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臨川》, 本章共3457字, 更新于: 2024-12-06 15:32:18
字號
A+A-

我嫁給了我的死對頭。


新婚當晚,我手中發簪抵在他心口,他袖內短匕搭上我頸側。


我看著孟勘,冷笑,「哪家的郎君如首輔大人一樣,洞房花燭夜,還貼身帶著匕首。」


他抿著唇角,輕嘲:「誰娶的新婦像郡主這般,心思歹毒,隨時想著取人性命。」


1


人都說大梁有四害。


鎮遠將軍跋扈,掌印督公險詐,內閣首輔表面君子,實則就是一尾毒蛇,而臨川郡主行事最是狠辣。


這內閣首輔說的是孟勘,而臨川郡主,說的正是我謝懷嬴。


鎮遠將軍和那掌印太監,原本權勢更盛,隻可惜風頭無兩時,做了泉下野鬼。


就死在我與孟勘手上。


鎮遠將軍趙瀆,功高震主,手握兵權,素來瞧不起讀書人,卻被孟勘一介文臣,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


司禮監掌印俞程,手底下冤魂無數,當年恰是被我一個柔弱不起眼的郡主,拿一支發簪,就這麼捅穿了心窩。


皇帝那老東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高坐廟堂,巴不得他們死得更快些。


這朝野上下的威脅,死著死著,就隻剩下我和孟勘,針鋒相對,互相使絆子。


皇帝老兒一拍腦門,一道聖旨賜婚了事。


這些年來,我在他授意下,狂妄驕縱,壞事沒少幹,揣摩聖心更是一把好手。

Advertisement


聖旨接到手裡,我一琢磨,明白了。


他想讓我死。


孟勘此人,長得人模狗樣,其實心比砚臺裡的墨汁還黑。


皇帝老兒將我指給了他,就是明擺著把我這顆棋子棄了,卻還想讓我發揮餘熱。


就衝他打的這一手好算盤,如果我不是當事人,還真得忍不住給他鼓鼓掌。


我倒不怕孟勘。


他固然心狠手辣,可我也不差。


他說到底還是個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讀書人,心再黑也不過使些手段。


我多少習過武,不至於在他面前跌了份。


我蒙著喜帕,坐在洞房裡,把發間一支簪攥在了手上。


待腳步聲近,眼前大紅色驟然一輕,我手中的簪子也正抵在了他的心口。


與此同時,頸側一涼,有一把匕首寒意凜凜地貼了上來。


抬頭便是孟勘那張清貴的臉。


舉朝上下,生得好皮相者,尚有幾人堪數,但論氣度,孟首輔稱其二,便無人可居第一。


他今日穿一襲正紅的圓領長袍,襯得整個人灼灼然,原本有些疏冷的輪廓柔和幾許,眉目透出些豔色。


一開口,嗓音也如擲玉投珠:「郡主,得罪。」


好一個得罪。


我看著他冷笑,「哪家的郎君如首輔大人一樣,洞房花燭夜,還貼身帶著匕首。」


孟勘一展眉,眸色寂寂,「誰人娶的新婦,又能像郡主這般,心思歹毒,隨時想著取人性命。」


他說得有理。


但若非心比蛇蠍,我就不是臨川郡主謝懷嬴了。


我攥著手中發簪,眯了眯眼,仍要往前送,卻隻覺手臂一陣脫力,渾身發軟。


孟勘順勢拉過我的手,將那發簪取了,拋在一邊,款款走到案前,慢條斯理地撥滅了耳爐中的燻香。


輕巧從容。


「你竟在香裡做手腳!」


青煙從他纖長指間穿過,我倏而醒悟,恨恨然咬了咬牙。


他不置可否,神色淺薄道:「聽聞臨川郡主曾克死過兩任未婚丈夫,勘雖不信鬼神之說,卻不得不顧惜性命,隻好委屈郡主了。」


他說得好自然,如果不是還收著那把短匕,我差點就信了。


我確實曾有過兩任未婚夫婿。


頭一個,是皇帝老兒最初對我不放心,派來監視我的眼線。


後來我殺了司禮監掌印俞程,再不想要這礙眼的東西,遂一劍抹了他的脖子。


皇帝沒吭聲,便算是默許了。


第二個,原是當歲殿試一甲的探花郎。


我在殿前遙遙見過他一眼,的確是俊秀的少年書生,惹人心動。


我是想過與他好好成親,好好搭伙過日子的,可我私下裡去尋我這未來小夫婿的第一面,他覷著我,痛罵我是禍亂朝綱的反賊。


好可惜,隻能殺他了。


這麼算下來,孟勘是第三個。


我勾唇問他:「首輔大人知我克夫,怎麼還敢與我拜堂,便不怕死嗎?」


他睇我一眼,徐徐道:「孟某幼時,曾請人卜過一卦,隻道我本就命裡帶煞,當是不懼刑克的,郡主盡管試試。」


試試,怎麼試?


