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
裴千程搖了搖頭：「不知道，隨時可能吧！」
我沉默地看著她，她也淚眼汪汪地看著我。
直到臺上新人開始宣誓，裴千程吸了吸鼻子，快步跑到我身邊，拽住我的裙角昂著頭，用懇求的語氣說：
「我想在快離開的時候和你待在一起，可以嗎？」
心髒的酸澀讓我說不出拒絕的話。
我低下頭，牽住她的幼小胖乎的手，重重點頭。
「好。」
20
裴千程說她想去動物園。
她說她沒見過老虎、獅子，還有大熊貓。
我笑著看向她：「你爸媽沒帶你去過嗎？」
裴千程皺了皺小鼻子，耍賴道：
「我就是想去啊！」
「好好好！」
我對著裴千程總是有著無限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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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動物園很無聊，我也陪著她去看了。
在動物園的一路上，裴千程快樂得像隻小鳥。
在人群裡跑來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頭招呼我：
「你怎麼走得那麼慢，你快點過來啊！」
我踩著高跟鞋，一路跟在她身後氣喘籲籲。
「就來，你跑慢點。」
在路過旁邊一位抱著小孩的媽媽時，我隱約聽到她低頭和懷裡的小寶寶說話：
「寶寶，你什麼時候才可以像那位姐姐一樣走路啊，這樣媽媽就不用抱著你那麼累了。」
我下意識望了她一眼，在她抬頭時與她眼神對視。
她不好意思朝我笑了一下：「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女兒好可愛啊，和你長得真像。」
我看向裴千程的側臉，抓住腦海裡閃過的莫名猜測。
「我和她像？」
裴千程明明長得很像裴聿。
況且她和我，和裴聿都沒有血緣關系。
被我拽住的女士沒有絲毫不耐煩，而是對著我的眉眼笑著比畫：
「對啊，特別是眉眼。」
我急忙掏出手機，找出裴聿的照片，繼續拉著她問：
「你不覺得她和這個人更像嗎？」
女士笑了笑：「女孩像爸爸比較多很正常啊，但是她和你也很像，簡直就是你們夫妻的結合體。」
我愣在原地，腦海裡不住回響這位女士的話。
直到裴千程回頭拽住我的手：
「你幹嘛在這兒發呆？快來，我還差大熊貓沒看到呢！」
我呆呆看著她，猛地蹲下，一把捧住她的臉，急切道：
「我查過你和裴聿的 DNA，結果顯示你們不是父女關系，這事你知道嗎？」
裴千程不置可否地抬頭：「哦！」
我定定地看著她，接著道：「我還查過你和我的 DNA……」
裴千程原本鎮定的神情瞬間變得慌亂。
我緩緩開口說出未完的話：「我和你也沒有血緣關系。」
在我的注視下，她的神色因我這句話又慢慢恢復了正常。
我聽見她用稚氣的聲音笑著說：
「很正常，我來自未來，而同一個世界又不允許一模一樣的人出現，所以我和爸爸的鑑定結果才會出錯。
「而且你看看我這張臉，沒有爸爸，我也長不出啊！」
我低頭笑了一聲：「可是剛才有個阿姨說你的眉眼和我很像。」
裴千程的身子抖了一下。
我閉了閉眼睛，喉頭頓時哽住。
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
難過的情緒湧上心頭，我忍不住鼻尖發酸。
如果裴聿的確是她的父親，而他們的血緣關系不被這個世界承認。
那麼我和她的親子鑑定是不是也不被這個世界承認？
所以這才能解釋我對她的莫名其妙的親近。
所以，她謊稱是裴聿和林曉的女兒就是為了阻止我們訂婚。
因為未來的她知道裴聿一定會為了林曉拋棄我。
21
動物園響起廣播。
提醒前來觀看大熊貓遊客盡快前去排隊，截止至某個時段將關閉開放通道讓大熊貓休息。
裴千程伸手替我擦了擦不知何時掉的眼淚。
她笑著問我：「時間快到了，你陪我去看看大熊貓吧！」
我雙眼通紅看著她，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你什麼時候回去？」
她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摟著我的胳膊晃了晃，低著頭小聲道：
