜陋的怪物是誰?」 我將他曾給我的定情信物藏在身後,沉默不語。"

×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