我還沒想出話來反駁,就見他一邊踱步過來,一邊緩緩解去衣衫。


他即便是做這些,也舉止從容有度,不顯得過分輕浮。


我直直盯著他,在他眼底看到一簇暗沉的火。


「往日恩仇暫且拋一拋,良宵苦短,郡主若還有精神,不妨……先辦正事。」


這廝一手探過來,挑開我的衣帶,還不忘挑釁:「郡主怕了?」


左右躲不過,我忍著心裡的顫,幹脆將他往懷中一扯,在他耳邊呵氣如蘭。


「還得請首輔大人賜教。」


他長得好看,我睡他,也不虧。什麼生生死死的仇怨,日後有的是機會清算。


2


第二日清早醒來,我便伸出一隻手來,探向枕邊人的頸間。


這幾年的相處,我太清楚這位孟首輔是什麼人了。


我不殺他,來日他就能想法子讓我消失得悄無聲息。


先下手才是正經。


孟勘睡覺安穩,不會亂動,我這個角度瞧過去,恰能看到他沉靜的側臉,鼻梁高挺,薄唇輕輕抿著,潑墨般的睫羽投下一片淺影。


我手指收攏,扣上了他的咽喉。


哪知還沒使力,睡夢中這人抬手,將我的手攥在掌心,溫聲道:「迎迎,別鬧。」


迎迎是我小名,平時隻有皇帝會這麼叫我。


他每次這般喚我,大多是又有什麼瞧不順眼的人,讓我順手替他拔兩顆釘子。


所以聽他喊我,我隻覺得生理性地反胃,總能聯想到那些陰暗的角落,潑灑的血色,洗也洗不去的苦腥氣。


但孟勘這麼一喚,語氣溫軟,帶些繾綣意味,像柔柔的一陣風從我心上拂過,讓我不自覺地怔了一怔。


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溫度,我蹙了蹙眉。


隻遲疑了這麼一瞬,孟勘將我的手握得又緊了些,翻了個身朝向我,並沒有醒,卻伸手將我攬進了懷裡。


我掙脫了他的桎梏,坐起身,踢了他一腳,冷冷道:「孟勘,你別裝睡!」


這人悶哼了一聲,緩緩張開眼簾。


我眯著眼看他,「今日還要入宮面聖。」


他這才從錦衾當中支起身,一副衣衫都是凌亂的。


我覺得臉上有些燒,別開視線,道:「你把衣服穿好。」


他這才緩緩攏好衣襟。


看他那雲淡風輕的樣子,我隻恨剛才出手不夠果斷,沒能直接掐斷他的喉嚨。


3


成親第二日,還要入宮。


老皇帝望著孟勘,和善開口:「孟卿是朕最倚重的臂膀,迎迎嫁與你,朕也能安心。她自幼失怙,朕拿她當親女兒一般疼,你若待她不好,教朕知道,朕可第一個不允。」


當年我爹隨他打江山,兵敗遇險,舍了性命替他去死,隻託他照看妻女。


那時節,天下無一處不亂。他一路逃亡,自顧尚且不暇,等到局勢稍定,遣人尋時,我娘已重病難醫。


他初稱帝,就封我做郡主,以補心中之愧。


他也的確待我極縱容,勝過他新得的生女永安公主。


這些年,我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各式各樣的新鮮玩意,不要錢似的往我府上送。


個中驕奢,是永安公主蕭嬛看了都要眼紅的地步。


也正因此,眾皆道大梁的這位開國之君念舊情,不忘故人之恩。


我卻明白,事實並非這般。


哪一個父親疼愛自己的親生女兒,會以縱容為號,讓她背一身罵名。


他說著安心,看過來的眼神卻分明深重,大約我與孟勘都完好無損地站在他眼前,便不是一件值得安心的事。


但孟勘答得更妙。


他長身玉立,微垂著眼,隻說:「能伴臨川郡主左右,是臣幸甚之至。」


他昨夜將匕首架在我脖子上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在場這兩人,一個比一個戲好,我自然不能輸。