「求求你了，我還沒去看過大熊貓呢！」
哭腔太過濃重，哀求的聲音讓我的心髒被拽住般疼痛。
我站起來身來，抱起她就往大熊貓園區走去。
「好，媽媽這就帶你去。」
從我懷裡，傳來她悶悶的聲音：
「好。」
22
大熊貓很可愛，裴千程看得很開心。
出園後，她還在我身旁嘰嘰喳喳道：
「它好可愛啊！比電視裡更可愛。」
我點頭「嗯」了一聲，附和道：
「嗯，下次媽媽再帶你來看。」
走著走著，我身後沒有動靜。
我停下來時，裴千程正眼也不眨地看著我。
見我回頭時，她咧出一個大大的笑：
「媽媽，我今天超級開心。」
我跟著微笑道：「嗯，我也是。」
裴千程歪頭笑了笑：「那媽媽，我該走了。」
我心下一緊：「你要回去了？」
裴千程吸了吸鼻子：「對啊，我要去未來了，那兒才是我該待的地方。」
我緊張俯身摟住她，聲音沙啞：
「可是我沒有和裴聿結婚，你還會在嗎？」
她一愣，隨後點頭。
「在的，媽媽再見！」
我還來不及說告別的話。
下一秒裴千程就憑空消失了，就如同她來的那一天。
我失態地拽住一旁的遊客，神情癲狂：
「你剛看到我旁邊的小女孩了嗎？」
遊客一臉蒙地看著我：「你不是一直一個人嗎？」
我想起手機的照片，連忙打開相冊，結果並沒有找到之前給裴千程的照片。
我晃了晃腦袋，立馬轉身找了動物園工作人員，懇求他們讓我看門口的入園監控。
當看到我一個人獨自走進動物園時，我徹底繃不住。
千程，她徹底消失了。
23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後，父母關切地迎了上來。
「星禾，裴聿已經結婚，你就放棄他吧！」
我拽住父母的手，不抱希望地朝父母問道：
「爸媽，你們還記得千程嗎？」
看到父母錯愕的神色，我失望地搖了搖頭。
「沒事了，我先上去休息了。」
回到房間，屋裡關於千程的物品全都消失。
她好像我的夢一般。
除了我，沒有人記得。
也許她的出現真的就是一場夢。
要不我再睡一會兒，也許醒了就好了。
24
我又進入夢裡。
但夢裡沒有裴千程，夢裡隻有倒在血泊裡的葉星禾。
我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看著夢裡的葉星禾在徹底昏迷過去前喊了救護車。
然後跟著救護車飄蕩進了產房。
我看到夢裡的葉星禾在痛苦掙扎中生下了一個小女孩。
看到夢裡的葉星禾因為生產原因癱瘓在床。
再看著夢裡的爸媽因為葉星禾癱瘓的噩耗相繼離世。
隻剩下癱著的葉星禾面對變心的裴聿與囂張的林曉。
我看著夢裡的她從一開始憤怒傷心變得沉默寡言。
夢裡的她迫於癱瘓，不得不將女兒的撫養權給了裴聿。
裴聿以此為要挾，要她拿到葉家股份。
一向驕傲的她為了女兒對裴聿委曲求全，盡力謀劃。
終於在女兒十八歲，她才將葉家股份一點一點移交在女兒名下。
女兒成年那天，她將裴聿還有林曉，以及那個父不詳的孩子诓騙到了別墅。
然後一場大火徹底燒毀了那裡。
在那場火災中，一共喪生了四個人。
等到她女兒趕來時，有個陌生人遞來一本筆記。
風吹過時，我看到第一頁寫著：
【祝我的寶貝千程永遠平安順遂！】
夢裡的畫面最終停留在裴千程孤單的背影上。
25
後來，我再也沒有做過關於葉星禾和裴千程的夢。
我的生活步上了正軌。
我在父母的退休下，逐漸支撐起公司事務。
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公司上，短短幾年便把公司的規模擴大了兩倍多。
裴聿卻因為我明裡暗裡地下套，投資失誤了幾次。
當初那些嘲笑我被裴聿拋棄的人也徹底不見了。
在裴家公司經濟效益越發不行的同時，當初林曉在國外為他生下的女兒又在一次意外生病中被發現血型與他的對不上。
人們轉而開始奚落裴聿當初拋棄我選擇灰姑娘，爭著戴綠帽的行徑。
看著日薄西山的裴家公司，他們一致認定裴聿腦子有病。
裴聿更是私底下找過我好幾次。
他痛哭流涕地說他後悔了。
他說他當初不知怎麼的就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還說那不是他的初心。
對此，我的回應是讓他滾。
裴家公司徹底破產時，裴聿又來找我了。
隻是這時他已經變得徹底瘋癲。
他被安保強壓著跪在地上，神情恍惚地大喊：