我揚著臉,噙起一抹笑,「陛下,孟郎才學令人心折,又待我極好。懷嬴能嫁他,亦是與有榮焉。」


老皇帝笑得勉強,「如此便好。若謝賢弟泉下有知,朕也算對他有了交代。」


我低頭,眸色一沉。


他怎麼有臉,提我的父親。


4


從殿內出來,恰遇著永安公主蕭嬛。


蕭嬛向來看我不慣,她不止一次斥過我張揚跋扈、奢靡無度。


單隻瞧見我,都仿佛平白髒了她的眼。


是以遙遙望見她過來,我便心情不悅,放緩了步子,微微皺了眉。


方才出了殿門,我就將孟勘甩在了身後,這會兒慢下些,他又不疾不徐地綴上來,走到了我身畔。


蕭嬛已然迎面而至。


她今日穿一襲煙青色立領對襟長袄,褶裙上妝花雅致。相形之下,我的確穿得比她隆重,比她華貴。


算起來,她罵我的那些說辭,稱得上有理有據。


我與她打了個照面,便駐了足,不鹹不淡地喚一聲:「嬛妹妹行色匆匆,往何處去?」


她小我一歲,蕭昶說他待我如親生,我便借著年紀,壓蕭嬛一頭。


蕭嬛冷冷睨我一眼,「謝懷嬴,天底下怎會有你這種人,忝佔著父輩的恩義,做盡不齒之事。若非父皇尤重舊情,怎會縱容你幾次三番胡作非為!」


我暗暗冷笑,真是好一個「尤重舊情」。


蕭昶得了天下,卻黑了一副心肝。


他的女兒,憑什麼清白幹淨,憑什麼高高在上,又來指摘我。


蕭嬛還沒說完。


她瞥著我的衣裳,便來扯我的廣袖,「這一匹雲錦便值數鬥金,母後尚且未曾用過,你竟敢明晃晃穿在身上!」


她這一扯,指尖曳過衣料,揉皺了我的袖口。


我斂了容色,一眼掃過去,反手攥住她的腕間輕輕一扭,她就向前跌了兩步,吃痛動彈不得,眼眶瞬間紅了。


我愛極了她的狼狽。


「妹妹若扯壞了我這衣裳,可是要賠的。既曉得我做盡不齒之事,不躲著我,還敢伸手碰我,便實在是糊塗了。」


蕭嬛臉色都白了,「你……你還不放手!」


我掐著她的腕子,盈盈淺笑,湊近了她,溫聲細語:「我怕妹妹疼得輕了,下一次,又記不得。」


蕭嬛大抵實在疼得狠了,淚水全蓄在了眼眶裡。


我這才好心情地將她一推。

潛力新作

  • 貴妃謀

    貴妃謀

    "我是京中有名的豆腐西施。貴妃和皇上微服私訪那日,隻因皇上多看了我一眼。她就妒火中燒,指著我大肆咒罵:「不都說古代的女子從不拋頭露面嗎?」「怎麼還打著賣豆腐的幌子勾引男人?真是不知羞恥!」「既然你這麼喜歡賣,那我就好好幫幫你!」就這樣,豆腐攤子被無情推翻,我被幾個侍衛按在街頭凌辱。爺爺聽到動靜從屋內走出,卻被他們活活打死。 我萬念俱灰,隻得含恨咬舌自盡。重活一世,我又回到貴妃出街那天。

    雨下得很大

    雨下得很大

    下大雨,我發短信問出差的高冷上司。 「雨下得很大。」 「你那裡大嗎?」 沒想到因為信號問題,第一句沒發出去。 上司猶豫片刻,回復我。 「要看嗎?」

     黃粱一夢

    黃粱一夢

    "繼妹和馬夫偷歡。 事情敗露,她不以為恥,洋洋自得。 毀去與窮書生的婚約,頂撞祖母。 「我的福氣在後頭呢!」 誰知不到半月,馬夫依舊是馬夫,而窮書生已經金榜題名。 繼妹哭著跪到我腳邊,說她寧願做妾也要嫁進來。 我目光憐憫,點了頭。 「好。」 可惜她重活一次,還是選錯了。"

    冬至雪

    冬至雪

    李織織死在冬至那天,宮裡忙著置辦蓮 貴妃的冊封大典。沒人知道,寒冷的關 雎宮裡死了一個早在半年前就給陛下

  • 山水盡,不相逢

    山水盡,不相逢

    "我在蘇願身邊待了十年,是他養在身邊的金絲雀。 蘇願的白月光回國,我明白長情的陪伴沒有意義,扔掉了關於他的所有東西,遠走他國。 沒想到我走了之後他卻瘋了一樣找我。 再見面時他雙眼通紅,死死抓著我的衣袖,要我去和他領證結婚。 我的丈夫笑著牽起我的手與我十指相扣。"

    夢中的月光

    夢中的月光

    "坐了三年牢出來。 陸家沒有派一個人來接我。 而我,也隻是仰頭看了看天空。 最後。 在公交車上,投了兩塊錢。 走向了和陸家截然相反的方向。"

    變成黑皮髒辮美人魚後

    變成黑皮髒辮美人魚後

    "我本是紅發白膚的人魚公主。 突然有一天變成了黑皮髒辮。"

    那個九塊錢同事

    那個九塊錢同事

    "我家是開特產店的。 同事林美知道後,時不時就讓我幫忙捎帶東西。 可十次裡有九次都會忘記給錢,哪怕經我提醒也會時常不小心少給。 看在同事的面子上我沒有過多計較。 直到這天她看上店裡的一款純手工糕點,我說一盒 199 元。 她爽快給我轉了 19 塊。 我:「??」 她連忙回復:「不小心少按了一個 9,不好意思。現在就補差價。」 然後下一秒,我收到轉賬 9 元。"

×
皮膚