「我明明已經和葉星禾結婚了，葉星禾也因為生裴千程而癱瘓，為什麼現在會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踩著小皮靴, 面無表情俯視這個像狗一樣趴在地上的男人。
然後秉持著當初的情分，我友好地將他送進了精神病院。
當然，我也沒落下他那個同時瘋了的妻子和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
我用我的金錢起誓，餘生他們將會在精神病院長壽且痛苦地過完這一生。
而我將錢財在手, 富貴無憂。
番外：裴千程
我很小就知道我的父母不愛我。
所以我盡可能地乖, 不讓他們厭煩。
但看到父母帶著姐姐去動物園遊玩, 去國外旅遊時，我又止不住地羨慕。
父母喜歡姐姐, 他們不喜歡我。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沒姐姐討人喜歡的緣故。
直到偶然聽到用人聊天, 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媽媽不是林曉。
我私下調查，在一家醫院看到我那癱瘓在床的母親。
她四肢枯瘦，臉龐蠟黃瘦削，眼神無光地躺在床上。
但當她看到我的第一眼時, 我明顯看到她的眼神徹底亮了。
我情不自禁走近她, 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
她朝我笑了笑，聲音沙啞問道：
「小朋友，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我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
我抿著嘴道：「你是我媽媽嗎？」
她嘴皮顫抖了許久, 才道：
「等你滿了十八歲, 我才會是你媽媽。」
雖然她這麼說, 但那個下午, 我感受到了從未有的溫情。
之後, 我瞞著所有人隔三岔五地去見她。
我省下零花錢打點知情人，隻為見她。
但除了第一次見面，此後她對我都很嚴厲。
她督促我學習，給我講道理，見縫插針給我講些爸爸公司裡的事。
時間一點點過去, 就這樣, 我長大了。
我開始懂得她的痛苦與掙扎。
我能感受到她時刻流失的生存意志。
直到我十八歲那天，我莫名感覺我要徹底失去她了。
那天早上，她吩咐我去給郊區的姥姥姥爺掃墓。
我猶豫不定，那是她第一次對我發脾氣。
「嫌棄我這個癱瘓了嗎？這就使喚不動你了？」
她眼尾的淚讓我觸動，我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在我離開病房前，我鬼使神差地回了頭, 朝她喊了一聲：
「媽媽！」
她一如既往沒有回應。
我失望轉身, 嘴裡嘟囔著：「騙子！」
我往前走了幾步。
踏出病房門時, 我卻聽到了一聲很輕的「嗯」。
我猛地回頭時，她的病房門已經被護士關上。
她的回應讓我心情雀躍, 徹底掩蓋我那一早上莫名的不安。
那時我心裡的念頭是要趕快回來, 讓她給我過十八歲的生日。
讓她給我唱生日歌。
我嘴角勾起勉強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
「一「」讓她和我一起生活。
可兩個小時後，我卻聽到了噩耗。
她拉著坑害了她一輩子的三個人一同死在了火災裡。
我趕到現場時, 有人在慌亂中給我遞了一本筆記本。
第一頁寫著：【祝我的寶貝千程永遠平安順遂！】
那些歪歪扭扭字體, 是她用嘴咬著筆，一筆一劃所寫下的。
後面還附著無數條她留下的資產記錄，以及她認為能幫助我的人的名字。
我淚流滿面地翻到最後一頁。
那裡寫的是：【原諒我的自私，我太痛苦了, 我一天都不能再苟且下去了。】
「她又沒有對不起我，談何原諒？」
我低頭喃喃自語，天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彩虹。
我雙手合十，虔誠地向上天許願。
「如果有來世, 請讓她避開今生這些困難，哪怕讓我消失。」
一陣風吹過，我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回應：「誓約成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